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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今年十三,等過三個月,年後就十四了。”周氏雖然心裏嘀咕,面上到是照舊挂着笑,也沒直接問,就當尋常聊天一樣。
蔣氏也繞了半天,想着是時候提正事了,“時間也快,一錯眼娃兒都長這麽大了,這個年歲也是時候說親了,你家雲兒之前可有來相看的人家?”
周氏心想自個還真猜中了,蔣氏今兒就是沖雲兒來的,面上多少有些僵,聲音也沉了幾分,“咱家的事,栓子爹娘還能不清楚,雲兒那頭娃娃親都已經好些年了,你老不會不曉得吧。”
“曉得,曉得,我只想着那時候娃兒小,你們兩家是說的玩笑,并不作數,都怪我老婆子糊塗,既然這樣,就當我今兒啥也沒說。”蔣氏見周氏直接提了娃娃親這事,她哪還能再開口說親,還不如幹脆啥也別提。
周氏這會面色稍緩了緩,露出笑說道:“栓子奶奶你也別這麽說,你老人家在村裏誰不敬重,再說咱們兩家向來處得跟一家人似的,還有啥不能說的。”
蔣氏連連點頭,他們屯田村裏,活到這個歲數的也就她獨一份,再加上栓子爹娘同章家向來親厚,這樣才會被人求上門,定要求她過來說這門親,實在是受人所托,不得不開這個口,因此略略遲疑了一會,就道:“友慶家的既然這麽說,那我就豁出老臉開這口了,我這趟來,也是受人所托,來求你們家雲兒來的。”
這些日子,村裏關于雲兒的閑話那麽多,這種風頭上,哪會有靠譜的人家來求,周氏的确不怎麽樂意,不過也不好駁了老人家的面子,只能笑笑道:“你老這趟是替誰家來求啊?”
“咳咳,咳咳。”蔣氏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嚨,道:“這趟來,是為常鐵木家的大兒子常滿來求雲兒的。”
周氏還沒聽完這話,臉就刷一下變了顏色,還未等她反駁,剛吃完玉米糊擱下碗筷,這會坐門檻上編篾竹筐子的章連根騰地站了起來,張嘴就嚷道:“要不是那小子,村裏能傳出這麽些閑話來,咱們雲兒也不能得這場重病,把人折騰成這樣,還敢來求親,我這就找常鐵木去,咱們跟他家沒完,娃他娘,去喚大慶他們來幫忙。”
自家公爹是個暴烈脾氣,周氏心裏清楚得很,雖自個也窩着把火,卻不能不攔着點,“爹,你要這麽做的話,求親的事還不得傳出去,到時候那些個嘴碎的指不定咋說,最後吃虧的不還是咱們雲兒。”周氏上去拉着章連根,忙忙把其中的厲害道出來。
章連根脾氣急躁,腦子卻不糊塗,周氏這麽一說,他就生生忍住了,呼哧呼哧喘着氣,扭頭瞧了眼門檻後頭坐着的章雲,這種尴尬場面,章雲也不好留着,見所有人都往她看來,忙跑出堂回屋去了。
周氏也擔心閨女,可眼下她只能先顧一頭,忙安撫道:“爹,由他們怎麽折騰,咱們不理,閑言碎語才能早些歇停下來,要是跟他們鬧,反而越鬧越渾,說嘴的人也會更多,咱們雲兒實在經不起。”
周氏按捺下心裏的火氣,慢慢同章連根分析利弊,見他沒再嚷着要打上門去,就攙扶了他坐下,繼續道:“好了,爹你消消火,今兒總歸不是媒婆登門,不算正式提親,也就是探個口風,只要家裏人不說,栓子他們一家不說,也沒外人曉得,咱們就當沒這回事,別去理會不就揭過去了,栓子奶奶,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對,對,對,不是正式提親,你們要不樂意,就當沒這回事,友慶家的,友慶他爹,你們放心,我老婆子絕不會胡亂往外說的,咱們家的人嘴巴也緊得很,今兒的事就到這為止,誰也不會再提起。”蔣氏連聲附和,心裏頭也是不安得很,這算個什麽事,要不是常鐵木是自個老頭子的遠房侄子,兩家沾着那麽點親,常滿又求又跪的,她也絕不會走這一遭,惹得這麽一身騷。
“爹你看,栓子奶奶也這麽說,你放心好了。”周氏又勸了幾句,就笑着道:“沒事,沒事的,咱們別再提了,還是說點別的吧。”
蔣氏哪裏還待得下去,扯了幾句閑話後,就尋了借口離開了,周氏送了栓子奶奶出院後,才有空閑進章雲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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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來就瞅到閨女躺在炕上發愣,以為她心裏又難過了,忙快步走到炕邊坐下,柔聲安慰起來,“雲兒,沒事,栓子奶奶說了,這事到此為止,栓子他們家人向來實誠,絕不會往外傳的,你就安心養病,可別再胡思亂想,心思太重的話,身子怎麽會好。”
章雲撐着手坐了起來,聽周氏安慰完後,就知道娘是想岔了,剛她發愣只是在想種菜的事,并不是什麽難過傷心,她可不是原來的章雲,為了點閑言碎語能悶出病來,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那個上面,“娘,我沒事,其實你們也別太怨常滿,這事只能說是陰差陽錯,不能完全怪他。”
見章雲神色正常,周氏總算安心下來,可說的話她就不愛聽了,“咋不怨他,要不是他糊弄你上青屯嶺,你怎麽會被陣雨淋得受了寒,要不是這樣,也不能得這場病。”
瞧着周氏一臉不忿,章雲就不再勸說下去,怎麽說這件事也間接害了人家女兒魂歸西去,他們要怨也是應當的,不過,按她自個回憶起來,卻覺得這事只能算是意外,說起來這些村裏的娃兒,打小都是一處玩到大的,這種騙來騙去,戲弄人的玩笑也是常有的,事先哪裏知道會突然變天,下起大陣雨來,這只能嘆老天弄人。
章雲自個想着沒吭聲,周氏卻是想起來就氣,小聲罵了起來,“最氣人的是,那小子居然沒頭沒腦沖上山把你背了回來,平日看着也挺機靈,怎麽那會犯了渾,要是來家裏叫你哥去的話,又怎麽會被村裏人瞧見,生出這麽些閑話來。”
章雲心裏嘆口氣,這就是古代封建思想的弊端,要是擱在現代,只不過是個男孩子背了衣服濕透的女孩子,根本不會牽扯到清白這種事上,原來的章雲也就不會因此悶出病來,弄得一命嗚呼。
“又提這些幹啥,你咋這麽嘴皮癢,還嫌閨女不夠難受。”周氏嘴裏剛罵完,門外就響起砰砰砰的敲擊聲,屋裏兩人全看了過去,見到門外頭站着章連根,也不進來,只是用煙杆子敲着木門,沖周氏兩眼一瞪,惱火起來。
周氏這才覺出自己多嘴了,忙站起身來,道:“娘要去收拾了,雲兒你別多想了,快躺下歇息。”伸手輕輕扶着章雲躺下,掖好被子後,周氏就出去了。
門外的章連根罵了那麽一句,就沒再開口,見着周氏往堂上收拾碗筷去了,才郁郁地将煙杆子湊嘴裏抽了一口,吐出幾圈煙後,定定瞅了眼炕上,悶聲開口道:“娃,你別亂想,當年你才七個月就落地時,瘦得就跟小雞子一樣,你奶奶和你娘都怕你養不大,還特意去鎮上的安寶寺祈過福,那會寺裏的和尚給你算過命,說你命裏帶旺,往後定是個好命的,這話爺爺一直記着,你也別忘了,這坎過去了,往後會好的。”
躺在炕上的章雲默默聽着這話,側轉頭看向門外,外邊天已經黑下來,沒有油燈照着,有些模糊看不清,夜色只能勾勒出略微佝偻的身影,悶聲的話語卻是清晰的,雖然說的事有些迷信,那份心思卻是真誠的,讓她有些眼酸。
“嗯,爺爺說得對,咱們一家往後都會好的。”章雲眨眨酸澀的眼,說道。
章連根再沒說其他的,背着手走了,這一夜,章雲卻是輾轉難眠,聽着爹和大哥他們回來的聲音,也聽着大哥在堂上罵常滿的聲音,等到家裏人都歇了,那不時傳來的蟲鳴聲,也讓月夜沒那寂靜,直到半夜她才疲倦睡着。
等到第二日章雲醒來時,都已經是日上三竿了,幸虧她有養病的由頭,否則農村裏哪有這麽晚起床的人。
章雲醒來後,就爬了起來,拿着臉盆架上的木盆及布巾去了廚房,剛到院子裏,就見到周氏坐在堂屋前,正收拾着玉米棒子。
“雲兒,起來了,餓了吧,竈頭鍋裏還悶着高粱粥,醬瓜絲放在水缸板上,你洗好後自個裝了快吃點。”周氏連聲吩咐道。
“嗳。”章雲怪不好意思地應了聲,就往廚房去了,在水缸裏舀水洗了之後,又用碗裝了水漱口,光漱口不刷牙,她還真不習慣,看來哪天要去找找,看村裏有沒有楊柳樹,要有的話,就掰些楊柳枝來,據說古代都是用這個代替牙刷的。
洗完後,章雲掀開鍋子裝了濃稠的高粱粥,端小板凳在水缸旁坐下,捧着碗就着微酸的脆口醬瓜吃了起來,吃完就出去在周氏身邊坐下,幫着她一起扯玉米衣。
薄日頭底下坐着,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章雲坐了好一會,感覺舒服就不想起來,一直幫着慢慢做活,周氏見她精神好了許多,也就沒催着她進屋去,等到幾籮筐玉米都清理幹淨時,周氏就起身,開始忙其他的,只留下章雲坐着曬日頭。
到了日頭偏西時,章家一家老少從玉米地裏回來了,章程最先推着獨木車進院子,見着章雲就喊道:“雲兒,我聽爹說你想多整一些菜地出來,咱們都商量過了,待會我和爹一道動手,這地很快翻好。”
章友慶挑着擔子也進來了,章興聽到大哥的喊聲,吱溜就鑽進院來,往章雲跟前跑去,最後才是章連根,一進院子,第一件事還是抽出煙杆子,塞上煙葉抽起旱煙來。
“真的,那我也要去看。”章雲聽說這就要翻地了,高興地站了起來,想跟着爹和大哥後面,去看他們翻地。
章友慶和章程也沒反對,只是将一籮筐一籮筐的玉米搬進堂屋去,等搬完就扛着鋤頭、釘耙往後頭去了,章雲二話不說跟上,章興自然不會錯過熱鬧,也屁颠颠跟來了。
還沒等他們繞過廚房,籬笆院外就沖進來一人,嘴裏大嚷着:“友慶大伯,程子哥,你們快去瞧瞧,鐵鎖和常滿為雲兒的事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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