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永遠的噩夢（7）

蘇苒跪坐在湖面上，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她不知道剛才那一幕到底是一場噩夢還是真實的場景。

可是, 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這一切, 就好像一場可以預見的、必然會發生的情景一樣，深深的刺痛着蘇苒的神經。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恍然清醒的時候, 發現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整個空間又恢複成了一片無邊的黑暗。

一陣冷風吹過, 好似穿過空寂的草原, 毫不留情的劃過，徒留下一片嗚咽的回聲。

滴答，滴答……

遠處, 隐隐約約地傳來一顆顆水滴滴落到湖面上的聲音, 好似萬籁俱靜中的一曲輕歌，飄飄悠悠地傳進她的耳朵裏。

這時，她突然發現左前方的地方，憑空出現了絲絲縷縷的白色輕煙, 它們融合在一起，化成了一個和她長相完全一樣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白色飄逸的連衣裙, 赤着腳輕輕落到湖面上, 擡起頭望着她，眉頭微蹙, 眼中露出一絲痛苦和悲傷。

“你……”蘇苒睜大了眼睛，有些不确定的用手揉了揉，再睜開，發現那個女人依舊站在那裏，靜靜地看着她。

這讓她恍然明白過來，莫非，這一次的夢境，分裂的是自己？

這時，只見那位站在左前方的蘇苒二號開口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明白你的心意，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的生命已經和浮生游戲的存亡聯系在了一起，只要浮生游戲繼續存在，你的時間就停在了死前的那一刻，你就可以繼續生存下去了，可是，就像你之前所說的，這樣活下去，你會真的快樂嗎？你會真的安心嗎？就如同當年你無法眼睜睜看着裏世界的人們失去未來一樣，你又怎麽能明知道浮生游戲的惡念，為了一己之私而毫不在乎呢？”

“所以，這一次，你還是要放棄自己的生命嗎？”

突然，從右前方傳來一聲質問，蘇苒轉頭望去，發現那裏也憑空出現了一縷縷的輕煙，慢慢融合成了一個女人，正是蘇苒三號，只不過，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連衣裙，赤腳踩在湖面上，眼神銳利的盯着蘇苒二號，冷聲道：“上一次，或許你還可以說自己無牽無挂，可是如今，葉崇是你的丈夫，你的肚子裏還有自己的孩子，你也要殘忍的抛棄他們嗎？”

蘇苒二號并不退縮，反駁道：“照你的意思，難道就任由葉崇集齊六大神器、成為浮生游戲的守護者嗎？如果這樣下去，他必将踏着瀝瀝血肉、累累白骨，走上一條充滿危險和荊棘的黑暗之路！葉崇的心，也曾經是溫熱的、柔軟的，難道你忍心看着他成為無血無淚、冷酷無情的鬼王嗎？”

蘇苒三號“哈”了一聲，諷刺地說：“你選擇死去，一了百了，倒是簡單幹脆，可難的卻是活着的人！古往今來，那些失去子女的孤寡老人、那些失去伴侶的鳏夫寡婦、那些失去父母的孤兒們，他們人生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受着常人無法承受的苦難！

難道你覺得自己死去，葉崇就會好過嗎？你的生存是如今葉崇最大的執念，說不定，你前一秒死掉，他下一秒就會瘋狂黑化，把一切徹底毀滅，相關的所有人都會被他拖進地獄深淵，承受萬劫不複的痛苦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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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樣下去，他總有一天也會失去人性，徹底淪為鬼王，你這樣的選擇，也不過是在飲鸩止渴而已！”蘇苒二號艱難地閉了閉眼，複又睜開，沉聲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做人當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況且一切因你而起，你又怎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觀？做出這樣有違心中道義、損人利己、茍且偷生之事？！”

蘇苒三號聞言冷笑道：“大道理說得漂亮！你覺得我自私自利，但其實你才是那個最自私的人！固執地堅持着自己的信念，一天到晚忙着保護別人，卻讓身邊的人遍體鱗傷，這樣的你，真的算是一個好人嗎？”

辯論到此處，她們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這時，她們的目光都落到了從始至終一言不發的蘇苒身上。

蘇苒靜靜地望着她們，透明清澈的水珠，從空中一滴滴落入她身下的湖水裏，泛起層層漣漪。

過了好一會兒，蘇苒緩緩地、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微笑，擡起頭看向對面的兩個自己，說：“我明白你們的意思，現如今，你們給了我兩個選擇。

一，我選擇犧牲自己，消滅浮生游戲，但這樣做，葉崇必定會痛苦不已，甚至可能會徹底黑化，釀成大禍；

二，我選擇保全自己，維持浮生游戲的存在，或可與葉崇獲得短暫的相守，但他日後受到鬼王刀的侵蝕，依然是後患無窮，況且我也會因此日夜寝食難安。

如此看來，無論做何選擇，我們最後都免不了一場悲劇。

對于我自己，或許還有抉擇的餘地，可對于葉崇而言，無論怎樣做，他都是最受傷害的那一個。

那麽，你們想讓我怎麽選呢？”

聽到她的話，蘇苒二號和三號都抿緊了嘴唇，垂頭陷入了沉思。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蘇苒慢慢站起來，原本迷茫的眼睛逐漸變得清明堅定，她定睛望着遠處的黑暗，沉聲道：“葉崇說得對，當年是我對不起他，我又怎麽忍心讓他陷入萬劫不複之地？之前你們說的話，都有道理，但是，人生從來都不是只有兩種選擇。”

蘇苒凝視着她們，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們，可願與我攜手與共？”

蘇苒二號和蘇苒三號神色微動，互相對視一眼，也走了過來，同時伸出了手。

三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一時間，以她們三人為中心，周圍狂風大作，洶湧嘶吼的飓風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風團，無形的氣浪向着四面八方爆破而去，仿佛要把天地間濃墨重彩的黑暗徹底撕裂！

三個蘇苒的表情同樣平靜而肅穆，發絲飛揚，衣衫獵獵而舞，三人的視線碰撞在一起，心有靈犀地同時開口——

蘇苒二號：“為了我的信念……”

蘇苒三號：“為了我所愛的人……”

蘇苒：“我必将竭盡全力，走出一條光明之路！”

這時，一滴水珠滴落到她們腳下，整個水面泛起了一個巨大的漣漪，層層疊疊地向外延展而去，水底隐隐的泛出金光，一個巨大的恢弘法陣閃耀成形，漸漸浮到了水面上來。

淩厲的狂風，吹走世界的陰霾，耀目的金光，照亮黑暗的天地。

周圍的黑暗霎時間消失無蹤，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光明。

三個蘇苒相視一笑，蘇苒二號和蘇苒三號再次化作一縷輕煙，融入到蘇苒的身體裏。

這一刻，蘇苒覺得，自己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原來腳下的湖面分明就是放大了無數倍的夢蝶鏡，上面浮現的金色法陣，發出溫柔而強大的光芒，将蘇苒整個人包裹其中。

她望着腳下的夢蝶鏡，輕輕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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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那是什麽？”

雲非楚指着天空，神色變得非常嚴肅，張天衡和了空往上一看，俱是一愣。

只見偌大的天空上，突然出現了許多焦裂的黑斑，就好像一張紙被人用煙頭燙了一個洞，而那個洞口邊緣的火焰還在繼續向外蔓延燃燒，逐漸把整張紙吞噬殆盡。

那些黑斑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變得不再僅僅是黑斑，好像白色的幕布被人潑上了黑色的墨水，那些墨水還在不斷的往下流淌，把整塊幕布染成一片斑駁。

他們沉默地看着這一幕，過了一會兒，張天衡說：“有什麽東西在吞噬這個夢境世界。”

了空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殘破的天空，若有所悟，喃喃道：“夢蝶鏡…覺醒了……”

另一邊的山莊裏，感受到整個世界的異狀，葉崇擡起頭，望着不斷被侵蝕的天空，眼中露出凝重的神色。

他猛地拔出鬼王刀指向對面的卓骞，吓得薛雲珠面無血色，一把把他抱得更緊，用身體把他護在懷裏。

看到這一幕的葉崇略有遲疑，就在這時，整個地面突然一陣地動山搖。

無數黑色的影子從地面中破土而出，它們好像無敵的橡皮擦，所過之處，無論山川、河流、花草、建築……所有的一切都會消失殆盡。

葉崇微微一愣，急忙跳出波及的範圍內，就在這時，那個湧出無數黑影的地方又是一陣震動，下一刻，一股如同井噴的黑影沖了上來，在空中糾結纏繞，彙聚成了一個人形的模樣。

“這是……”

葉崇驚訝地望着眼前的黑影，只見那人形逐漸從黑影中突破出來，露出白皙的皮膚和熟悉的眉眼。

“苒苒？”

葉崇疾步沖過去，伸出雙手，蘇苒剛好從黑影中突出重圍，往下一跳，落入葉崇的懷抱裏。

蘇苒雙手環抱住葉崇的脖子，将臉埋進他的肩窩裏，鄭重地低語道：“葉崇，相信我，相信我！”

話音剛落，整個世界霎時變得一片虛無。

身處其中的玩家們仿佛瞬間被抛進了宇宙黑洞，身不由己地向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