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卿舟雪便獨自一人再去叨擾白蘇師姐,柳長老剛好也在場,聽完她的來意,微點頭表示許可。

“醫修本鮮少參加此類賽事,不過本座認為可以一去。”她看了一眼白蘇,“看你自己。”

白蘇師姐點點頭,笑道,“能和這屆魁首組隊,自然不勝榮幸。師妹,除卻你我,還有別的人選麽?”

“有的。”卿舟雪不可能瞞過,“阮明珠也來。”

白蘇一愣,扭頭看了一眼柳尋芹,欲言又止。

柳尋芹抽了口煙,神色淡漠,薄唇輕啓,吐出來一片雲霧,“你看我作甚麽?”

“本座倒不至于為了個小屁孩置氣,只不過她确實有些聒噪。你想去便去。”

言罷,柳長老便離開了。

卿舟雪想起一事,幾步跟上她,“柳師叔。”

柳尋芹的腳步一頓,停下來看她,“對了。你的血只是普通的人血,沒有什麽特別。”

“再劃一次?”

卿舟雪在心中輕嘆了口氣,往胳膊上割開一道口子。一開始毫無異常,沒過幾刻,傷口如湖面上的波紋一般,最終依舊歸于完整的平整。

柳尋芹緊盯着那處,随後陷入沉默。“愈合的速度快了。許是和你的修為提高有關。”

“怪事。”她啧了一聲,似乎還在沉思。

“柳師叔,”卿舟雪追上她,顯然不是為着自己的事情,“我師尊的病,反複如此多年,可有根治之法?”

“雲舒塵?”柳尋芹回過神來,淡淡道,“她要肯聽我的話,也不至于似個病貓子一樣。不過,總歸死不了,你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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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麽話,她不肯聽?”

“她曾經體虛易受寒,那藥中我添了幾味壓住寒毒,但有些副作用。”柳尋芹頓了頓,“我建議她找個道侶,如果是冰靈根就更好了。”

柳長老看了一眼卿舟雪,“可惜你是她徒弟。

“就算是這麽拖着,問題也不大,無非是冷不得熱不得,照顧細致一些。”

卿舟雪愣了半天,而後仔細想想,當然沒道理去幹涉她的感情生活。

于是只能從日常生活上下功夫。

從此,雲舒塵偶一咳嗽,便能收到徒弟的關切眼神,随後,總能被她裹得嚴嚴實實地塞回房內,小心輕拿輕放。

囑咐阿錦,桌面上的菜清淡了許多,以免辣到她師尊嬌貴的喉嚨。

如果是因為屋內悶熱,那自不必擔心——随着修為的進階,卿舟雪能做到一室溫涼,沁人心脾。

現在秋天都還沒徹底過完,卿舟雪便忽然憂慮起來,開始思考明年夏天,她能不能做到把整個鶴衣峰都降到适宜的溫度。

“你這成天窩在峰上,和我大眼瞪小眼,到底有什麽意思?”雲舒塵略有些無奈,一眼瞥過去。

“門派的比試也不久了,還不去找你師妹磨合一下。”

卿舟雪才想起這件事情,她唔了一聲,剛踏出門又回頭,“師尊。”

“天色似要下雨,傍晚應該是很涼的。你小心些,就不要看雨了。”

徒弟依舊是清淡無甚起伏的聲音,也是清淡無甚起伏的表情。

話從來不多。

但雲舒塵覺得她最近唠叨得像是自己的老母親,話題無非圍繞着衣食住行,毫無年輕人的朝氣。

捧着手中徒弟剛倒的碧螺春,她微微嘆了口氣。

腳邊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出來。”雲舒塵冷冷道,“你到底是誰的貓?為什麽做菜都聽她的不放辣子?”

那只憋笑快要炸成一團的貓,一下子慫下來,老實巴交地說,“您的徒兒說得沒有錯。忌辛辣,确實有益您的身體康健。”

雲舒塵用鞋尖把貓頂開,“吃裏扒外的東西。”

太初境,演武場。

卿舟雪等來了阮明珠與白蘇二人。

“我問過掌門了,他說畢竟是初選,五人是上限。倘若有信心,不足五人也可以參賽。”白蘇的語氣溫溫柔柔,看向那兩人,“那還需拉幾人進來麽?”

“有我和卿舟雪足矣。”阮明珠不甚在意,她握緊手中的刀,十分潇灑地挽了一個半月。

她只提到身為劍修的卿舟雪,而沒有提到白蘇——大部分都是如此,認為醫修治病救人,談不上什麽戰鬥力。

白蘇心裏明白,她稍微嘆了口氣。

演武場上設有陣法,可以模拟出幻影進行戰鬥。

阮明珠和卿舟雪連斬數敵,實力自然不俗。只不過,在一旁看着的白蘇越看越覺得,她們好像完全是各打各的。

刀光劍影,雖是華麗,毫無配合。

兩人打鬥起來沒有她發揮的位置,白蘇只好無所事事地待在旁邊。她生性溫和,如此被冷落,沒有不耐,也只是微微蹙了眉。

待一場訓練結束,阮明珠自覺打得酣暢淋漓,她高興地盤腿坐下來,“還練麽?”

其餘兩人似乎都沒什麽興致,湊在一起聊了聊天,便各回各峰了。

第二日自然也是如此,只不過她們正打了幾場,卻見另幾個人影朝這邊走來。

“卿師妹?”

掌門的二弟子,陳蓮青。

卿舟雪微微點頭,又瞥見另一道目光向她射來,打量一二。

居然是蕭鴻。

他右手摁着劍,左手還是提着那個經久耐用的酒壺。認出是卿舟雪以後,意義不明地哼笑了一聲,“怎麽,小屁孩長大了。”

随後他把目光收回來,拿着劍往演武場一戳,“各位小美人已經打了多場,這地盤該輪到咱用了。”

阮明珠覺他态度傲慢,說這話時默默看天,都不用正眼瞧人。遂翻了個白眼,“先到者先得,老娘辛苦占的,憑什麽給你?”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蕭鴻聳聳肩,“拔劍吧。敢打麽?”

阮明珠一點就炸,“打就打!”

白蘇似乎還想攔着他們,但那道火紅的身影卻已經伴随着刀上的烈焰,朝對面砍去。

蕭鴻側身,在地上翻滾一圈,而後躍起來腳跟站定,拍了拍被火燎黑的袖子,“橫豎是要比賽的,我們就按賽制打一場。”

“可以。”卿舟雪忽然出聲道。

“哦。”他的目光再度落到卿舟雪身上,嘲諷道,“你是個大人了,就算斷了腿,也不會再去你師尊那裏哭臉告狀了吧。要是這樣,師兄可不敢和你打。”

卿舟雪沒說什麽,緩緩拔出了腰間凝着一圈澄澈寒氣的清霜劍。

那邊阮明珠已經摁不住打架的心,胳膊上的肌肉分明暴起,她單手将大刀提起,朝他的肩膀狠狠劈去。

蕭鴻抱着劍,杵在那兒一動不動,嘴裏含着的半口酒一噴。

火光爆燃。

火勢一時在空中炸開,阮明珠都未看清他的動作,一根銀劍便以游龍出洞之勢,朝她腹部刺來。

這時阮明珠呈淩空之勢,蕭鴻上方的弱點,如頸部,頭部都暴露出來。

她如果要躲開這一劍,勢必就要把這一刀劈空。

阮明珠咬牙,她選擇克服身體躲避的本能,以千鈞之力劈了這一刀下去。

沒想到蕭鴻的劍輕便,他及時轉了這一劍,人也靈活地朝一旁扭開,并不戀戰。

兩人的距離又在這一瞬拉開。

卿舟雪早領教過師兄像猴子一樣靈活的身法,她不意外。清霜劍一出,直接截了蕭鴻的去路。

阮明珠不适合對付這種敏捷的劍修,但是卿舟雪經過這幾年的辛苦習劍,她的速度與蕭鴻倒是能比一比。

清霜和銀劍一碰,絲絲寒氣就已經浸上了他的骨髓。

蕭鴻意外地看着清霜,贊道,“好劍!”

他忽然有了幾分興致,手中的劍招不怎麽按章法來,如疾風驟雨一樣,快到只剩下殘影。

卿舟雪對敵經驗鮮少,接得頗有些吃力,她的目光緊盯着對方的劍,虎口被震得發麻。

手腕那一處,打得太重,是從記憶裏感覺到的疼。

卿舟雪握着劍的手,不自覺松了松。

阮明珠從地裏拔出刀,便急匆匆過來幫忙。陳蓮青也拔了劍,四人刀光劍影,混戰成一團。

不過卿舟雪的冰與阮明珠的火相互扼制,打起來束手束腳,總覺礙着了對方。而對面兩個師兄都是金靈根,削鐵如泥,配合得渾然天成。

這場打鬥以阮明珠肩膀被刺中一劍,逼得挪出了演武場而告終。

她點了周身的幾處穴道止血,看起來還想掄起刀來繼續打。

蕭鴻卻對她豎了一根指頭,晃了晃,“別來。咱只是來練練劍,沒空和你過家家打架。”

白蘇在一旁扶着阮明珠,溫潤如玉的靈力鑽入她的皮肉,像是縫合的針線,很快将那處傷口合攏。

卿舟雪陷入沉默,她回憶着剛才所看的劍招,不知為何,格擋總會慢上一步。

那殘影,她看不清。

忽然一聲铿锵,卿舟雪回過神來,卻發現阮明珠将刀一提,甩袖憤然離去。

回到鶴衣峰。

卿舟雪難得有了些心事。六年前在蕭鴻手上敗了一次,那時還可以說是年幼力氣小,技藝不到家。

現如今再敗了一次,她自覺這麽多年來《歸一》劍譜中的每一式都練得滾瓜爛熟,宛若一呼一吸。

她也是劍修,也練了這麽多年的劍。

到底是差在哪裏?

“想什麽呢。”

熟悉的疏香聚攏于她的周圍,仿佛所有的風就在這一刻止息。卿舟雪的身體一僵,垂眸乖巧道,“沒什麽,師尊。”

“今日似乎回來得早了許多。”雲舒塵一眼就瞥見了徒兒額角沾着的一片灰,稍微淩亂的鬓發,順帶注意到了她因為脫力而垂下的劍。

“這是打架了?”

“切磋而已。”

“一看就是吃了敗仗。勝負乃兵家常事,不必太過挂懷。”

雲舒塵見她不吭聲,便笑道,“你覺得丢人?”

她擡起眼,搖了搖頭。

雲舒塵解下了身上的披風。天氣微涼,卿舟雪連忙拉住她,卻被她摁住了手。

“說起來,似乎從未指導過你的武藝。”雲舒塵将披風挂在一旁,稍微把頭發挽了一下,随性又妩媚。

她不緊不慢地說,“和為師比一場,看看有什麽不足,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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