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大寒至

◎退出淮華書院◎

沈長林沈玉壽從擁擠的人群中擠出來, 尋了個僻靜角落,開始答題。

和他們一樣清醒的,還有趙悲煦, 并将觀望情況的文平憲也拉出人堆。

“姜大師的話已說得很清楚了,快快答題為妙。”

不一會, 很多人也看破了這一點,拿着紙筆紛紛尋位置答題,可這會兒, 能提筆寫字的角落幾乎全被人占據了, 為争地盤,人群中響起無數吵嚷聲。

整個夫子殿鬧哄哄,簡直比菜市場還要擁擠聒噪。

而一牆之隔的廂房中,姜無戈點完香,啜飲着清茶,正透過木窗凝望院中雪色。

分發紙筆的小童進來,嘴裏嘀咕着:“外頭吵嚷不休的,他們簡直沒個讀書人的樣子了。”

姜無戈莞爾一笑, 回轉身來。

這小童是他雲游時從路旁救下的乞兒, 不通文墨, 未讀詩書,今日倒議論起讀書人的樣子來了。

“讀書人應是什麽樣子?”

小童捧着下巴想了片刻:“應是斯文有禮, 風度翩翩, 和和氣氣的, 像師傅您這樣,便是讀書人的典範。”

姜無戈淡笑搖頭:“哪有那般簡單, 利字當前, 人自會露出本性。”

小童眨了眨眼睛, 顯然不很明白:“那他們也不需吵吵嚷嚷呀。”

正說着話,門外又響起一串腳步聲,另一童子捧着宣紙疾步入內:“師傅,有人答完了。”

姜無戈看了一眼角落的燃香,一炷香時間未到。

Advertisement

他接過宣紙,上有一首草書寫的詩。

“妖神怪力開鴻蒙,赤子炎黃立周公,雪泥白駒度日月,今朝乾秋定山河。”

姜無戈看完後,拿着詩稿向外走去,站到高臺:“此詩作者,便是我姜無戈的關門弟子。”

一語驚醒諸位還在答題中的士子,他們有的剛寫幾字,有的甚至還沒找好位置。

“姜大師,我等還未答完,可否通融半個時辰?”

“沒錯,先答完者一心圖快,不一定是最優異的,請姜大師三思。”

姜無戈站在高臺之上,睥睨環視衆人,一襲青灰色道袍在寒風中獵獵飛舞,明明穿着布衣,身上的氣勢卻比臺下錦衣華服的世家公子強出十倍不止,他将手中的詩稿随手往人群中擲去。

詩稿借力翩翩飛舞,無數只手舉起來,想抓住詩稿一睹為快。

姜無戈抛完詩稿,複又轉身走下高臺:“做此詩者,随我來。”

“長林,快去呀。”

沈玉壽用撞了撞沈長林的胳膊,他的眼神中一絲羨慕,但更多的是與有榮焉的自豪,和單純的高興。

“嗯。”沈長林覺得今日的際遇,簡直似夢一場。

姜無戈是何等人物,連許先生、青空先生這樣的大儒,也要尊姜無戈一聲先生或大師,他若拜入姜大師坐下,日後……

咦,這輩分好像有些亂。

不過眼下不是胡思亂想之時,沈長林理了理衣裳,跟随姜無戈的腳步,走入內室。

彼時他的詩稿正被衆士子争相傳閱。

“短短二十八字,從開天辟地寫到今日大乾雄立,大氣磅礴,文采斐然,難怪能打動姜大師收其為弟子!佩服!”

“兄臺此言差矣,雖此詩精妙,但給我等多些時間,未必不比他寫的更好。”

千人千面,有真心嘆服者,也有陰陽怪氣說酸話的。

沈玉壽雙手抱臂,斜目剜了那位醋意橫生的士子一眼:“自不量力。”

一句話将那人說的面紅耳赤。

趙悲煦大笑不已,很少見沈玉壽主動攻擊人,倒有趣的很。

估計沈長林随姜大師去後,一時半會是不會出來的,他們便托人給沈長林留口信,三人先回家去。

再說沈長林,随姜大師入內後,他有幾分緊張。

姜大師滿身落拓,雖言行和善,卻自帶一抹迫人的氣勢,目光銳利的好像能一眼勘破人心。

“坐。”姜大師笑道。

沈長林規矩的坐下來,今日他穿着一身灰藍的棉袍,是當日離開景安時,羅氏和錢氏趕制的,雖針腳細密用盡心思,但論技巧和做工,還是比不得華京城中各大成衣坊。

可就是這樣簡單甚樸的打扮,卻仍掩蓋不了少年人清雅如月的氣質,他只要安靜的端坐于側,便足夠吸引目光。

多好的儀表,多好的文采,多好的少年時光。

姜無戈望着少年幹淨清澈的眼眸,透過星光點點的瞳仁,好似望見了從前,誰又不是從這樣燦若朝陽的年歲走來。

而今回望,卻是遺憾頗多如願甚少,到底意難平。

“請姜大師賜教。”沈長林拱手道。

姜無戈吩咐小童換上新的茶水,送來茶點。

此刻天色已晚,室內一片晦暗,姜無戈點燃燈燭,盤腿坐下:“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

沈長林仔細回憶一番,颔首道:“恕學生無狀,一時想不起在何處見過您。”

姜無戈微笑:“情理之中,當日我見你時隔着一層紗簾,那紫檀木雕可還留着?”

紫檀木雕?那不是在平昌城參加淮華書閣的茶會時,勝者的彩頭麽。

沈長林明白了:“那日是大師您出題?學生愚鈍,不曾認出,大師親賜之物,自當謹慎保管,如今就放在學生的書桌上。”

姜無戈喝了一口茶,笑意未散:“我未露面,你自是認不出的,今後稱我一聲姜師傅便罷,不必稱大師、先生、大儒。”

“是,學生知道了,姜師傅。”

經過一刻鐘的相處,師徒二人頗為親近,姜無戈氣勢迫人卻和善有佳,沈長林謙虛好學卻也不卑不亢。

蠟燭一截截往下燃燒着,不多時,就剩短短一截蠟頭,童子上前換上新蠟。

“随我一同用飯吧。”姜無戈道。

他的膳食十分簡單,只是一碗素面,許是顧惜沈長林尚在長身體,給他的那碗面中,多壓了兩枚荷包蛋,沈長林一哽,不由的想起家中日子,錢氏羅氏做飯時,也總單獨給他和小兄添菜。

“快吃吧。”姜無戈溫聲道。

吃完面後,方正式說到拜師一事。

“入我門下為弟子,而今有一要求,便是退出淮華書院,并且今後不以淮華書院的弟子自居。”

沈長林不由的瞳孔一震,姜無戈不正是淮華書院的先生麽,雖只是挂名,可也十多載了。

許是看出了沈長林的疑惑,姜無戈神色一凜。

“此番回京,我便會辭去淮華書院的一切職務,長林,你是否好奇其中緣由?”

沈長林點頭:“學生确實不明白。”

“随我來。”姜無戈道,他帶着沈長林走出夫子殿,沿着書院寬闊整齊的青石小道,登上附近的觀景閣。

閣樓上可俯瞰大半個書院,只見寒夜下星燭點點,亭臺樓閣沉浸在一片暖光之中,似夢如幻。

“風景如何?”

沈長林據實相告:“十分賞心悅目。”

姜無戈勾唇微笑:“不僅景色甚美,從京城到地方,文官百人之中,便有二三成出自淮華書院,內閣、六部、三司,何處沒有我淮華書院的學生,不僅淮華書院如此,白鹿洞書院亦然,和其餘八大書院一起,占據了大乾官場的半壁江山。”

一語驚醒夢中人,沈長林陷入沉默之中。

朝堂結黨,一直是歷代君主最忌諱之事,十大書院,已然成了新的派系。

“走吧,下去。”姜無戈的臉龐沉浸在夜色中,“決定權在你。”

自書院回來,沈長林陷入了漫長的思考中。

惹得沈玉壽趙悲煦以及文平憲紛紛猜測,姜大師究竟說了什麽,讓他苦思至此。

最終沈長林決定,退出淮華書院,并将姜無戈的一番提醒,告訴了沈玉壽等人。

文平憲沒有入讀任何書院,嘆一聲朝堂局勢竟這般複雜,便無話可言。

沈玉壽深思一番,決定跟随長林的腳步,兄弟兩同進退,一齊退出書院。

至于趙悲煦,雖覺姜大師言之有理,但似乎也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疑,畢竟十大書院的傳承由來已久,不限于本朝。

“況且,白鹿洞書院的宋夫子為我傾注頗多心血,我不能棄師而去。”

沈長林點頭表示理解,尊師重道,是士人最看重的基礎道德,若今日教導他的是許晉蓓或顧北安,哪怕姜無戈說得有理,他也不會棄師而去。

而他倆與祝夫子之間,只是普通師徒,情誼尚淺,去也無妨。

不知不覺,四人談論了許久,子時已過,窗外寒風敲打着窗棂,發出碰碰碎響。

歇了大半日的雪,再次簌簌下落,估計翌日晨起,院裏又将是潔白一片。

沈長林摸了摸肚子,覺得有些餓。

“晚上還剩半只燒雞,我去取來,咱們就着炭火烤來吃吧。”

“宣瓊,你去溫酒,我那兒還有一包點心,一并拿來做宵夜。”

雪簌簌落個不停,院子裏寒風凜冽呼嘯,卷起一陣又一陣的雪霧,而室內,卻是紅炭暖溫酒香。

四位青年各坐一角,飲酒吃肉,話古論今,直到半夜才洗漱睡去。

“蘇渡兄,怎麽你也退學了?”

“追随姜大師的腳步,只要心有所向,何處不得學?”

淮華書院門口,兩位退學的士子正在說話,二人談笑晏晏,後一齊登車而去。

“這又是兩位跟風退學之人,哎,甚荒唐。”

“有他們後悔那日。”

書院裏面,另有兩位士子悄聲議論着。

自姜無戈帶着關門弟子公開退出淮華書院後,在華京城掀起一股退學風潮,追逐姜無戈的人很多,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大批人模仿,在士人中的號召力可見一斑。

有人追随,自有人痛恨,人诽人贊,姜無戈本人不在意,并囑咐沈長林也無需在意。

“在意便會自辯,自辯難免自疑,自疑就易改變,改變便是遂他人心意委屈自己。”

沈長林颔首:“學生明白了。”

自沈長林拜入姜無戈座下,日去暮歸,每日聽他說經論典,說時政,天南地北,無有不知,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沈長林仿佛站在巨人肩上,用更深沉的目光,去審視這個世界。

書本上的知識,鑽研就可懂得,但政治嗅覺卻是非經歷而不可察,顯然,出身皇族,并貴為聖上堂弟的姜無戈,走過一段深宮幽暗的歲月。

但對過去,姜無戈言之甚少,沈長林也絕不多問。

一日複一日,大寒很快便到了,大寒這日素有祭祀天地之風俗,聖上會帶着文武百官王公貴族一齊出城,前往郊外行壇開奠。

大寒之祭,是大乾王朝的歲末要事。

而今年聖上龍體欠安,便宣告由大皇子譽親王姜逐元代天子祭祀,聖上本人送他們出宮。

四更天,在一片濃郁的夜色之中,祭祀隊伍便要出發了。

姜逐元着雲頭鞋,戴貂蟬冠,一身明黃色四爪龍紋朝服,邁步往宮門而去。

而他身後,則是信幡龍、相風鳥指南車、天子五辂等天子儀仗。

儀仗之後,方是浩浩蕩蕩的文武百官及皇親國戚。

姜逐元緊繃唇角,滿臉威儀,端着方步緩緩前行,他五官本就生得立體,華袍加身,更顯皇家風儀,宮門徐徐開啓,姜逐元正欲拜別皇父,瞳仁卻猛然一縮。

只見宮門外,一排排跪滿了人,他們皆着朱子深衣,跪拜伏地,身影雖淹沒在夜色中,其氣勢卻是無論如何都掩蓋不住的。

聖上由近侍攙扶着,目光幽深的往向那群人。

緊接着,以王蕭岳等人為首的士子們,高聲齊喝。

“躬請聖上早立新君,以安天下之心。”

數百人齊聲唱喝,聲震九霄,半個宮城都能聽見。

聖上凝望着宮門外的學生:“依你等之見,立誰為好?”

王蕭岳拜服于地,高聲答:“譽王賢德,當立為太子。”

話落,身後數百士子跟着道:“請立譽王為太子。”

驀的,皇帝的呼吸沉重起來。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緊緊揪住身旁譽王的衣袖,力氣之大,讓姜逐元心中一冽,汗毛豎起。

“父皇,今日之事,兒臣一無所知!”

作者有話說:

求評論~QAQ

感謝在2022-06-23 23:41:37~2022-06-24 23:34: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橙33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hfss要我狗命 10瓶;東文西達 8瓶;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