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師尊話音剛落,卿舟雪便發覺四周天地變色,與那只蛟龍一起,卷入雲舒塵展開的陣法之中。

裹着內力的聲音自她耳畔蕩開,略帶飄渺空靈,“讓徒兒體會一下叱咤風雲的可好?”

卿舟雪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一股水流頂起,升至上空,與蛟龍平視。

蛟龍似乎隐約感覺到了高階修士的氣息,躁動不安,卻不敢貿然進攻,朝法陣邊界狠狠撞過去,自然是難以破出。

它滿頭是血地扭身與卿舟雪對視,血腥的味道讓那雙狹長的蛟目隐約發紅。

卿舟雪一下子被水流托舉到這般境地,來不及反應,眼前的黑影就猛然罩來,似乎要将她吞入腹內。

正當此時,水流悄然撤去,卿舟雪始料不及,蛟龍撲了個空,她也重新墜下,最終砸在一片兜底的水中。

如此被那股水流拿捏了幾個回合,聽得師尊的心情甚好,“好玩嗎?”

卿舟雪在死生邊緣不斷徘徊,每每都快被咬到,但卻總是差那麽一些——她就如木棍上插着一小塊肉,不斷被揮舞用來逗貓逗狗。

興許是雲舒塵終于不再執着于這種趣味,那水流忽而變得和緩,流淌于她的足底,時不時飛濺起,卸去妖蛟撞擊的力。

當一縷水柔和地繞上她的手腕,緊貼着脈搏,與她氣息相融時,卿舟雪的劍尖随意一動,便能輕而易舉凝出一大片冰。

她忽而明悟,何謂叱咤風雲之說。

天地萬物有所長便有所短,劍修雖然甚有威力,但一般不精于控法。

她能凝冰一方面是因為清霜劍,一方面是自己算是天資獨厚,不過與雲舒塵比起來,仍然很是微弱。

冰自水而生。卿舟雪只覺隐隐之間,四肢五骸中靈力充盈,遍體通暢,與雲舒塵分不清你我。她閉上眼睛,意念所及之處,皆覆上了一層厚霜。

溫意被驅散得無影無蹤,天上地下,只剩一片徹骨的冰冷,冷到空氣都趨于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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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龍游動的速度都慢了下來,牙口大張似是合不攏,冰霜甚至覆上了它的牙口。

它似乎已然意識到這塊肉并非輕易可食之物,大有放棄回撤之勢。

卿舟雪借着水流一躍而起,幾步踏過去,她俯身拔劍架勢已經擺好,手中的清霜劍寒氣甚濃,厚重地滾出一圈兒白霧,似乎要刺出一整個冬天。

蛟龍不得以盤曲身軀,閉攏鱗片,它周身瞧着柔軟,實則繃緊時則異常堅韌,它略有諷刺地眯起了眼,自信能擋下至少化神期修士一擊,全然不把眼前的小金丹放在眼裏。

那雙蛟眸中的譏諷也正永遠凝滞在這一刻。

一把碩長的冰刃無情地穿透了它的護心鱗甲,沒入血肉,甚至連骨骼也不躲不避地刺破,最後輕而易舉搗碎了丹田。

緊随而至的是大乘期的威壓,裹着至純的冰霜,在體內轟然炸開,盤曲的蛟身頓時湮滅。

連一片灰都未曾剩下。

天上地下,也被冰霜波及,染得白茫茫一片。

卿舟雪落于地面,眼前的陣法重新散開,入眼的不再是冰雪,而是方才進去之前所見到的幽深草木,與坐在藤椅上的雲舒塵。

師尊笑道,“怎麽樣?”

卿舟雪回味了一下,點點頭,确實感覺不錯。丹田從未如此充盈過,仿佛取之無禁用之不竭,一劍能劈開重山。

雲舒塵站起身,将藤椅收了回去,負手朝她走來。而後又很自然地将手垂在身側,裝作不經意地牽住了她的手。

與徒弟相識這麽多年,竟也生了默契。那一劍化水為冰,使至柔之物化為冷硬,十分漂亮。

陣法中的一切五行變化,雖是聲勢浩大,卻需要人分出精力一點一點調控,且易于群攻,很難将力量集中于一點。

雲舒塵在偶然一試中,卻驗證了自己多年前的猜想。

她兜兜轉轉,尋覓彌補方法多年——正是陣中缺這一味利刃,如此才臻于完滿。

思及此處,雲舒塵的嘴角又挂了一抹微妙的愉悅。

天下萬事萬物,或多或少都有些許關聯,仿佛有人提線縱絲,一處牽連萬層波浪。

但她發現與她的小徒弟又多了一條連線,就像紅線隐隐約約纏得緊了些,心情便莫名好了許多。

鑒于是在野外,這幾日兩人都過得有些粗糙,夜晚沒有住處,所以并未休眠,尋個地方打坐幾周天,漫長的黑夜便過去了。

此一趟比起奪寶,更似旅行。兩人揣着找齊全了的東西,于第二日下午踏上歸途。

回到鶴衣峰時,天色欲晚。

卿舟雪擡頭又撞見一大片溫柔的晚霞,如淡紫的薄紗。她的心中隐約生了些感觸,好像是漂泊了幾日就有點眷念小窩。

雲舒塵沐浴以後,散着頭發出來。她坐在床榻邊上,枕着半窗斜斜的月光,而後——

頗有些無聊地盯着徒弟趕這幾日外出落下的功課。

“頭一日回來,倒不必如此刻苦?”她幽幽地看了她半晌。

“并不辛苦的。”卿舟雪端然坐在書桌前,目不斜視,筆尖動得行雲流水,“很快就好了。”

她想多了,這木頭小美人就是個實心眼的——頭腦裏堵滿了道法自然的那種。

雲舒塵于是懶得等她,自己先躺了下去。此刻正是暑頭最熱之時,鶴衣峰地勢較高,夜晚倒是很涼快,溫度适宜。

她本不用卿舟雪陪着睡的。但雲舒塵故意拖着不提及此事,卿舟雪好似也有了慣性,兩人心照不宣地,以冠冕堂皇之名從初春睡到了盛夏,興許要這樣一直睡下去。

雲舒塵側着臉将自己埋入被褥,閉上眼,先前覺得卿舟雪只是将她當長輩,不過此次出去,偶爾湊近去試探一二,卻發現她并不算完全無動于衷。

好歹還是會緊張會害羞的,只不過相當地有限,不仔細體味便能直接掠過去——而且很難說是否是一種面對長輩的拘謹。

雲舒塵的心緒繞得像香爐裏盤旋的輕煙,沒有一處是筆直的。

寫完幾日的功課,卿舟雪終于擱下了筆,了卻心事一樁,這才能安然入睡。

雲舒塵側躺着,稍微動了一下,卿舟雪看出來她有一點難受的意味,她問道,“師尊?你怎麽了。”

“你去那邊櫃子中找找,可有活血化瘀的藥?”雲舒塵輕聲說,“……腳腕疼。”

卿舟雪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從前師尊是大門不邁二門不出的,活像個閨秀,那幾日在秘境中又是上山又是下山,每一步都是踏踏實實走過來的,估摸着是累到她了。

她拿着藥,将被褥掀起來,便發現她的腳踝處微微發紅,摸上去有點腫。

這幾日沒讓她冷着或是熱着,卻又出了這等意外。卿舟雪暗道是自己疏忽,神色嚴肅,心中愈發謹慎——沒成想師尊不僅需得注意冷暖,還不能多走路,尤其是不平的山路。

将這點慎重地記下,她打開藥瓶,挑出一點膏脂一樣的藥物,貼在她腳踝仔細擦勻,又用極為輕緩的力揉着那發紅之處。

“這樣可會好一些?”

師尊閉着眼,淡淡嗯了一聲。

卿舟雪本是很尋常地揉着,不知為何,目光飄在她露出來的一截小腿上。

現下的師尊已經扶着床坐起,又恢複成半靠在床頭的模樣,垂着眸似乎在養神。

由于是雙腿交疊的姿态,腿間衣物褶皺之處,難免留下一點間隙,又露出大腿的幾寸白。但實則她束着腰帶,整體穿得端莊,這樣一對比,反而給人更為強烈的沖擊。

卿舟雪被那順着向上的白色撞得心口一動,低下眸去,總覺得有些冒犯。這已然不再是雲舒塵是否覺得冒犯的問題了,她自己……自己都覺得不妥。

小腿上傳來細密的癢意,讓人不禁繃直身子,揪緊了手底下的被褥。

雲舒塵盡力掩飾着自己喘息的淩亂,垂眸看去,卿舟雪此時半跪在地上,長發極為服帖地垂在背後。

徒兒的眼睫毛很長,俯視瞧去,時不時顫一下,如蝶翼收攏。

她如此聽話又乖順的模樣,平白無故惹得人心動。

卿舟雪面上一派冷靜,心中不寧,手上揉着的力道不禁松了一松,比起是按摩,摁到後來,更像是若有若無的摩挲,如同撫着稀世珍寶。

被揉捏着的腳踝悄然滑脫,往前一伸,足尖正輕輕抵在卿舟雪的肩膀上,用了幾分力。

“好了。”

“再揉出花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時辰不早,你先上來睡覺。”

她将她向後抵了一下,踩得很輕,似是有意無意。

今夜,卿舟雪難得體會到難眠的滋味。睜眼時春光雖不再,而閉目則是記憶中格外清晰的曲線與白嫩。而肩頭被抵了一下的力道,更像是一下子抵到了心裏,心神不寧。

她的手還撫過的,均勻白膩的肌骨,觸感如微涼的白玉菩提。

她……她的身體莫名泛起一絲燥意,若說如何緩解,她不甚明白。

幾乎是循着一種本能般,她小心地靠上了師尊。師尊的手放在她腰間,她索性再往裏頭蹭了一點,讓那手似是圈住她的姿勢一樣。

雲舒塵有所察覺,于黑暗中悄然睜開眼眸,無聲一笑。她便如着她的意思,将人徹底摟住,這下手貼在了她的後背,輕輕一撫,不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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