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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在象城、保城耽擱的時間很短, 于是楊幺兒一行人就始終慢了他們一步, 落在後頭怎麽追也追不上。

董參将漸漸展露出了點焦灼的姿态。

蕭光和時刻都注意着他的動向,一見他皺眉,蕭光和就要問:“董參将可是憂心皇上?”

“是, 是啊!這一路行來,殘垣斷壁, 叫人觸目驚心, 如何能不擔心?木木翰是一群什麽樣的人?手段狠辣, 與豺狼無二!皇上與他們戰個不休,叫我如何不擔心?”董參将嘆了口氣。

說罷,他一擡手,道:“便在此地歇一歇, 免得累壞了娘娘。”

蕭光和沒有說話。

遲遲看不透這董參将想幹什麽,他自然也就變得被動了。

蓮桂等人是不願歇的, 他們心下是當真挂念着皇上的安危。

只是董參将這話倒也沒說錯, 總不能将娘娘累壞了。

蓮桂扶着楊幺兒下了馬車, 四下走走、活動四肢, 還解了蜷在馬車裏的乏意。

董參将眯眼,望着楊幺兒在四周走動的身影,他突地高聲道:“那是什麽?”

衆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紛紛朝着草叢的方向望去,然後就見一個人影從那裏竄了出來。不,不止一個……還有兩個、三個、四五個……

是木木翰的士兵……

董參将高聲道:“保護皇後娘娘!”

士兵不明所以,便也跟着齊聲道:“保護皇後娘娘!”

蓮桂一把将楊幺兒護在身後, 冷下臉道:“這姓董的果然沒安好心!”一嗓子喊出來,不正是提醒了那些木木翰人,這支隊伍裏頭,有大晉的皇後,若是抓住,能有極大的好處嗎?

“蕭世子!”蓮桂一把抓住了蕭光和的衣擺:“你領騰骧衛,帶娘娘走……”

蕭光和讷讷道:“這成嗎?”

“不,你一人帶娘娘走。”

“這、這……”他一個纨绔子弟,哪兒經過這樣的時候。

“只有你能行,快點!”

“好,好……”蕭光和翻身下馬。

“讓騰骧衛護衛我……”蓮桂冷聲道,同時她扭頭去看春紗:“你過來。”

春紗這時候也不笨,忙走到了蓮桂身邊去。

木木翰人一早便瞧見了蕭光和與旁邊的騰骧衛。

這些士兵穿着與別的不同,定然身份不同,那馬上的年輕将軍瞧着就是世家公子的模樣,顯然沒什麽大用處……

于是他們将目光落在了騰骧衛中間護衛的人身上。

那女子模樣高挑,面容是大晉女子特有的柔美,身上套着美麗的大晉衣裳,好像是大晉的宮裝樣式……

那便是皇後沒錯了!

木木翰人一窩蜂地沖了上去,董參将打馬就跑,他手底下的兵到底沒有經過戰場洗禮,這會兒也一個跑得比一個快。

早聽聞木木翰士兵骁勇善戰,愛削人頭,殘忍至極,誰又願意和他們對上呢?

等到人沖上來,徹底亂作一團的時候,蕭光和才用自己的披風,将楊幺兒整個一裹,混在亂糟糟的逃散群中,朝四周跑去。

董參将打馬跑遠,卻還沒忘記回頭去瞧。

等瞧見木木翰人直直朝着那兩個宮女沖過去時,董參将一愣,罵了聲“豬腦子”。這群木木翰人就是一群豬腦子!這樣輕易就被騙過去了……

董參将想到自己此次前來的使命,咬咬牙打馬開始往另一個方向跑,一邊跑一邊搜尋皇後的身影。

如果今日,這些人活了下來。

不湊巧,皇上也活了下來。

那麽活不下來的人,就該是他了。

董參将一路往前跑,一路找。

還真讓他瞥見了蕭光和的身影,他與旁人的穿着都不大相同,因為一眼便能瞧見。

但他不死心地仔細搜尋一遍,發覺到……沒人了……

逃散的士兵群中,已經不見皇後的身影了……

董參将一顆心頓時墜到了底。

他不敢再深想,當即提着劍就沖了上去。

至少,他得殺了蕭光和。

蕭光和聽見馬蹄聲近了,就忍不住回了頭,一回頭,就見董參将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他一緊張,便轉身,迎了上去。

娘娘身上穿的是他的披風。

披風是玄色,混在士兵中間并不如何顯眼……

但若是他不迎上去,給董參将留了湊近打量的機會,那就總會被瞧出來。

蕭光和拔出随身的長劍,仔細回憶了一下兄長同他說的話,拔劍上前,與之拼殺在一處。

“铮——”

劍身碰撞,當即震得他的手一麻,虎口流血。

楊幺兒沒有回頭去瞧。

方才蓮桂與她說的話,她都記在心頭了,她便埋頭往前行,漸漸與士兵們拉遠開,最後走入了一處小林子。

這片林子的樹木粗壯,她身影纖細,擋在後頭,還真就不大能瞧見了。

……

河谷。

大晉城池裏的美好生活,磨去了烏力罕的鬥志與壯心,也磨去了他的鋒銳與兇悍。

但常年呆在木木翰族內的胡思勒,可從未被磨去。

他的年紀在增長,體力在下降,但他的腦子卻比以前更為靈活,他摸清楚了大晉這個老朋友,他毫不掩藏地展露出了自己狡詐的一面。

大晉士兵在堪堪逃過一早就埋伏下的陷阱後,與胡思勒的大軍正面對上了。

這才是一場血戰。

有了先前的經歷,這時候士兵們握緊了手中的兵器,帶着沖天的怒氣和殺氣,迎面而上。

大晉騎兵與木木翰騎兵正面相接,轉而去沖對方的軍隊。

步兵則結陣去攔下木木翰的騎兵。

烏壓壓的人群擠在戰場上,一眼望去,甚至會讓人眼前發麻。

這一戰,打了足足兩個多時辰,狀态膠着。

大晉士兵勝在士氣,但到底多年不用兵,不能與木木翰相比。

一而再,再而竭,三而衰。

靠士氣是不能長久撐下去的,何況膠着越久,士氣就會被消磨得更加厲害。蕭弋砍到身邊的木木翰士兵,對蕭成鈞厲聲道:“你護衛朕!”

蕭成鈞絲毫不猶豫,他高聲應和,随即拼命砍殺面前阻攔的木木翰士兵,然後與其餘二十六衛圍到了蕭弋的身邊。

“胡思勒!縮頭烏龜!可敢與朕一戰?”蕭弋拔高聲音,嗓音裏還摻了嘶啞的味道。同時一股血腥味兒在他的嘴裏蔓延開,他的眉眼冷厲,嘴角微微往下抿着,形成一個更見銳利的弧度。

如刀鋒一般。

胡思勒哈哈大笑,留着胡子的他騎在馬山,在木木翰士兵擁簇下,道:“大晉的小皇帝,你敢與我戰嗎?”

蕭弋摸到了旁邊的箭囊。

那是他幼年時最常接觸的一件物事。

從自己用一雙手做的小弓,再到後來一點點變大,放在他的寝宮之中,成為他唯一可宣洩的工具。

他閉上眼,腦中都能清晰描摹出弓弦被拉開時的弧度,那箭矢飛出去的軌跡,和箭微微顫抖的尾羽……

他少有射箭殺人的時候。

因為皇宮之中,別人更像是劊子手。

他面無表情地抽出長箭,同樣是三支。

箭頭鐵鑄抹毒,被打磨得極為鋒利。

他勾住弓箭,拉開弓弦。

修長的手指被勒得發白,指節間、虎口處,還有手掌上那些無數的細小傷口,都崩出了血。

夜幕之下,胡思勒的面容模糊不清。

身下的馬兒動着蹄子,以至于視線好像變得更加的模糊不清了。

胡思勒當然是瞧見了他的動作。

胡思勒哈哈大笑道:“彎弓射箭這回事,我做得比你熟練!”說罷,他也擡手彎弓,将那大弓的弦生生拉滿。

蕭弋面色絲毫不改。

他緊盯着胡思勒,眸子化作了夜色底下一抹星子的光亮。

“我便瞧瞧,大晉的皇帝,可還有哪個是有種的?”胡思勒大聲道。

蕭弋将弓弦抓得極緊,他眼底的紅血絲都在這一刻被夜色所隐去,只剩下滿滿的殺氣。

“咻”,那是清晰的破空聲。

箭矢如流星,朝對方迎面撲去。

兩人誰也沒有往後躲。

一切都不過是剎那間的事……

蕭弋三支箭,其中一支破開了胡思勒的箭,力道仍不減,紮在了他的心窩間,另外兩支,便直直釘進了他的肩膀。

胡思勒也射了三支箭。

被破開的那支跌落地上,一支只擦過了他的脖頸,一支卻是穿透了他的右肩。

蕭弋身形連晃也不曾晃一下,面上也仍舊沒有一絲表情。

疼嗎?

這如何算疼呢?

把握不住自己命運的時候,才叫疼。

倒是一邊的蕭成鈞與二十六衛吓得不輕,當即厲聲道:“皇上!”

而再看那頭,胡思勒突然睜大眼,死死盯住了蕭弋的方向:“……不可能。”

大晉的小皇帝明明自幼多病,還曾被道士斷言活不過加冠之年。何況那養在宮中的少年皇帝,縱使會射箭,可這一來便挑了三支箭,誰都知曉,挑的箭只越多,下手精準與力道便要越弱……

胡思勒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麽,突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當即摔落下馬。

木木翰士兵登時大亂起來。

他長在木木翰,自幼射箭、騎馬。

可蕭弋又何嘗不是如此?

木木翰人為何骁勇,為了活命。人為了活,什麽事都可以做。

而蕭弋不僅要活命,他還想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他要掌大權于手。

他要堂堂正正拿着他的大弓與利箭,懸于衆人頭上,叫他們知曉,他們的性命與地位,從今日起,便都由他來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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