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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楊幺兒的, 是常淑雲一屁股摔下去, 摔了“啪”的一聲。

常淑雲被這一下摔暈了。

丫鬟慌忙地蹲下身去扶她,還沒等扶起來,常淑雲就聽見皇上喚了一聲:“幺兒。”

楊幺兒提着裙擺三兩步穿過人群, 就到了跟前,一把揪住了蕭弋的袖子。

想要的, 便抓在自己手裏。

這是她的本能。

蕭弋根本就繃不住, 他立刻就反握住了楊幺兒的手, 低聲道:“幺兒又生氣了?”

這句話,一下子就勾起了楊幺兒在丹州府時的記憶。

她更覺得不高興了,胸口仿佛有什麽湧動着要噴薄而出。

她兇巴巴地盯住了蕭弋,又叫了一遍:“蕭弋!”

一時旁邊的宮人都僵住了, 并且極為默契地同時低下了頭,裝作不曾瞧見皇後娘娘同皇上發脾氣。

皇後不是出身鄉野嗎?好大的脾氣!

常淑雲心下一動, 這才被扶了起來。她正要開口說話, 可蕭弋比她更先地開了口, 這個如今已經掌得大權的少年皇帝, 低聲哄道:“我在。”

他同她說“我在”。

常淑雲愣在了那裏。

皇後因何而生氣?難道不正是因為她與皇上靠得近了嗎?可這樣善妒,又有何可安撫的呢?

這時,蕭弋與楊幺兒的眼底都只瞧得見彼此。

楊幺兒生氣,但從不會沖着他人生氣。其餘的人于她來說,和從前并沒有分別的,依舊是無法能引起她半點波動的東西。

而蕭弋還記得方才楊幺兒猛地掙開蕭正廷那一幕,她越是兇巴巴地朝他走來, 蕭弋就越是有種心緒翻湧,甚至是幾欲落淚的沖動。

她越來越聰明。

那于情愛一道,也會懂得越來越多。

她的橫眉、抿唇,眼底透出不快的光,都成了對他最好的回應。

不等楊幺兒再開口,蕭弋一把将人攬入了懷中,半抱着她便朝道觀外挪動去。

侍衛們擋住了人群。

大家這才怔怔回過神來,忍不住低聲說起來:“那是誰?”

“名字怎麽聽來有幾分耳熟?”

這裏書生多,女眷多,纨绔貴公子多。但唯獨沒有總與蕭弋朝夕相處的大臣,因而一時大家還未猜透貴人身份。

常淑雲聽着耳邊傳來的嘈雜議論聲,心下不由有些煩躁。

皇後若是出聲指責她也就罷了,皇上若是多瞧她一眼也就罷了。

偏偏帝後二人都如同壓根沒看見她一樣,就這麽掠過了她去……難道,難道皇後發脾氣,并不是因為她嗎?

常淑雲擡頭,看向道長的廂門外。

石階上,越王蕭正廷立在那裏,他正低着頭,盯着自己的手瞧,瞧了一會兒,越王就擡起頭走遠了,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沒有半個人注意到她。

常淑雲掐住了丫鬟的手腕,借力站穩了身子,又擡手扶了扶頭上的帷帽。

這時旁邊卻行過了鈞定侯夫人與二公子蕭光和。這時乍見,常淑雲更覺得尴尬萬分。

她連招呼都不打,便叫丫鬟扶着她出了道觀。

等出了道觀,她才瞧見皇上的馬車依舊停在那裏沒有動過,周圍則守滿了宮人與侍衛。

她這下就算是想接近,也接近不了了。

常淑雲抿了抿唇,定定地看向了馬車車簾的方向。

而馬車車廂內。

楊幺兒因為生氣,胸口還微微起伏着,蕭弋便擡手給她撫了撫。

他淡淡道:“方才那人,朕識都不識得。”

隔着一道車簾,趙公公心道,人家剛才明明同您請了安,自稱“常家女”,現下您便說識都不識得了。

這廂蕭弋又道:“幺兒莫氣,為這樣的人生氣,是不值的……”

“不氣。”楊幺兒抿了下唇,眼淚卻忽然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這下蕭弋便慌了。

不是氣,是傷心?那豈不是更嚴重了!

蕭弋擡手擦了擦她臉頰上的淚,低聲道:“幺兒哭什麽?”

楊幺兒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她磕磕絆絆地道:“我不喜歡別人……”她越說越覺得傷心,眼淚掉得更厲害了:“不喜歡別人。不喜歡越王,不喜歡鳳亭……我不是……水性楊花……”

蕭弋先前聽見“越王”兩個字,心下便繃住了。不喜歡越王,不喜歡鳳亭……

她不喜歡。

蕭弋啞聲道:“朕知道了,朕知道了。幺兒莫哭。”

他實則還有些怔忡,不大明白她為何說這樣一段話。

楊幺兒的眼淚卻怎麽也止不住:“蓮桂,蓮桂說……”她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喜歡時,這裏跳得快……上次,要落水了,鳳亭救我,跳得快。方才,越王抓着我了,跳得快。可是,皇上要去丹州,也跳得快。”

楊幺兒眼淚全都滑落在了蕭弋的手背上,又順着他的手背,滑落到袖子上,很快就濡濕了一片。

皇上要去丹州,也跳得快……

這句話剎那釘進了蕭弋的腦中。

便連“鳳亭”這個驟然出現的陌生名字,都叫他抛到了腦後去。

她怎麽會覺得自己是水性楊花呢?

她怎麽能這樣可愛?

她這樣天真的邏輯,叫人說不出的心疼,又說不出的歡喜愛憐。

她原先這樣想時,豈不是怕極了?真以為自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蕭弋盯着她哭得傷心的模樣,勉力壓抑下強烈的心緒,啞聲道:“傻幺兒,你若是被吓到了,自然也會心跳快些。”

他捧着她的臉,俯身吻去了她臉頰上的眼淚,然後又親了親她的眼皮,低聲道:“幺兒不喜歡旁人,幺兒自然也不是水性楊花,幺兒心中只有朕,原先朕不知道,但如今知道了,朕知道了。”

他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腰,并忍不住越扣越緊。

楊幺兒卻突地歪過了臉,躲開了他的親吻,她氣急地道:“皇上喜歡別人。”

這一怒,一句話脫口而出,倒也是一氣呵成。

“朕又怎會喜歡別人?”蕭弋将她往懷裏帶了帶。

楊幺兒立馬便掰着手指頭數給他:“舞姬,兩個。六公主,一個。方才那個人,一個。足足四個。”

蕭弋哪成想,她平日裏一聲不吭,原來卻是個記仇的。

他哭笑不得地道:“好,其他便也罷了,為何六公主也算在其中?”

楊幺兒不快地道:“我記得的,你問過我的,說要納六公主。”

原先他盼着她吃醋,惦念着讓她開竅,便問了她,若是六公主到宮裏做妃子怎麽樣。那時,她對情愛一竅不通,連他的喜歡也半點沒有記在眼底,她便說,要多些女孩子住在宮裏,人多,熱鬧。

現下,她明白過勁兒來了,竟是還翻起了舊賬。

蕭弋心下又覺得可愛,又覺得好笑,實在哭笑不得。

“那時你分明還說,宮裏人多,熱鬧,叫朕多納些才好。”蕭弋掐住了她的鼻尖,叫她轉過了頭。

楊幺兒氣壞了,理直氣壯地道:“我不記得了,我沒說過。”

“那怎麽記得朕說過的話?”蕭弋一口咬在了她的下巴上。

楊幺兒倉皇地往後躲了躲,捂着下巴道:“皇上說的話,我自然都記得。”

蕭弋眸光一動,眼底的光越見灼熱,他緊緊盯着她,強橫地将人重新摟到了懷中,啞聲道:“幺兒怎麽是這樣好的寶貝。”

原是極為肉麻的話,從她口中說出來,便都成了天然的情話,撩人而不自知。

楊幺兒道:“誇我也是不成的。”

她艱難地擡手,自己抹了抹眼淚,道:“不同皇上好了。”

“但朕偏偏想同幺兒好。”蕭弋将她扣着怎麽也不松手。

他緊跟着又道:“丹州的那兩個舞姬,長得什麽模樣,朕都不記得了。六公主,她都來同你說朕的壞話了,說朕連禦醫都不肯讓她瞧,朕對她半點都不好,又哪裏算喜歡她?方才那人,朕更是認都不認得。這世上沒有人比幺兒更好,更叫朕覺得喜歡了。”

楊幺兒那口氣還沒消幹淨。

她覺得胸口還堵着。

可皇上說的也沒錯,她便不該生氣難過了。

她道:“不許同我說話。”

蕭弋眼底浸着一點水意,他盯着她,啞聲道:“好,朕一會兒再同你說。”

說罷,他攥住她的指尖揉了揉,低聲道:“一會兒已經過去了,朕現在能同你說話了嗎?”

楊幺兒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忍不住巴巴地道:“我不喜歡她。”

“朕也不喜歡此人。你瞧,朕同你是一樣的。”

他抓着她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胸口,道:“人心狹隘,放下一個人,已經是極為不容易的事了,哪裏還放得下第二個呢?”

楊幺兒怔怔擡起自己另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她的聲音裏還帶着一絲哽咽的哭腔,道:“這裏也是狹隘的。”

蕭弋的呼吸重了重。

他知曉,她自幼時起,便被壓抑了表達的天性,因而要從她的口中挖出話來,是極為困難的。

可他覺得時機到了,于是他再度問了先前問過楊幺兒的那個問題:“朕心中愛慕幺兒,幺兒呢?”

她對上他的眸光,然後像是被忽地燙了一下似的,她的眸光抖了抖,這才低聲道:“幺兒也喜歡皇上。”

說罷,她似是覺得這樣太過沒文化。

于是絞盡腦汁地想起了先前背過的詩經,念給蕭弋聽:“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蕭弋忍不住笑了笑,托住她的面頰,道:“該是朕來對幺兒說。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從幺兒第一回 來見朕,梳着雙環髻,後來朕便朝思暮想了。”

他從此便記得了她送來的花,送來的魚,送來的松果。

還有她分給他的禮物。

還有她同他講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小學生吵架。

幺兒:皇上說的話我都記得。

小皇帝:那你還說宮裏人多熱鬧。

幺兒理直氣壯.jpg:我不記得了!我沒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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