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更

嚴老夫人出身名門, 後嫁給嚴太師,一路榮華,從未遇到過這種事。

便真與人有了恩怨, 明面大家都不會把話說得太難聽, 更不要說像梅一朵這樣,完全不給嚴家, 不給嚴老夫人留面子。

“梅公子,老身知道你心中有氣,”她勉強擠出一個笑:“但這件事不是我嚴家所為。”

梅一朵嗤道:“你說不是就不是,證據呢?”

嚴蘭夫人噎住,如果有證據, 他們早就呈到皇上面前了,哪還輪得到梅一朵在她面前放肆。

她看向寧王,希望寧王能站出來說兩聲。從剛才來看, 這位才認祖歸宗的王爺性格溫和。

顧明月将嚴老夫人的動作看在眼裏, 在她看過來時立即喊了聲沈亭, 然後道:“你一會兒陪我去趟慈寧宮吧。”

她不怕太後和康平長公主為趙樂陽說話, 只是覺得煩, 帶沈亭一起去的話, 她們應該能安靜不少。

沈亭看着顧明月,溫聲道:“好。”

嚴老夫人知道顧明月是故意的,可知道又怎麽樣,她不可能像梅一朵這樣說出來。

忍住怒氣, 嚴老夫人道:“梅公子你放心, 這事嚴家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漂亮話誰都會說,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梅一朵語氣輕蔑:“不如你先向我道個歉, 如果你們真的找到證據,大不了我再跟你們道個歉就是了。”

嚴老夫人嘴唇微微顫抖,寧王是王爺,她才主動道歉,梅一朵是什麽身份,也敢說出這種話來。

要她道歉,他也要受得起。

嚴家是陷入了麻煩,但不代表誰都能上來踩一腳。

嚴老夫人嘴角一沉,正要說什麽,忽然一個不高但卻有點寬的身影從她旁邊繞過,重重地撞上梅一朵:“你敢欺負我祖母,我撞死你。”

這是一個小孩兒,但是一個很胖的小孩兒,冷不丁地撞在身材勻稱偏瘦的梅一朵上,梅一朵沒站穩,往後趔趄了幾步,然後撞上了某個人。

緊接着是什麽東西碎掉的聲音,像是瓷器。

“哎呀,”顧明月大聲道:“一朵,你撞碎了慶王最寶貝的禿黃油。”

梅一朵回頭,慶王面沉如墨。

他從未見過慶王臉色這麽難看過,他不自覺地咽了咽喉嚨:“不是我。”

慶王對這一小壇禿黃油有多麽寶貝他是知道的,都不讓長随幫他拿,說不放心,非要自己拿。

他指着撞他的那個小孩兒:“是他突然撞我,我才不小心撞到你的。”

慶王幽深的目光從梅一朵身上轉移到小孩兒身上,他也不說話,就盯着這孩子看。

小孩兒認出這人是皇子,聽說今天剛封了王爺,他敢推梅一朵卻不敢惹王爺。

被慶王一看,他就想往嚴老夫人身後躲,剛邁出一條腿,慶王幽幽道:“你去哪?”

小孩兒立即不敢動了。

嚴老夫人已經認出瓷壇裏裝的是禿黃油,她并不放在心上,禿黃油而已,又不是什麽精貴的東西。

她道:“王爺,小兒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

“小兒不懂事,多半是大人沒教好,”慶王看向嚴老夫人,語氣絲毫沒有緩和:“老夫人莫以為以他是小孩兒為由就想把這事囫囵過去。”

“道歉,絕對要道歉,”梅一朵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們知道這是什麽東西嗎?”

嚴家有小姑娘道:“不就是一壇禿黃油嗎?”

“禿黃油是禿黃油,”顧明月道:“但卻不是尋常可見的禿黃油。”

沈亭道:“這壇子禿黃油是有人送我的,味道和其他禿黃油不一樣。”

梅一朵又道:“你們知道慶王有多寶貝它嗎,這下好了,一次都還沒吃就碎了,白高興一場。”

嚴老夫人已經看出來慶王很喜歡這壇禿黃油,如今嚴家正是多事之秋,不可再惹上一個王爺。

“既是王爺朋友做的,老身厚顏,可否向王爺朋友買一壇。”她道。

慶王聞言也扭頭看向沈亭,眼含希翼。

“這恐怕不行,”沈亭溫聲道:“這禿黃油之所以比尋常禿黃油好吃是因為裏面添加一些特殊原料,現在季節不對,沒法再做。”

嚴老夫人:“以前沒有存留嗎?”

沈亭淺笑:“他送我的是僅剩的幾壇,都已經分出去了。”

能讓沈亭把東西分出去的自然不是一般人,她不問,問了也沒用,與沈亭交好的人不可能把東西讓出來供嚴家與慶王和解。

無可奈何,嚴老夫人不得不再向慶王道歉。

慶王深深看了眼嚴老夫人,什麽話也沒說就轉身走了。

平白惹怒了慶王,嚴老夫人也不想再留下來,告辭欲走卻又被梅一朵叫住:“老夫人,你怎麽總忘事呢,是不是年紀大了?”

嚴老夫人深吸一口氣,語氣冷冽,“梅公子還有事?”

梅一朵笑了:“聽老夫人這語氣,我都快懷疑我剛才幻覺,我根本沒被你家小孩兒撞。”

這語氣如此之陰陽怪氣,顧明月實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不好意思,”顧明月擺了擺手,笑得眉眼彎彎:“我不就是故意的。”

嚴老夫人到底跟梅一朵道了歉,旋即陰沉着臉離開。

顧明月看着地上的禿黃油道:“可惜了。”

想想慶王拿到禿黃油時開心的樣子,梅一朵都有點同情他了:“要不我把我那壇給他?”

顧明月道:“還是我給吧,反正我沒那麽喜歡吃這個。”

沈亭有五壇子禿黃油,一壇給了慶王,一壇給了梅一朵,兩壇給了顧明月,剩下那壇昨日便送給了皇上。

“不用,”沈亭道:“我再找殷家人拿一壇就行了?”

梅一朵:“不是說沒了嗎?

沈亭道:“酒樓裏是沒了,但殷家人肯定還有。”

“那就好,真沒想到,慶王竟然這麽喜歡吃。”梅一朵感慨道:“剛才他生氣的樣子,我都有些怕了。”

顧明月笑了笑:“大概吃食就是他的逆鱗吧。”

另一邊,慶王去禦書房見了皇上。

皇帝擡眸看了一眼,見慶王臉色陰沉,他問:“你怎麽了,誰又惹你了?”

狀不告白不告,慶王萬般委屈地把事情說了。

“嚴家人太放肆了,依兒臣之見,安排人挑撥四皇兄與梅一朵關系的肯定就是嚴家人。他們本來就記恨端陽和梅一朵,加之四皇兄恢複皇子身份,他們忌憚四皇兄,會這麽做合情合理。”

皇帝聽得想笑,這算什麽,一壇禿黃油引發的政治鬥争?

想到父皇格外寵愛沈亭,慶王特意強調:“這是四皇兄送我的第一樣東西,就這麽沒了。”

皇帝:……

這個兒子居然也會在他面前耍花招,什麽四皇兄送他的第一樣東西,若送的不是禿黃油,怕是轉頭就被他扔到庫房裏的卡卡角角。

“不就是一壇禿黃油嗎?”皇帝有點無語:“至于嗎?”

慶王道:“父皇你是沒吃過,那禿黃油真的很好吃,我原本還想分您半壇,現在也不行了。”

“真這麽好吃?”

“真這麽好吃,無論是拌面還是拿來做菜,味道都非常好。”

“既然如此,朕就分你半壇,你四皇兄昨日也送了朕一壇。”皇帝道“原本朕見你這麽傷心,想把一壇都給你,沒想到你還想着要分朕半壇!”

皇帝笑眯眯:“難得你有這份孝敬朕的心。”

慶王:……

他安慰自己,半壇總比沒有好,這已經很驚喜。

朱丁很快抱來半壇禿黃油:“慶王可抱好了,再摔了可就真的沒了。”

慶王緊緊抱住,想了想又不放心,還給朱丁:“還是先放在父皇這兒,萬一兒臣又遇到幾個像嚴家人那般不長眼睛的人怎麽辦?”

梅一朵找他好友去了,顧明月與沈亭則去了慈寧宮。

顧明月以為太後就算不讓她放過趙樂陽,也會替她說幾句好話。

顧明月派人調查趙樂陽,還真讓她查出了不少東西,且安排受害者告到了官府。

皇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何況趙樂陽沒了郡主爵位,只是一個白身。

等大理寺把案情調查清楚,趙樂陽即便不被重刑也好不到哪裏去。

不想這次太後提都沒提她一下,但提了康平長公主。

“你母親是個蠢笨的,哀家知道立即派人去訓了她一頓。”

太後說這話時餘光掃了眼沈亭,她也是派了人去才知道沈亭替明月出頭的事。

顧明月笑了笑:“其實還好,我都已經習慣了。”

“這哪有習慣的,”太後看向沈亭:“不過也好,以後有寧王護着你,哀家也可以放心了。”

顧明月看沈亭一眼,甜甜一笑:“他很好。”

沈亭莞爾:“郡主也很好。”

顧明月與沈亭在慈寧宮坐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剛走出慈寧宮,康平長公主迎面而來。

到底是她的生母,顧明月正要行禮,康平長公主冷笑一聲後進了慈寧宮。

顧明月撇撇嘴,她還不想行禮呢。一擡眸,對上沈亭的目光。

不溫柔不關切,很平靜。

顧明月彎了下唇角,語氣輕松:“你知道她為什麽不喜歡我嗎?”

兩人并行着慢慢往前走,沈亭順着顧明月的話問:“為什麽?”

“因為她在嫁給我爹前就和陳尚書兩情相悅了,可是當時為了皇位,幾個皇子王爺争得不亦樂乎,而成王只知道吃喝玩樂,根本沒有成為新帝的可能。”顧明月道:“所以外祖母選了一個王爺支持。”

“我父皇?”沈亭道。

顧明月點點頭:“外祖母并不多得先帝信任,她的支持可有可無,為了拉攏彼此間的關系,她決定讓我母親嫁給我父親。”

“外祖母說她鬧過,最後還是同意了。誰也沒有想到在生下我之後,她會不顧我尚在襁褓,突然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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