45 夜談(上)
淩霄聽他的語氣多有嘲諷,便問:“莫非他以為奸細是五叔?”
鄧五又嘆口氣,忿忿道:“前幾日,他突然犯了個病。他那病……是個秘密,不能叫人知曉,否則要命的。恰好他早前為了拉攏我,與我推心置腹,把此事告知于我,說是只有我知曉。我那時想他以命換交情,還頗有感動,誰知埋下了禍根。他那一發病,便說好幾年沒犯病了,唯獨只有我知曉發病的緣由,必定是我做的,由此斷定,我便是那奸細。”
淩霄聽罷,愣了愣。
她想起了那只蜘蛛。
“這是豈有此理。”她面色不改,“五叔乃是正氣堂元老,無憑無據,豈可受這般無端指責!他那病既然多年未發,碰巧是個什麽機緣偶爾發作也未可知,怎就如此唐突地怪到五叔身上了?”
“怪就怪在并非碰巧。”鄧五搖搖頭,“是有人将那能叫他發病的東西塞到了信封裏,他打開,碰着了,就發病了。”
淩霄心中了然,确實就是那蜘蛛無疑,心中不由得意。她只打算報複報複沈劭,不想卻是一石二鳥.
她看向鄧五,親自拿起茶壺,給他添了茶,道:“要我說,這沈劭是行走江湖之人,平日裏打交道的都是各路牛鬼蛇神,想要打探些他的秘辛有什麽難的。他這疑心病怕是病入膏肓了。不過,只怕此事還有另一層。”
鄧五道:“哪一層。”
“這難道不可能是沈劭自個兒設的苦肉計,目的是要算計五叔?”
鄧五愣了愣。
“五叔是個實在人,”淩霄神色同情,“從前我就覺得,五叔的長處不少,短處卻有一個,就是太實在了。那沈劭自我父親去世之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攫取正氣堂。他當初如何将我架空,再将我弄走,五叔都是看在眼裏的。如今正氣堂裏剩下的元老,還有幾個?連四叔也讓他攆到九江去了,他要全然将正氣堂握在手裏,怎會放過五叔?”
鄧五聽得這話,神色激動起來,道:“你也這麽想?我知道他是個心思缜密人,那般要緊的弱點,必定不會輕易洩露給別人。思來想去,這最有可能的便是他自己犯下的,為的就是栽贓于我!我原想不可太過小人之心,可是若連你也這麽想,那便是大有可能了!”
淩霄痛心疾首:“不瞞五叔。縱然我與五叔有些許争執,可我一向深谙五叔心意。五叔所作所為,無不是為正氣堂考慮。如今五叔被小人污蔑,我身為侄女,亦是憤慨。五叔要侄女做什麽,但管吩咐,侄女只要做得到,必不推辭!”
鄧五一聽淩霄自稱侄女,目光閃了閃,亦露出沉痛之色。。
“虧你還認我這五叔。你早前與我說過,沈劭是過河拆橋、背信棄義的小人,我那時未聽……”他說罷,又是長長一嘆,搖搖頭,“都是報應,都是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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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霄趕緊勸道:“五叔莫要說喪氣話,哪裏來的報應。”
鄧五愧疚地看她,道:“當初真不該那般對你。唉……想你自幼體弱多病,雖然是老大的親生女兒,卻不常在堂裏露面,與兄弟們不怎麽親近。眼看着兄弟們對你執掌正氣堂頗有不滿,又諸事不順,逢得沈劭處處收買人心,更讓他們對你愈加疏遠。看着人心渙散,我是吃不下睡不着,想着堂裏正是危難之時,無論什麽法子,能讓上下團結一心才是關鍵。權衡之下,也不好再為你說話。這話我原本沒對你說,如今說來,卻似強詞奪理……你必定還生五叔的氣?”
淩霄安慰道:“就事論事。我失了正氣堂掌門之位時,五叔不曾挺身護我,我自然氣惱。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如今過得也不差。這事,我早已是想開了,五叔也莫往心裏去。”
“這已經是極好,極好。”鄧五連連點頭,“你在我落難時還安慰我,叫我不知如何回報于你。”
“談什麽回報。”淩霄笑了笑,“不過是恰好讓阿莺瞧見,舉手之勞罷了。阿莺也是五叔看着長大的,我父親在世時,便常常教導我們要尊重師長,知恩圖報。縱然如今分開了,我們也都還是一家人,有難之事扶攜一把,又算得什麽?”
阿莺一聽,都到了這個關頭了,還客套個什麽,便趕緊道:“小姐說的對,談什麽回報,曾經都是一家人。五爺不知道,小姐還南山上剛買了個大山莊,不愁沒有落腳的地兒,若五爺沒有去處,便留在小姐這裏,暫且安頓,小姐說對吧?”
“這……”淩霄面露難色,“可是我要自立門派的,五叔若留下,豈不被人說成我的人?怕是有損五叔的名聲。”
阿莺看了看淩霄,也不知她耍的什麽把戲。鄧五此時投了來,正是要睡覺了來枕頭,皆大歡喜的事,怎麽到了嘴邊的肉還往外頭推的?
她于是趕緊道:“五爺是小姐的五叔,只是往來做客,哪來這麽多嚼舌根的人,五爺說呢?”
鄧五神色複雜地看向淩霄,忽然像下定決心一般,支撐着起身,而後,向着淩霄一拜。
淩霄趕緊跳起來,道:“五叔這是作甚?你是長輩,可萬萬使不得。”
“方才一拜是五叔給你賠罪的。”鄧五道,“不瞞你,鄧五我已經無處可去,若你不再計較,便讓我留下做事,讓我償還對你的虧欠吧。”
說罷,他又是一拜。
淩霄将他扶起,詫異不已。
“五叔果真願過來為我做事?”她問。
“你是大哥的親生女兒,也是大哥指定的繼任之人。”鄧五動情道,“想當年,我等兄弟幾人歃血為盟,義薄雲天,那相依為命的日子,如今仍歷歷在目。我聽說,你這邊仍要打正氣堂的招牌,身為元老,我這幾分薄面還是有些用處的。你若不嫌棄,就将我收用,讓我助你重掌大權!”
淩霄看着他,終于露出笑意。
“如此,多謝五叔。”她注視着他,目光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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