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夜審(下)

“确是花了不少錢,那都是小人父親留下的祖産,不行麽?”淩霄面露困惑。

“若小姐花的是自己的錢,我确實管不着,可小姐若花了公主的錢,就是花了宮裏的錢。我身為皇上的特使就不得不管了。”張定安說着,忽而笑了笑,“至于你身後是否藏了什麽人物,受了什麽指使,我也會一一查出來。”

這話,正中淩霄下懷。

月夕的算計,在信裏都說過了。

“小人……小人清白,不曾受什麽指使。”她吞吞吐吐道。

這神色,一看就是心虛。

張定安不廢話,他快步行至淩霄跟前,盯着她:“你和江東王是什麽關系?”

淩霄也盯着他,唇角倏而一彎:“江東王?大人這麽關心他,莫非是喜歡他?”

張定安驟然變色:“大膽!”

話音剛落,他忽而只見一個拳頭朝他砸來。

這畫面何其熟悉。從小到大,他被這種不打招呼的打法逼出了下意識反應——跑!

張定安下意識奪門而出。

“張定安,哪裏跑!”淩霄随手操了根行刑用的棍棒追了出去。

“擋住她!”張定安慘叫一聲,院子裏的護衛便齊齊來擋。

不知量力。

淩霄冷笑一聲,揮棒打去,邊打邊道:“張定安,你可千萬別跑,好好等我,只消一炷香,我便來好好招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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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伴着冷笑,張定安只覺毛骨悚然,直冒冷汗。

院子裏沒有燈,張定安甚至看不清她的臉,只見那棍棒飛速揮舞,在月色下泛着銀光,所到之處如秋風掃落葉,慘叫聲此起彼伏。

窦淩霄!

這個名字在此時冒出來,又荒謬又可笑,但他來不及多想,趕緊大聲呼救。不一會兒,又有十個護衛沖了進來,加入打鬥。

但眼見那些護衛一個接一個地被打趴下,張定安的臉色變得難看。

只聽一聲“大人小心”,張定安聽見什麽破風而來,尚未來得及反應,又聽铿地一聲,便有什麽擦着他的衣袖,落在了他身後。

張定安尚未理清來龍去脈,便聽護衛前來道:“大人,那女子跑了。”

“跑了!”張定安瞠目,“怎的叫她跑了?”

那人卻氣喘籲籲地說:“也不是她自己跑了,是有人将她帶走了。大人,幸好她走了,方才好險啊。”

張定安還一頭霧水。

“大人是否未看清方才發生了什麽?”那人不由分說地拾起地上的物什,道:“方才那晏小姐朝大人的面門扔了根棍棒,幸好半道上有人殺出,扔了塊瓦片将棍棒打歪了,大人才幸免于難。”

張定安接過那棍棒。

方才的一切仍覺得不可思議。

這女子何其大膽!更重要的是,她怎麽會跟窦淩霄使同一套棍法?

範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淩霄拉走。

待跑到了小巷裏,看沒人追上,他才低聲抱怨道:“小姐太亂來!”

“誰讓你來的?壞我大事!”淩霄嚷道。

只聽旁邊的宅子傳來犬吠。

“噓!”範齊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片刻。

“阿齊。”只聽一個聲音在不遠處喚道。

“來了。”範齊長長籲了一口氣,對淩霄打了個手勢,帶她拐入的旁邊的小巷子。

巷子裏聽了一輛馬車,範齊催她趕緊上去。

淩霄自然知道裏頭是誰,心不甘情不願地爬了上去。

車裏有淡淡的藥香,淩霄猛地對上一雙眸子,不由得撇開視線。

她揉了揉鼻子,問:“你怎麽來了?”

沈劭不答,卻道:“小姐明知張定安是皇帝的特使,怎還動起手來?他日清算下來,小姐可知是什麽罪過?”

又來了。這沈劭一日不教訓人是會皮癢還是嘴癢?

“這話有趣。他招惹我,還不許我打回去?”淩霄冷笑一聲,“沈公子大人有大量,我小肚雞腸,半點也忍不得。”

“小姐被欺負了?”

沈劭這話卻是意外地緩和了語氣,淩霄清了清嗓音,道:“口舌之争。他自作聰明,我看不慣罷了。”

沈劭聽得出她的敷衍,于是道:“既然事情都發生了,小姐接下來作何打算?張定安是特使,頭一天就被人追着打,必定不會善罷甘休,回頭找上小姐也是遲早的事。到了那時,那陣仗就不是十幾個護衛了,小姐又将如何應對?”

淩霄卻擺擺手:“哪有這麽多打算?過一日是一日,船到橋頭自然直,屆時必定有辦法。”

沈劭多少想到了是這個答案,不由得頭痛:“小姐是一堂之主,手上握着兄弟們的性命。官府勢大,小姐需得往前多想幾步。”

“你是否自己想好了主意?”淩霄道,“有主意就說,何必順道拉踩我。”

沈劭看着這晏月夕倔強的模樣,忽而想起許久以前的淩霄。

——“你可真喜歡教訓人。”

她站在禦花園裏,清澄的雙眸瞪着他,不服氣,卻又不敢動手。

沈劭強迫自己将雜念抛開,正色道:“罷了,事到如今,小姐該與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小姐究竟是什麽身份,和海陽公主是什麽關系?”

淩霄看着他,有些詫異。她從頭到尾沒跟他提過海陽公主,不想他也問了起來。

這人到底也不笨。

“你是魔怔了?”淩霄道,“我是晏大的女兒,什麽身份你還不清楚麽?哪兒來的什麽海陽公主?”

“小姐莫再否認。”沈劭道,“我得了消息,京師和揚州的寶通行都招了,小姐拿着海陽公主的印鑒去過這兩處。京師那頭還畫了畫像交給張大人,想必還落到了皇上手裏。小姐若想抵賴,想必會招致嚴刑逼供,小姐想必不想走到那步吧?”

淩霄心中了然。

原來如此。寶通行這軟骨頭,果然商人的嘴騙人的鬼。

她看向沈劭,冷笑:“你竟然暗中查我?”

“小心駛得萬年船。”沈劭道,“我明知老堂主從未留下如此豐厚的遺産,小姐卻憑空變出了二十萬兩銀子,難道我不該警醒麽?”

淩霄覺得好笑,想質問他,你這始作俑者有什麽資格提老堂主?

“這麽說,你認定是我偷了海陽公主的印鑒,冒名去提了錢。”淩霄譏諷道,“你把我逼上絕路,還不興許我想辦法弄點兒錢自救?”

看淩霄絲毫不配合,沈劭沉下臉:“小姐莫要胡言亂語,冒名頂替皇室宗親罪名不小,我權當小姐是氣話,這一條解釋不通。更何況,小姐如何解釋今日突然出現,阻止我和張大人見面?小姐必定知道些內情。”

“沒有什麽內情。我去自然因為我才是正氣堂的當家。京城裏的大官親臨,本該我來接近,與你何幹?”

沈劭目光漸寒:“小姐是鐵了心不透露一個字?”

淩霄也冷笑,“沈劭,你對我何曾坦誠,憑什麽要求我對你開誠布公?我求你幫我了?我讓你插手了?這是我的事,也是我新正氣堂的事,與你無關。至于今日我阻斷你和張定安見面,那全是我樂意,你想知道緣由,自己查去,要從我嘴巴裏頭知道,門也沒有。”

說罷,她轉頭喝令外頭停車。

可範齊未得沈劭的話,也不會将馬車停下。

淩霄不廢話,一把揪住沈劭的衣領:“我要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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