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姜晚到小區門口的時候, 幾乎是一擡眼就認出了林遂。

大年初一，尤其是大早上，出門的人都很少, 而林遂就裹着黑色的沖鋒衣, 一個人站在小區門口的雪地裏。看見她過來，身形才動了動，往小區裏走了幾步。

等林遂走近了, 姜晚才發現林遂的衣服上還帶着沒化的霜, 以及臉上興奮的表情下，那淺淺的疲憊。

這大早上的, 是去哪兒溜達了？

“好學生, 給你看個東西。”

“嗯？”

姜晚疑惑走近, 只見林遂拿出個攝影機, 點開了播放。

夾雜着風聲，漆黑一片的屏幕裏，突然綻開一朵煙花，小小的，轉瞬即逝，下一秒，是多點多片的煙花, 此起彼伏, 煙花炸開的瞬間，照亮了整個南市。

姜晚第一次發現自己在書裏曾經背過的萬家燈火，就這麽出現在了自己眼前，她忍不住“哇”了出來。

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 她就着林遂的手往下俯了俯身，離屏幕更近了點。

更讓她沒料到的是, 下一個視頻，她看見了延時拍攝的日出，陽光一點點把周邊的山峰都染上暖色，就連山峰上沒化的雪都從白色泛着柔和的黃，一切顯得溫柔又富有生機。

林遂感覺到女生握住他胳膊的力度，他垂眼，看見近在眼前的小腦袋，心下一動。

“喜歡嗎？”

姜晚點了點頭，她承認，她很喜歡，這是她上輩子被關久了，在大房子經常幻想，以及想要的自由。

“新年快樂。”

“啊？”

Advertisement

林遂低笑一聲，又道：“新年快樂，好學生。”

“新年快樂……”

姜晚說完，突然愣了愣，這視頻是昨天晚上的南市，這日出是今天早上的，那這視頻豈不是……

“這個視頻？”姜晚試探問道。

“送你的新年禮物。”

“……”

姜晚看着滿臉笑意的林遂，她卻笑不出來。

林遂過年大半夜的，自己跑到山上去拍煙花，拍日出就夠瘋狂的了，結果拍出來還是給她的？

姜晚很不想承認，卻也實在沒辦法忽視：林遂對她，未免有點過于關注了……

下一秒，手裏被塞進一個還帶着體溫的機器。是剛才她才湊過去看的攝影機。

“拿着，好學生，可別辜負我的一番心意。”

姜晚拿着攝影機，思緒繁雜，到最後竟然覺得它有點燙手。

林遂看着乖巧站着的女生，突然鬼使神差地問出了聲，“好學生，喜歡我嗎？”

聲音不大，語氣随意，似乎風一吹就能散了。

下一瞬，他就看見女生身體肉眼可見地僵住了，良久才動了動。

她搖了搖頭。

不喜歡……

兩人對面站着，各懷心思。周圍早起的人開始出門活動了。

林遂盯着姜晚看了很久，然後才呼出一口氣，像壓抑着什麽道：“回去吧。”

女生低着頭，一言不發回去了。

林遂看着女生包裹在羽絨服裏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他想，果然是這樣……

那天回家後，他和醫生見面，收到了檢測報告，然後果然不出所料，确診了。

醫生安慰他，現在發病頻率還不是很高，後期多注意就好了。但那一整晚他都沒睡着，第二天早早到了學校，在看見女生熟悉的身影後，心才安了安，仿佛一切都還照舊，一切都還如常。

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病，也從不在乎，可是後來，他竟然開始害怕了，甚至确診後，他害怕讓人知道，害怕事情在學校裏傳播，害怕姜晚知道後，會把她給吓跑。

可他就是忍不住要去靠近她，忍不住要把自己拍了一整夜加一早上的視頻捧給她。

哪怕剛才姜晚轉身就把他的東西給丢了，他覺得，他下一次還會巴巴地湊上去。

他拿自己沒辦法，拿姜晚更沒辦法。

甚至剛才，在拍到日出的時候，他在想，如果他沒病，沒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緒，姜晚會不會好好地和他說話，而不是每次都怕他，被他逼着才回答，說些假話來敷衍他……

林遂擡頭，眯眼看了看已經升到正空的太陽，第一次開始厭惡自己的情緒。

……

姜晚摟着攝影機，原路返回了家裏。

“小晚，大早上的，你去哪了？”

“同學給我個東西。”

姜晚愣愣地回到房間，脫了衣服縮進被子裏，心卻早已成了一團亂麻。

她反複回憶剛才林遂對她的态度，給她送禮物，甚至最後還問喜歡他嗎？

這怎麽看都不該是新劇本裏有的橋段啊，況且，要是真沾上了林遂，她的後半生，一定會變成個未知數的。林遂現在陰晴不定的情緒，等病情加重後，情緒上來會完全轉化成沒有道理可講的偏執性格。

換而言之，會變成一條瘋狗。

姜晚想起來上輩子，剛被關起來的那段時間，她試着和林遂講過道理，告訴他他們兩個之間沒什麽繼續下去的必要，早離早好，結果對方就像沒聽見她說話一樣，自顧自地吃完飯，還硬要抱着她上樓睡覺。

她見林遂這不搭理的模樣，氣上心頭，抄起枕頭就往他身上扔，沒想到帶倒了旁邊桌子上的杯子，滾燙的熱水灑在林遂胳膊上，瞬間就紅了一片。

見狀，她氣焰消了大半，卻依舊梗着脖子，皺眉看着他。

而林遂，似乎沒感覺到胳膊上的痛一樣，只是撿起地上的枕頭拍了拍，然後去櫃子裏拿出一個新的，重新擺到她的旁邊，然後才看着她道：“我不會讓你走的。”

語氣沒什麽情緒，但越是這樣平淡，越是讓她毛骨悚然。

思緒又多又亂，姜晚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她做了個夢，夢裏回憶起了上輩子，被林遂關在家裏後的第四年，還是第五年，彼時，逃跑被抓回來的戲碼已經演了無數次，她罵林遂的話也已經說不出新意了。

有段時間，她醒過來，突然覺得累了，情緒也開始跟着不對勁，看什麽都沒意思，就連林遂把院子大門敞開，她都懶得跑了。

反正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

那段時間，她也不愛說話，天天就躺在院子裏曬太陽，然後打瞌睡，等再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

她翻個身，看見了一臉擔憂的林遂。

看着那張欠揍的臉，以往怼人的話她也懶得說了，只是神情恹恹地翻了個身，把後背留給了他。

這個狀态不對勁，姜晚自己也早就察覺到了，可她怎麽也沒辦法逃開這個情緒的怪圈。

大概是得病了吧，姜晚想，得病也好，真瘋了的話，林遂應該就能放過她了吧。

只是她沒想到，這樣的情況下，先瘋的，會是林遂……

之後的一年裏，姜晚眼睜睜地看着林遂從話少徹底變成沉默寡言，到最後，除了必要的事務，他連公司都不怎麽去了，成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裏。

姜晚本以為林遂自顧不暇，這會是個逃跑的好機會，結果她跑出去沒幾天，又被林遂派人給抓了回來。

這次之後，林遂對她的态度就變了，以前抓她回來，頂多是生氣冷戰一段時間，而這次之後，林遂真的把她關在了房間裏，生生關了兩天，最後是她敲門喊餓，才把門給敲開的。

而且，林遂看她的眼神也開始變了。

剛鬧離婚的時候，她從林遂眼裏看到過痛苦，掙紮，猶豫，以及發病時的偏執，而這次之後，她再經常看見的，就只剩怨恨了，她不知道林遂對她的怨恨從哪裏來，只是偶爾睡醒，都能發現林遂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甚至上輩子最後那個早晨，她還被林遂掐住了脖子……

這是她怕林遂的來源，也是不想回到上輩子的原因。

她生命裏的最後一年多裏，徹底失去理智的林遂，對她來說是噩夢一樣的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追妻套餐已熱好……

前世遂：拜托了。

林今生遂：……，所以我做錯了什麽。

姜晚：你不要過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