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叫來聽聽

蕭正廷拜別皇上,轉身出了涵春室。

他并沒有急着離開,而叫住了一個小太監,問:“皇上近來喜歡花?本王最近恰巧得了盆墨菊,不如改日送進宮來,獻給皇上。”

小太監臉色有一瞬的怪異,但這絲怪異很快被他壓下去了。

他笑道:“越王有心了,皇上不喜歡花。”

“是嗎。”蕭正廷只淡淡笑了下,倒也不再追問那紅斑長頸瓶裏放的是什麽。

他帶着小厮慢步離開了涵春室,離開時,他還轉頭掃了眼這兒的宮女。裏頭沒有一個像她的。想來那日她的打扮,應當也是位貴主兒。他已經弄清楚,宮中除卻三個自岷澤縣來的人,便再無旁的新進宮的女子。來時,他見了兩個。

就剩下那一個……

最早送來的女子,那個傻兒。

可想到這裏,蕭正廷又覺得未免可笑。

傻兒會是她嗎?不可能。

興許是小皇帝私底下養了什麽女子也說不準,畢竟年紀到了。

蕭正廷舒了口氣,這才大步離去。

蕭正廷前腳才離開,後腳楊幺兒便到了涵春室。

她走到帷簾外,隐約覺得裏頭的藥味兒更濃了些。不等旁邊的宮女伸手,她便先一步伸手打起了簾子,然後跨了進去。

屋內一片昏暗,顯得空間分外逼仄。像是她年幼時聽的故事裏,有野獸出沒的怪奇森林。

楊幺兒小心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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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後的春紗都跟着心肝顫了顫,心說今日涵春室的氣氛實在吓人得緊,但她又不好攥住楊姑娘的袖子,便只好眼睜睜地看着楊姑娘往深處走去。

楊幺兒低聲探問:“皇上?”她的聲音低軟,穿透帷帳,遞到了蕭弋的耳中。

蕭弋還仰躺在床榻上,沒成想楊幺兒今日來得這樣早。

楊幺兒加快了步子,她走到了床榻邊,然後大着膽子去撩帷帳,嘴裏還低低軟軟地繼續喚着:“皇上……皇上……”乍一聽,和撒嬌似的。

蕭弋知道她不是在撒嬌,而是在害怕。

她怯得聲音都抖了,但還是在固執地喊他。

當帷帳完完全全掀起來之後,楊幺兒俯身要去摸床上的人,卻被床邊的腳踏絆住了,一個趔趄摔了下去,她措不及防之下,攥住了帷帳的帶子,便又将帷帳帶得落了下來,剛好擋住床榻。

而她趴平在蕭弋的身上,有一瞬的茫然,連爬起來都不記得。

蕭弋伸出手,碰到了她的頭發,她的發絲也是細軟的,正如她這個人一般。然後蕭弋收回了手,淡淡道:“一頭紮下來,是朕身上有豆腐吃嗎?”

楊幺兒分外實誠地搖着頭,說:“沒有的。”

她屈指戳了戳蕭弋的手臂,又戳了戳他的胸膛:“硬的。”然後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頭,摸了摸自己的胸,說:“疼。”

顯然是方才撞疼了。

蕭弋飛快地抓住了她的手指:“今晚吃金銀鴨子,吃不吃?”

光聽這個菜名,楊幺兒就露出垂涎的目光,她點了點頭,但又反應過來室內燭光昏暗,皇上興許是瞧不見的。于是她忙攥着蕭弋胸前的衣襟,道:“吃的。”說完,她才撒開了手,然後自己艱難地爬了起來。

“走吧,我們。”她催促說。

顯然那道金銀鴨子,比蕭弋的吸引力大多了。

蕭弋這才慢吞吞地坐起身,讓宮女們點了燈。

不過轉瞬的功夫,室內便燈火通明了起來,楊幺兒的目光驚愕地轉了個圈兒,她發現原來屋子裏站了好多的宮人。這些人正盯着她,露出奇怪的笑。

楊幺兒自是不覺害羞的,她只是拽了拽裙擺,立在床榻邊上,乖乖等着蕭弋換衣裳。

蕭弋也習慣了她這樣大膽,便并未出聲斥責。

他很快換好了衣裳,道:“走罷。”

楊幺兒點頭,乖乖走在了他的身邊,小聲說:“多點些,多點些。”

“什麽多點些?”

楊幺兒指了指蠟燭,比劃了一個大圈兒:“要多點一些。”

蕭弋的聲音有些冷:“為何?”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問:“進來時覺得怕?”

楊幺兒點頭又搖頭:“不點,會怕的。我怕的,你也怕的。”

他自是不怕的,相伴多年,又怎會怕?

蕭弋沉默了。

過了會兒,他方才抿了下唇,道:“瑤兒說的是。”

楊幺兒皺起鼻子:“不是,不是瑤兒。不這樣講。”

“那怎樣講?”

楊幺兒指着自己:“幺,幺兒。”她一字一句咬得清晰,像是在教蕭弋認字一樣。

蕭弋這才知道,底下人将她的名字傳錯了。

她該是叫楊幺兒,而不是楊瑤兒。幺,取幼、小之意。蕭弋曾聽聞,民間習慣給孩子用排行起名,這樣便省卻了麻煩。想來也是她的家人不會起名,便就這樣叫她了。

幸而……不是叫什麽楊大妞……

想到這裏,蕭弋嘴角的弧度軟了軟。

他反問楊幺兒:“你會寫自己的名字麽?”

楊幺兒一臉茫然,自是不會的。

蕭弋頓了下,道:“明日早些過來,朕教你。”

楊幺兒滿面歡欣地點了頭。

她咂咂嘴,巴巴地想,寫字啊……弟弟都不會寫字的……學寫字是很好很好的事。她不笨,她記得的,娘總在耳邊說呢。

蕭弋突然回轉身來,攥住楊幺兒的手捏了捏。

近來她好吃好喝,養得有肉了些,手掌捏着都是軟乎乎的。蕭弋捏了下,便飛快地放開了。

惠帝後宮極亂,妃嫔姬妾們個個都如披着皮的美女蛇。

後頭太後一手掌握大權,便更叫他覺得厭惡。他厭惡先帝的妃嫔,到如今,便厭惡世上的女子。容貌越姣好者,他越覺得心生厭憎。

因而宮女為他穿衣時,都萬分小心,不敢輕易碰了他的身體。如此倒也大好,壓下了那些人的攀附勾引之心……他自也不會再走上惠帝的老路。

他目光一沉,盯着楊幺兒多看了幾眼。

倒只有這個傻兒紮在懷裏,方才叫他頭一回覺得女子原是香軟的。

他道:“叫聲老師來聽聽。”

楊幺兒不明其意,但卻會鹦鹉學舌,她乖乖學着喊:“老師。”

蕭弋看向她腦袋上的釵環,擡手勾了勾,狀似撫摸。他低聲道:“真乖。”

作者有話要說:  幺兒年長。但小皇帝很早就“成熟”啦!

所以其實是小皇帝養成了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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