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給朕的嗎

“這是哪家姑娘,怎麽到養心殿附近來了?”小厮望着前方,喃喃出聲。

這條道上安靜得很,小厮的聲音響起,自然格外清晰,一下子就驚動了春紗等人。他們朝蕭正廷的方向掃了一眼,然後紛紛變了臉色。

“姑娘,咱們走吧。”春紗說完,便同旁人一塊兒,擁着楊幺兒匆匆往回走了。

楊幺兒不明所以,只緊緊攥着那枝花,春紗帶着她往哪兒走,她就往哪兒邁腿。

也不過轉眼的功夫,這條道上便只剩下蕭正廷主仆二人了。

小厮納悶地道:“将咱們當做洪水猛獸了?連向王爺行個禮都忘了。”

蕭正廷一下子被拉回了現實。

夕陽西下,餘晖籠身,帶着耀眼金光。

……自然,方才站在夾道間的姑娘,也并非什麽仙子神女。

只是稍一回憶剛才的情景。

少女穿着月白衣衫,立在牆下,手中攥着一枝粉白色花,她高舉着花枝,擡頭迎着日光而視……還是會覺得她如神女一般。

容貌像,氣質也像。

蕭正廷甚至還能記起,她的領口處,扣着一枚圓溜溜的玉石。

見蕭正廷久不出聲,小厮不由轉頭瞧了瞧:“王爺?”

“走吧。”蕭正廷全然沒有要追究剛才那幾個宮人的意思。

“是。”小厮點點頭,跟着蕭正廷拐上了另一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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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紗等人疾步走了好一會兒,她扭頭回去瞧了瞧,再沒見着方才那兩道身影,春紗這才松了口氣,道:“咱們要是帶着姑娘見了外男,雖說是意外,但傳出去到底不好聽,萬一惹了皇上,便更不美了。”

其他小宮女跟着點頭,滿口道:“春紗姐姐說的是。”

春紗扭頭去瞧楊幺兒,緊張地問:“姑娘方才沒吓着吧?”

楊幺兒搖了搖頭,然後低頭看向了手裏的花兒。

春紗也跟着去瞧,這一瞧,才發現那花兒掉了幾瓣。

“奴婢再去摘一枝吧?”春紗心疼地道。

楊幺兒還是搖了搖頭,将那花枝攥得緊緊的,緩緩出聲,問:“還走嗎?”

“姑娘累不累?”

楊幺兒搖頭。

春紗笑着扶住她的手腕,道:“那再走會兒吧,姑娘難得出來走走。”

楊幺兒點了點頭,還張嘴軟軟地說:“好呀。”她語氣輕,語速又慢,但聲音實在好聽,脆生生的,哪怕就吐上那麽兩個字,也直直往人心窩子裏紮。

宮人們都不由笑了起來,說:“姑娘脾氣真好。”

楊幺兒懵懂地看着他們,不明白什麽叫做脾氣好。

這回依舊是春紗領路,她不想姑娘再撞上剛才那二人,便換了條道走。

“這邊是去涵春室的。”春紗說,也不管楊幺兒能不能聽懂。她又道:“姑娘還記得這條路嗎?去見皇上的時候,走的就是這邊。這邊是皇上的寝居。往東走是體順堂,再那邊是西暖閣,皇上召見的地方,尋常人等不得擅入……”

楊幺兒盯着涵春室的方向,一時間那花兒也忘到腦後去了。

她記得這裏,來過,住過。

裏頭那張榻好大好大,被子好軟好軟,躺上去很暖和,很舒服。

楊幺兒不知不覺便丢開了春紗的手,自己邁腿朝着涵春室的方向去了。

春紗等人自然牢牢跟上,不一會兒,他們便到了門前。

門外把守着的人是認得楊幺兒的,一個小太監當先躬了躬身,道:“楊姑娘。”竟十分規矩敬重的樣子。

春紗等人不免驚訝。

也就太後宮裏,不拿養心殿這邊當回事。但他們這些常在宮中當差的,實則怕養心殿怕得很。總覺得打養心殿走出來的一個太監宮女,都是沾了皇帝威勢,讓人畏懼的。事實上,養心殿的人,也的确地位崇高。

如今見這些人,對楊姑娘畢恭畢敬的樣子,他們反倒覺得驚異奇怪。

恰巧這時劉嬷嬷打裏頭出來了。

她見了楊幺兒一行人,也覺得驚訝:“姑娘怎麽來了?”

燕喜堂在養心殿後寝宮的西邊,就修在涵春室旁,挨得很近。

若非如此,楊幺兒恐怕還沒走到涵春室來,就被侍衛宮人攔下了。

楊幺兒說:“瞧瞧。”

劉嬷嬷忍不住笑了:“姑娘來瞧什麽呀?”

興許是皇上親口說了楊姑娘如稚子一般的緣故,劉嬷嬷與她說起話來,便也不自覺真将她當小孩子哄了。

“瞧……”楊幺兒頓了頓,卻怎麽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措辭形容,于是憋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個字:“他。”

劉嬷嬷臉上笑容更多了些,她笑着問:“姑娘是來見皇上的罷?”

楊幺兒回憶了一下。

那日,那些人好像就是管他叫“皇上”。

她點點頭:“嗯。”

“姑娘來得不巧,皇上不在。”

“啊。”楊幺兒倒也不失望,她的目光轉來轉去,最後被一處石階吸引走了。

原來那兒也斜斜長出了一朵小野花。

楊幺兒低頭瞧了瞧自己手裏的,又看了看石縫裏的,猶豫不決起來。

劉嬷嬷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又見楊幺兒手裏攥着花,笑道:“姑娘喜歡花?”

楊幺兒沒搖頭,也沒點頭,只是盯着那小野花。這會兒吹着和煦的風,那花朵就随着風搖搖擺擺。好玩兒。

“姑娘要在這裏等皇上嗎?”劉嬷嬷又問。

楊幺兒想了想,這才點了頭。緊跟着她就走到那石階前,坐了下來。

春紗等人早習慣了她這樣,只是沒想到楊姑娘在這兒也敢如此随性,便慌忙上前,道:“姑娘墊着再坐。”

劉嬷嬷招手叫來一個小宮女:“去拿個墊子來,莫讓楊姑娘受了涼。”

“是,嬷嬷。”小宮女忙轉身去取墊子了。

還不等小宮女将墊子取回來,皇上倒是先回來了。

蕭弋慢步走過來。

他俊美的面龐被陰沉之色所籠罩,眉眼處都洩出幾分銳意,如籠煞氣,顯然心情不大好。

但等他走到近前,蕭弋眼底掠過了一絲詫異。

“皇上。”宮人們回過神來,紛紛下跪行禮。

唯獨楊幺兒還坐在石階上,聽見旁人“口呼”皇上,她才驀地擡起頭來,定定地看着蕭弋,眼底迸射出驚人的亮光,就好像……

就好像她坐在這裏,等了他很久才終于等到了他回來。

蕭弋不自覺地拔腿走上前。

等回過神來,他已經在楊幺兒跟前站定了。

楊幺兒盯着蕭弋,一擡手,把那皺巴巴、掉得七零八落的花枝,就這麽塞到了蕭弋的手裏:“給。”

蕭弋:“給朕的?”

楊幺兒也不說話,只是她的手指還扣在他的掌心。

蕭弋低頭一瞥。

那花是粉白色的,開得粉嫩、漂亮,也許來的路上,叫她揉壞了些,但依舊掩不住本身的美麗。就像她一樣。

蕭弋收緊了手掌,連帶也将楊幺兒的手指握住了。

她的手指細細軟軟。

蕭弋從來沒有摸過這樣一雙手。

但楊幺兒很快就抽回了自己的手,她撐着臺階站了起來,像是想要跟着蕭弋往裏走。

蕭弋也沒攔,只是攥着那花枝,當先走在了前頭。

一邊往裏走,他一邊道:“取那個黃花梨山水紋細頸瓶來。”他将那花枝遞給一旁的小太監,道:“插上,擺着。”

小太監起身,雙手接過那枝花。

但楊幺兒卻急了,她邁着小步快步上前,将那枝花搶了回來,還不等那小太監反應過來,便又塞入了蕭弋的掌中。

蕭弋:“要朕拿着?”

楊幺兒只歪頭看他,依舊不說話。瞧着倒像是委屈了。

蕭弋收緊了手指,将那花枝攥在手中:“那便朕拿着吧。”

春紗早從皇上吩咐插入黃花梨山水紋細頸瓶,那小太監雙手去接花,就開始腦袋發昏了。

天啊!

那只是她随手折下來的啊!

她怎麽也萬萬沒想到,這麽枝殘損不堪的花兒,還能得這樣的待遇!

而當皇上重新攥住那花兒,春紗更要暈過去了。

天啊!

那枝花被這麽一折騰,花瓣更少了啊!

怎麽能讓皇上親自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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