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林遂這一番話, 姜晚聽得莫名其妙的。

先不說林遂是怎麽看到她和樊語言的，光是這話裏熟悉的陰陽怪氣，乍一聽, 還以為是上輩子林遂以為她跟學長跑的時候, 故意說出來膈應人的呢。

姜晚掃了一眼林遂，果然在他臉上看到了嘲諷，不屑, 以及眼裏那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

果然……

姜晚想, 林遂這傲嬌的性格，還真是從來沒變過。

平常說話做事又兇又狗又直接, 可一旦受了什麽委屈或者生氣, 反而卻不主動說了, 就站旁邊陰陽怪氣地說風涼話, 等着人發現。

要是發現了還好，立馬服個軟就過去了。偏偏上輩子的姜晚，腦子不好使，完全沒發現林遂話裏有話，以及他的陰陽怪氣，經常把林遂給氣個半死，自己卻沒心沒肺地跑外面找樊語芙逛街去了。

直到後來被林遂關起來, 兩個人天天在家裏大眼瞪小眼, 姜晚才漸漸摸清了林遂的脾氣性格，也發現了林遂是個死傲嬌的事實，吃軟不吃硬。這也是後來她哄林遂對她放松警惕，百試不爽的原因。

可是……

姜晚有點疑惑, 林遂這是受了什麽委屈了？不然怎麽刻意等在路邊，就為了陰陽怪氣和她說這兩句風涼話。

“有什麽事嗎？”姜晚懶得猜林遂在委屈什麽, 直接開口問道。

林遂聞言擡眼，看見女生一臉無辜，以及那眼裏的疑惑，心下瞬間冷了個徹底。

他自嘲地低咒了一聲，然後才開口道：“來看看我的好同桌住在哪兒啊？到底什麽好地方能養出像你這麽聰明的好學生。”

正值放學下班高峰期，小區門口人來人往，車流也多，有的甚至因為林遂的車擋住了路，在一直打喇叭，只是林遂根本沒在意，他視線在姜晚周邊轉了轉，然後才開口嫌棄道：“原來就是這種地方啊。”

那輕飄飄的語調，似笑非笑的表情，姜晚承認，她拳頭硬了。從來沒想過，林遂這張嘴，比之上輩子，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簡直是明晃晃地在讨打。

姜晚皺眉，忍住心裏要去把林遂嘴縫上的沖動，打算轉身就走。她惹不起，也說不過林遂，她走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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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晚。”身後響起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着怒意的聲音。

姜晚腳步停住，轉過身來。

……

林遂看着女生轉過身來，臉上依舊是一副人畜無害的無辜，以及那眼裏的迷茫和疑惑，他沒忍住低罵了一聲，“靠。”

“怎麽了？”

林遂冷冷地看她一眼，道：“別裝了姜晚，你一直都很讨厭我吧，也一直都很怕我，對不對？”

說完，林遂看着姜晚，心卻在胸腔裏不受控地狂跳起來，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被樹枝劃傷的手早已攥成了拳，血正順着暴起的青筋，在手背上蜿蜒前行。

女生站在原地，依舊皺眉看着他，一言不發。林遂突然有點惱羞成怒了，連聲音都重了幾分。

“說話啊，別跟我來裝包子這套。”

良久，女生才搖了搖頭。

“什麽意思？”林遂迷了眯眼，語氣是自己都沒發現的急促。

女主聲音柔柔的，卻一聲比一聲堅定，重重地撞進林遂心裏。

她說：“不讨厭，也不……害怕。”

“……”林遂腦子“嗡”的一聲，心徹底亂了。

他有點不可置信，“真的？”

女生“嗯”了一聲，縮在圍巾裏的小腦袋點了點。林遂愣住了，直到冷風透過車窗灌進他衣領，他才回過神來。

剛才，車外站着的女生，半個小腦袋縮在圍巾裏，圍巾外，只剩鼻尖被凍得通紅，睜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在看他。

她說：“不讨厭，也不害怕。”

……

林遂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離開這個亂糟糟的車群的，只是等他意識清明後，車子已經開上大道了。

腦海裏不斷重複的，是剛才姜晚和他說的話，“不讨厭，也不害怕……”

真的嗎？

林遂有點克制不住地在想，他今天問出這個問題，是他自己也沒料到的。畢竟這個問題他早就問過了，答案也早就知道了，為什麽還要再問一次，再自取其辱一次……

可他就是要問，就是要偏執地再問一遍，如果好學生當時真的點頭的話，他倒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一個學期的時間，過得很快，比之前一整個高一都快許多，自從換班做了好學生同桌後，他經常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緒和想法，犯病的情況也比以前頻繁了許多，但這種把控不住的起伏，是他這行屍走肉的十幾年裏，唯一的新鮮感。

尤其是看到身邊女生一會兒對他親近，一會兒又避而遠之，這種天堂地獄的态度轉變，讓他的情緒也經常處在極端的邊緣。

有時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在學校裏被姜晚氣了一通後，回到家裏就開始犯病，經常失眠頭痛，做噩夢，頭痛得狠了，恨不得掐死姜晚這個罪魁禍首，可等到第二天，看見女生依舊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平靜如水地看他一眼，他心裏瞬間什麽想法都沒了。

甚至，林遂頭疼到快要失去理智的時候，他曾想過，要是女生看見他現在的模樣，會被吓哭，還是被吓跑。他甚至有些卑劣地想，自己要是像夢裏一樣，把她給關起來，就綁在自己身邊，她會像夢裏一樣乖巧聽話嗎……

“叮叮。”

一串鈴聲打斷了林遂的想法，他長嘆了口氣，收回思緒。

“喂？”

對面是何成周咋咋呼呼的聲音，“遂哥，你讓我給你找的地方，我發你手機上了啊。”

“不過，你是想幹什麽啊，這大冬天的，你不會要去爬山吧。”

林遂沒回他，點了外放後，自顧自地開始看何成周給他發的照片和定位。

清涼山，在南市最東邊，視野很好，尤其是夏天時節，站在山頂吹着山風，可以俯瞰整個南市，順便避暑。但也僅限于夏天，因為冬天上去，那山頂的氣溫，再夾着淩冽的寒風，下降得可不止一點兩點。

“遂哥，說真的，我不是跟你在開玩笑，冬天別去啊，”何成周提醒林遂道，“冬天山區工作人員都少，萬一出點什麽事，你家可就你一根獨苗了，你可別……”

“……”林遂無情地挂了電話，防止何成周這張嘴越說越偏。

他看着何成周發來的照片，有一張是旭日初升，深黃又偏紅的朝陽，刺破清晨的朝霧，将周圍一切都染上了暖意，這種震撼和吸人眼球，一如那天女生被罰站在走廊，他親眼看見陽光一點點攀上女生的身體，然後是脖頸，再然後是頭發。

逆光之下，他看不見女生當時是什麽表情，只能看見她仿佛被鍍了一層光，顯得神聖又虛無缥缈，那時，他的心像是被什麽給狠狠揪了一把，一整天都難以平靜，甚至晚上……

林遂看着照片，突然低笑出聲，自嘲般地搖了搖頭。

司機見林遂心情很不錯，忙不疊地開口道：“家裏醫生在等着，那個，上次的檢測報告出來了，說是要和你細聊。”

聞言，林遂笑意淡了淡，卻也沒有擡頭，像早就知道了一般，随意地“哦”了一聲。

司機聽見林遂答應後，心裏一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了。

畢竟一個正常人，誰能接受自己的精神檢測報告啊，更何況還是專門針對躁郁情緒的精神檢測，他這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幸好逮到這個機會，本以為林遂又會不開心，沒想到這麽平靜就接受了。

唉，司機暗暗嘆了口氣，才十幾歲，這要是确診了，以後八成是要孤家寡人一輩子了，畢竟誰會跟個随時暴走的不定時炸彈過日子啊。

……

姜晚回到家，猛灌了自己一大杯水，心情才漸漸平靜了下來。

剛才林遂那生氣質問的模樣，着實把她吓到了。別說這輩子，就是上輩子，林遂也沒幾次是态度這麽強硬地質問她。

唯一生氣最厲害的那次，是她記不清第幾次逃跑了，林遂抓她回來的時候，路上正好遇見了恩恩愛愛的紀深宇和雲柔。兩個珠聯璧合的人，笑意盈盈地和她這個逃跑又被狼狽抓回來的人打招呼。

當時，她強撐着自己的臉面，想着絕對不能讓雲柔發現自己的狼狽，于是也滿面春風地和雲柔揮手，還特意和紀深宇敘舊了一番，就是為了氣雲柔。

結果後來一路上，林遂都沒再說過話，連個正眼都沒給她，等一進屋，大門一關，林遂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問她：“你是不是還想跑，還想跑去見紀深宇。”

姜晚逃跑被抓回來，本來就不服氣，現在又被林遂這麽沒頭沒腦地問了一頓，心裏就更不爽了，她生氣吼道：“我就是要跑，你管不到我，我想見誰就見誰，我們倆結婚，你拿我當替身，我也拿你當消遣呢，你關着我也沒用，我還會跑的。”

“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跑。”

姜晚一通話吼完，一擡眼才發現對面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眉頭皺起，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姜晚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亂說話了……

“姜晚，”林遂的聲音咬牙切齒，正壓抑着憤怒，“原來你一直這麽想啊。”

姜晚沒敢回話，因為她說的都是實話……

那天，林遂把客廳裏的東西砸了個稀碎，連她新買的電視顯示屏都沒能幸免，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姜晚回了回神，上輩子那次，她差點以為林遂都要打她了，結果并沒有，林遂只是半個月沒回家，後來被她哄了哄，就又好了。姜晚覺得，林遂之所以沒打她，是因為她還是他老婆，打老婆犯法的。

而現在這個，可就沒一定了。

所以剛才，她被林遂質問的時候，為了安撫他的情緒，特意裝得天真無辜又懵懂。

幸好，林遂吃這套。

姜晚心有餘悸地想，要不是她知道上輩子林遂的病況，她差點都以為林遂的病情加重提前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姜晚：幸好，差點以為林遂的病情加重提前了呢。

林遂：你怎麽知道我沒有。

姜晚：[笑容消失.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