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洗澡

給他買了新衣服,但朝言已經躺床上兩天了,所以他不好意思說嚴景傾也意識到了。他去燒了一大鍋開水,然後找了一圈也沒個能給他做的浴桶。

自己沐浴可沒那麽講究,嚴景傾夏天夜裏直接就去山下的那個小池子裏,那的水清澈見底,不用擔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若冬天實在冷,他也就是拿着一個木桶随便沖就行。

但朝言如今不一樣,又不可能守着他洗完,萬一摔了碰了可不行。弄個浴桶來,好歹他能自己坐着也不怕沒有個抓的地方。

水很快就燒開了,嚴景傾當機立斷直接出了門,雖然此時月亮都登上枝頭了,但大部分人也都是關了門但都還沒睡的階段。

他抄近路走了快半柱香,去木匠家裏看了一眼,原本打算是買下來,可木匠老板對那一點錢不感興趣,倒是給他派了個活:“上次聽說你逮了只野雞,我老婆最近剛生小孩,就得雞湯補補。你要是再給我抓來一只的話,別說這浴桶了,我再給你打兩個木桌,怎麽樣?”

其實這是個很好的置換物資,但嚴景傾心想他現在也不需要木桌那玩意,就是缺個幫手。他猶豫了一下,随後說道:“那些就不用了,就是張哥你能幫我挖池子嗎,我準備在家門口弄個小規模的池塘。”

老嚴家住的地方山清水秀,周圍的地還都是他自己的,若是以後能全部開墾好的話,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嚴景傾現在的目标可簡單多了,那就是解決溫飽,以後再考慮賺錢。

“行啊,你給我弄只雞來,我到時候全權包攬。”村裏人大部分都是老實男人,雖也有那不成器的,不過張木匠和他老婆是青梅竹馬,最大的優點就是疼媳婦。

不惜花費這代價也要給媳婦弄口好的吃,可謂是模範了。

嚴景傾終于拿到這浴桶,原想着借來用一晚,明天自己伐木再做一個的,沒想到他這樣說那就不客氣的拿走了。

回到家後朝言被他扶着下了地,此時對方眼睛蒙了塊白绫,蠟燭的光亮并沒有影響什麽。白绫之下,只能看見他高挺的鼻梁,與那還是偏泛白的雙唇。

嚴景傾有些愣:“剛才走時還好好的,不是剛吃了飯看你臉色好多了嗎?”

這一說,朝言不明所以:“什麽?”

他當然是不知道自己氣色下降了,嚴景傾往周圍一看,終于發現罪魁禍首是那扇沒關的窗戶。夜裏山間當然是冷的,出去了好一會兒正對着床頭,冷風直勾勾的往他灌能不泛白嗎!

大約是還沒完全好,所以氣色也只是恢複了一些罷了,這會兒他出去後家裏頭溫度變冷了,朝言體溫就一直下降。嚴景傾嘆了口氣,趕緊讓他洗洗驅驅寒,待會兒生點火來取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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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早就過去,馬上要到夏季,這是晚春過季時的涼雨。

朝言脫掉了外面有些髒的衣物,渾身上下只剩一件薄薄的內衫。他的衣服看不出什麽質感,嚴景傾心想大約失憶前也就是普通人家裏的孩子,所以沒有懷疑。

引領着讓他下了水,穿着那件衣服坐在浴桶裏,嚴景傾将毛巾也放在了他身旁,說道:“等會兒洗好了就披上去,我将你帶出來。”

他關了門,轉身去了外面等着,低聲道:“你先洗吧,好了再叫我。”

裏間的木門被嚴景傾關上,但眼下也不是閑着的時候,嚴景傾又拿原先就砍好的柴與小刀開始細細琢磨。他在用木枝給家裏做些裝飾品,全部挂到朝言可以拿到的地方。

若以後他能自己走動了,只是眼盲而已,定然也不會甘願終日躺在床上。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裏面的水聲也很小,直至感覺水都要涼了的時刻,朝言才喊了一聲:“景傾哥……”

聲音很小。

嚴景傾終于開了木門,随後就與朝言打了個照面。當然,對方是完全不知道的。從他的角度望過去,朝言渾身泛着熱氣,臉頰也紅了些,剛才泛白的雙唇顏色也正常了。

對方的下唇有些肉感,上唇偏薄,被蒙着眼睛的時候又顯得淡漠。

這樣的唇,不笑時像是冷漠,笑起來時恐怕又會燦如桃花。

嚴景傾嗯了一聲,然後扯了下他的衣角,拉着他坐回了床上。朝言靠着床躺好,身旁的人又忙裏忙外去了。

外頭忽然下起了雨,屋內絲絲涼氣。

嚴景傾燒了柴火,窗戶開了一半,他準備讓朝言睡着以後再熄滅,自己則晚一點睡。窗外伴着連綿雨聲,房間裏的柴火噼啪聲作響,朝言就那樣靠着床睡着了。

唯餘嚴景傾坐在窗戶旁,又拿了一根稍顯粗壯的樹根打磨,他削了許久,直至将樹枝磨成了一根漂亮的盲杖才停下。

樹枝被打磨的很光滑,最頂端他還做了手柄,等弄好以後天已經完全黑了,甚至過了午夜時分。

眼看天色不早了,嚴景傾才收拾了所有東西,将燃了很久的柴火熄滅端去了廚房裏頭。屋子裏頭散了會兒氣體,他才全部關上門,将做好的盲杖放到了朝言床邊。

一切做好以後,嚴景傾才躺上地鋪睡覺。

他入睡倒是很快,今個本就累了許久,才沾枕頭沒多久就進了夢鄉。

但朝言忽然身子起了一半,似是有感應的在床邊摸索了會兒,他碰到了那一根盲杖。朝言心裏溫熱,低聲喃喃道:“謝謝你,景傾哥……”

被他所救,悉心照顧,朝言也不知為什麽,在他的僅存的記憶中,真的沒有人對他這麽好過。回想起身上的每一寸傷疤,仿佛到告知了他過去絕對是不堪回首的。

即使眼下他什麽也不記得,但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絕對不能想起來。就這樣忘了吧,投入一個新的環境中。

心裏的小心思到此結束,朝言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已經可以完全睜開,但似乎被某種屏障給遮住,導致眼盲。他也不敢大幅度動作,只能又躺回原位,怕驚醒了身旁的人。

一夜微涼,隔天嚴景傾照舊起了很早,早上煮了粥。

這天朝言被他扶着從床上起來了,身體的疼痛早就已經無影無蹤,所有傷口都在愈合。朝言已經不必在床上修養,他正常的坐在了桌子上,窗外刮進來的風吹了吹他眼上覆着的白绫,發絲微動。

朝言自己拿着碗,細嚼慢咽,也就吃了半碗就吃不下了。

怕他是不好意思多吃,嚴景傾是不敢相信這正值長身體之時胃口還這麽小的。他想了想,從櫥櫃裏拿出白糖:“是不是白粥沒什麽味,你嘴裏寡淡了些?要不我給你撒點糖。”

大多數小孩都喜歡白粥蘸糖,而朝言是久病初愈,嘴裏沒味也正常。

一旁的朝言被他說笑了,連忙搖頭:“不是,我真吃不下了……”

但嚴景傾還是不太相信,朝言還真就着白糖又吃了小半碗,這會兒是真撐住了。他早上确實吃不多,這會兒嚴景傾要去外頭圍雞栅欄,他就坐在一旁等待。

早起時地上是濕的,黃土有些黏潤。

朝言安靜的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衣整個人顯得出神至了境外之地。他能聽見耳邊都是木枝碰撞的聲音,這些都是細活,急不得。

沒過一會兒,太陽就出來了,嚴景傾還挺高興:“你多曬會兒太陽,屋子裏太陰涼,外頭好多了。”

“好。”朝言站起身,拿着他昨晚做給自己的盲杖,四處敲敲打打。

看他走的慢,嚴景傾還分神為他說了幾句:“老嚴家院子大,我到時候準備把這些土給清清,院子裏左邊種菜,右邊還能養養花。你一路直走就是院子門,外頭那個拐角我準備做個池塘,不過到時候得全部圍起來,否則太危險。你出了院子門,往後邊走才是雞群。”

“嗯……”嚴景傾還想養花,但是這些活他真想自己一個人全都包攬下來嗎?

“你想種菜到時候我也能幫你,我總得做點什麽。”朝言心想,自己可不能全讓別人幹了去,雖然他看不見,但照樣能幫忙。

但嚴景傾不嫌累,他聲音倒是無所謂:“其實原先就我一個人,我可沒這麽講究。我爹他是教書的,原本想着自己兒子能出人頭地的,結果他兒子被官場給害慘了,如今撿了我,只說就這麽老老實實的過上一生,窮也有窮的樂趣。”

“不過現在我又撿到了你,看起來是緣分。”因自身的原因,所以嚴景傾不願意放棄朝言。

他說道:“我也會一直照顧着你,你就算是我爹的第三個兒子了。”

嚴景傾也不過比他大兩歲而已,但他說的話也讓朝言有些觸動。只是這兒子到底奇怪,朝言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只是說了句:“嗯,以後我們就是家人了。”

住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即使沒有記憶,但終究還是快活的。人的心情會不自然的放松,嚴景傾一直相信這個道理,也想好了接下來怎麽過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總是忘記更新……嘤,明天開始全部都設置好定時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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