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1)
這天晚上,江一葦又做夢了。
夢裏依然有影迷先生。
雖然這晚的夢比較清水,不似昨晚那般激情旖旎,但影迷先生的模樣格外清晰。
他在路燈下,替江一葦戴上那串綠寶石手鏈,語氣溫柔、聲音磁性:“你皮膚白,配綠寶石特別好看。”
江一葦心中巨震,這聲音好熟悉,是前生聽過嗎?
哦,吉星說同樣的話時,這個聲音突然闖進江一葦的腦海,猝不及防、毫無預兆。
原來是影迷先生的聲音?
江一葦望着他,可他低着頭,只望得見長而濃密的睫毛,和他高挺的鼻梁。江一葦顫聲:“你擡頭,讓我看清你的模樣。”
影迷先生驀然擡頭,依舊冷峻而迷人,卻似乎……年輕了二十歲。
還是那張臉、還是那個人,只是年輕了,恍若時光倒流一般,将他的閱歷與成熟,一并從他臉上隐去。
路燈也不見了、鬥轉星移,天空亮起來,眨眼間,他們已沐浴在陽光下。
影迷先生白衣少年,被身後的陽光映出一圈光環,他變得青春美好、且充滿柔情。
“你究竟是誰?”江一葦問。
腕間的綠寶石手鏈微微搖曳,那是江一葦在顫抖。
年輕的影迷先生,在江一葦的額頭深深印下一吻,輕聲道:“回去吧。咱們在一起,蚊子只咬你不咬我。”
江一葦迷惑地望着他,這張年輕的面孔攪動着她,與她內心深處某個深藏的畫面不謀而合,恍若前生今世有過羁絆,影影綽綽地交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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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誰?”她又問。
影迷先生卻沉默,伸手撫着他剛剛種下吻痕的地方,半晌,低聲問:“還疼嗎?”
江一葦突然覺得額頭傷痕處一陣劇痛,一直痛到內心深處,直将她心髒都緊緊揪住,痛不可當。
“啊……痛!”
江一葦痛呼一聲,驚醒過來,窗外晨曦微映、鳥兒鳴叫。
她怔怔地,方知一切都是夢中的場景。
額頭的确在痛,撞過之處,也是夢中影迷先生吻過之處。江一葦起身下床,光着腳走到鏡前仔細端詳,額頭上的淤青顏色比昨日稍淡,範圍卻擴大了,劉海有些遮不住了。
然而,它依然只是一個普通的淤青啊。
江一葦有些困惑,這并不惹眼的傷痕,為何會将自己痛醒?
江一葦更加困惑,為什麽早在這個夢之前,吉星說那句話,影迷先生的聲音就會突如其來地闖進腦海?
百思不得其解,江一葦搖搖頭,順手按啓智能音樂系統,然後向洗手間走去。
依舊是單曲循環的《倆倆相忘》。
“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變換,到頭來輸贏又何妨。日與月互消長,富與貴難久長,今早的容顏、老于昨晚……”
江一葦剛潑了一臉水,聽到這兒猛地一震,驀然擡起臉,怔怔地望着鏡中的自己,再也顧不上洗臉。
鏡中的她,秀發蓬松,水珠從臉上緩緩滑落,每一絲細紋都纖毫畢現。
“今朝的容顏、老于昨晚……”
所以這歌似曾相識,所以影迷先生年輕的臉也似曾相識,所以這些都曾經在自己消失的歲月中出現過嗎?
江一葦顧不上洗臉,胡亂拿毛巾一抹,拿起手機,找到昨天加的影迷先生。
淩。
“我們以前認識嗎?”
不遠處的別墅裏,淩萬頃正在吃早餐。
偌大的家裏只有他一個人。他沒有富豪該有的作派,從不曾仆從環繞,孤獨得仿似與生俱來。
早餐是自己做的。
他的生活刻板而無趣。除了地窖儲藏室裏的美酒,沒有什麽是他不能舍棄的。
哦不,如今還有二樓儲藏間的那些箱子。
每天他上班後,司機兼私人助理才會帶着家政阿姨過來打掃,并按淩萬頃的生活習慣将冰箱清理或填滿。
但自從二樓多了那些箱子,儲藏間就鎖上了,再也不要阿姨進去打掃。
吃早餐時,淩萬頃習慣浏覽早間新聞,極快、極高效。
但今天,手機一震,進來的信息卻驚住了他。
“我們以前認識嗎?”江一葦問。
淩萬頃将手機反扣在餐桌上,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輕輕撫摸着手機背面。
他該怎麽回?
若直接挑明,江一葦會被他吓到吧?又或者,自己還要繼續“報複”下去嗎?
淩萬頃的內心,瞬間淩亂了。
他發現自己的報複心不知何時已經煙消雲散。或許被季瀚池說對了,他苦苦地恨着,不過是因為愛,因為害怕自己遺忘,因為恨意會比愛意更加強烈而持久。
所以他才選擇了恨。
而已。
江一葦這樣的問,說明她有了些許察覺,但卻依然對二人的關系毫不知情。
當下任何的舉動都會顯得貿然。淩萬頃不敢冒險,江一葦的死亡問題,他不會答。
片刻,淩萬頃翻過手機,猶豫半天,只打了一個“?”,發送了過去。
這回複模棱兩可,是張安全牌,全看江一葦如何理解。
江一葦“理解”得倒是很快,立刻回複:“對不起,可能我搞錯了。”
看到她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樣,淩萬頃終究與心不忍,斟酌着回複。
“你陪我度過了最美好的青春時光。”
發完這句,淩萬頃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頹然,再也不敢看手機一眼。
而不遠處的江一葦,将這句回複看了無數遍,心中想了無數個可能,終于還是未敢往深處想。
身為演員、曾經的頂流明星,她當年在無數的影迷來信中見過這句話。
“謝謝你陪我度過青春時光”、“青春作伴、感謝有你”
或許影迷先生想表達的,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吧。雖然時光已消逝二十多年,但對江一葦來說,只是短短的三個月,她要試着去理解一個長情影迷的心路,僅此而已。
…
春城電影節熱熱鬧鬧辦了一周,終于要閉幕了。
江一葦要跟着劇組一起走紅毯,而且是兩個劇組。《水晶鞋》和《青玉案》都在緊張的後期制作中,雖然沒有趕上報名春城電影節,但也要逮着機會來宣傳。
華國國內的電影節,這些年培養出了一些頗為奇怪的規則。人家紅毯是走一回,但華國的電影節往往不是。演員參加了幾個劇組,往往就要走幾遍,跟着主創一起亮相,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走紅毯,這才是圓滿。
據不完全統計,有些名氣大的演員,一場閉幕式甚至會走六七次紅毯,忙得應接不暇,也算一道獨特的風景。
江一葦的兩部戲倒不撞。
《青玉案》小成本電影,導演也名不見經傳。整部電影的主創人員,滿打滿算,最有話題的居然就是客串演出的江一葦。這樣的劇組自然就出場早。
而《水晶鞋》大制作,迪士裏版權,大牌導演、男女主都是當紅流量,這份量,妥妥地要在後半程出場。
吉星本來要江一葦找兩套服裝贊助,江一葦嫌麻煩。
“來得及換?”她問。
吉星道:“信不信上回的某某電影節,有女明星走了七個劇組,換了四件禮服?”
“那走得不也是同一條紅毯嗎?”江一葦不明白。
“但有四個造型,搶鏡頭也贏了,版面也能多上點,反正也不虧。”
江一葦拒絕:“我又不是主角,不用那麽麻煩。”
吉星卻很重視:“這是你複出後第一次走紅毯,也是你的作品第一次亮相,而且是兩部一起亮相,肯定會有不少記者拍你。咱禮服是LU贊助的今冬最新款,份量可以的。”
這就是娛樂圈,活生活香,也勢利透頂。
衣貌取人,在這個圈子裏是常态,一旦穿一件過季的禮服,那些時尚雜志和娛樂公衆號立刻就會暗綽綽諷刺,并且懷疑你是不是過氣了。
江一葦深知自己是真過氣了。就算最近翻紅,她也還沒有過硬的作品來證明自己。
在她看來,拍什麽戲比穿什麽衣服更重要。
但作為經紀人,吉星不能由着她。維護藝人形象,是經紀人一項極為重要的工作。
“辛苦吉寶寶,拿到LU不容易。”江一葦安慰她。
吉星卻嘆氣:“你那禮服款式,要能陪上頂級翡翠項鏈就好了,可惜我沒搞定,是我失職。”
“沒事,我長得美,珠寶也沒我美。”江一葦逗她。
但吉星心裏過不去,哪怕明天江一葦就要飛到春城,吉星也還是想努力一把。
她打電話給吳迪。
“迪迪,一葦姐明天就要飛春城了,珠寶贊助還沒落實好呢,你跟哪家珠寶品牌關系好,能不能牽個線啊?”
吳迪身為寶塔尖上的娛記,跟各大時尚雜志的主編也都是“情同姐妹”。一聽吉星這麽說,還真的挺理解她的難處。
吉星一直是帶老戲骨的,能力主要在判斷劇本和接戲資源上,時尚資源不是她的強項。
現在要帶江一葦,竟是個實力和話題皆備的藝人,時尚資源要是真不上,就有點對不住這麽好的勢頭了。
“姐你把禮服式樣發我,我幫你問問。”
“拜托了啊。”
吉星忐忑地挂了電話,心裏盤算着,如果吳迪這邊也搞不定的話,那也只能靠江一葦的顏值去撐禮服了。
江一葦是真不在意,她看了吉星發來的圖片,LU的贊助禮服,是一襲墨綠織錦修身魚尾款裙裝,腰間配着一條暗金色繩索狀的滾邊,極具東方風情,又富貴又高雅。
吉星想要一套頂級翡翠珠寶,思路是對的。但若珠寶不夠大氣,反而壓不住這禮服。
不如不要。
收拾行李時候,小龐給她打電話。休整一段時間,小龐也要重新忙碌起來,跑完春城電影節,就要跟着江一葦進組拍攝《游走天街的靈魂》了。
“一葦姐,兩邊劇組我都對接好了,閉幕式當天會有個《水晶鞋》劇組的記者見面會,到時候我發行程表給你。”
“行。要進入工作狀态了,小龐你辛苦啊。”
挂了電話,江一葦看到手機屏幕上跳得歡快。是同學群又熱鬧起來。
蔡陽陽問:“後天咱班好幾個能見面吧?”
衛大星很是遺憾:“這回我去不成了。昨天進組了。你們好好熱鬧吧,記得群裏發圖啊。”
蔡陽陽又問:“@歐文靜文靜,你哪趟航班啊,咱是不是一趟?”
同學甲:“好幾天沒見文靜出聲了,好像不在帝都。”
同學乙:“許導那片不是快進組了嘛,文靜不在帝都還能跑去哪裏?不會是接了什麽綜藝,正是秘密錄制吧?”
大家叽叽喳喳說了半天,歐文靜都沒出聲,還是荊玉婷辣手,她悠悠地道:“是不是在接新代言啊?要恰飯的諾。”
蔡陽陽是歐文靜粉頭,趕緊維護:“文靜手裏一把代言,盡挑。”
荊玉婷也壞,假裝慶幸:“阿彌陀佛,果然咱們文靜是品牌寵兒,出這麽大事都沒掉代言。真愛無疑了。”
到底是荊玉婷厲害,一直沒露臉的歐文靜終于被她刺激得坐不住了。
“我說怎麽耳朵熱,你們離了我沒話題是不是?海邊度假呢,別煩我。”
半是玩笑半是真,歐文靜說話也是很厲害。
蔡陽陽卻大驚小怪:“你還不回來啊,真是坐得住。後天就是閉幕式了。”
歐文靜:“天氣不好,坐飛機不安全,我後天直接飛春城。到時候春城見吧。”
江一葦沒說話,默默放下了手機。
春城電影節這閉幕式啊,又難免是一場搶鏡頭之戰。就看歐文靜什麽表演了。
…
界限傳媒大廈,吳迪一邊接着電話,一邊匆匆往辦公室走。
“對,有嗎?時間有點兒急,是江一葦那邊要的。嗯……給了蔡陽陽?好吧,看來是我下手太晚了,沒事沒事,回頭聊啊。”
“江一葦要什麽?”突然一個聲音。
吳迪差點兒就撞上他,擡頭一看,是淩萬頃。
“淩總!”她頓時想起,這可是江一葦的事兒啊。他淩總,聽到江一葦的名字就走不動道。
不如……死馬當個活馬醫?
“是呢。江一葦明天就要飛春城了,珠寶贊助還沒搞定,我這不正幫她聯系嘛。”
“你是界限的人,吃了人家一頓,幹上經紀人的活了?”
淩萬頃說話毫不留情。
喲,吳迪反應過來,就算要刺激老板,也不能搭上吉星啊。
當即道:“經紀人也有強項弱項。吉星強項是影視資源,時尚資源就難免弱些,我也是替她牽個線而已。”
“牽上沒?”淩萬頃問。
你不都聽到了,還問?吳迪攤手:“顯然,我也沒幫上忙啊。時間太倉促了,而且這回閉幕式星光熠熠,大家都盯着那幾個大牌搶,江一葦的禮服,太秀氣的又壓不住,合适的不好找。”
見淩萬頃還是饒有興趣地望着自己,吳迪不由打開手機,将禮服圖給他看。
淩萬頃也沒有表現出對禮服很有興趣的樣子,略瞥了一眼,未置可否地走了。
…
晚上,江一葦上完臺詞課,剛出老師家,收到了影迷先生的信息。
“在哪兒?”
問得極為自然,像是長久以來,一直是這樣的開場白。
江一葦老老實實回:“剛上完臺詞課,準備回家。”
“在哪兒?”
又是同樣的三個字。
江一葦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問具體位置。
也不多言語,直接發了個定位過去。
影迷先生很快就回:“十分鐘到,等我。”
真是言簡意赅、且不容拒絕。
果然十分鐘,影迷先生的豪車就來了。江一葦頗不好意思。
“真是麻煩你了。”
“我就在附近,正打算回家,順路。”
反正是不是在附近,是不是正打算回家,是不是順路,都他說了算。
江一葦拉後座的門,卻沒拉開,頓時紅了臉。暗想自己是不是不太懂這25年後的豪車,有機關?
卻見影迷先生指了指副駕駛座:“坐這裏。”
講真坐異性順風車這種事,是挺尴尬。坐後排吧,像是把人家當司機;坐前排吧,那好像是CP專座。
江一葦悶着頭,也不敢多問,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去。
車子行駛在帝都的街道上,一路燈紅酒綠都被緩緩地抛向車後。
“上臺詞課?”影迷先生問。有點像沒話找話。
“正在争取一個新戲,角色要說方言。找個老師學習一下。”
江一葦指的是《翻山越嶺》,她要争取魏琳這個角色,所以提前約了臺詞老師,為試鏡做準備。
淩萬頃不由轉頭望她一眼。
這是他初識時那個江一葦,無論做什麽都刻苦認真的江一葦。
“早上為什麽突然那麽問?”淩萬頃道。
江一葦知道,必然會提及這話題。可她怎麽說得出口,說淩先生,因為我夢見了你?
不能啊。
“就是……偶爾會覺得,淩先生說的話莫名熟悉,像曾經聽過。”
淩萬頃心中一動,卻道:“可能你的記憶中,也有誰說過那樣的話吧。”
江一葦點點頭:“也許吧。我對失去一段記憶這件事,慢慢已經習慣了。甚至覺得,那些丢失的記憶,想不起來也挺好的。”
“為什麽?”
“萬一中間有很多是我不能接受的回憶,豈不是徒增煩惱。不如忘記了算了。”
淩萬頃默然。
自己屬于她不能接受的回憶嗎?
或者,讓現在的她,重新接受自己?
不甘,但又無奈。
“淩先生看過我所有電影?”江一葦問。
“嗯。還收藏了你很多珍貴的資料。”
淩萬頃說完,突然有些隐隐的激動。這時機抓得太好了,完全不着痕跡的,就将那五箱子東西的來源給交代清楚。萬一以後出現點什麽,自己也有借口。
嗯,成功人士嘛,做事都是很有前瞻性的。
江一葦當真了,興奮地問:“有哪些啊?海報嗎?”
“報紙、雜志。海報倒是沒有,我不太習慣貼那個。”
“也是哦,好像挺幼稚哈。”
“你自己不會沒保存吧?”淩萬頃反問。
這一反問,反問到江一葦心坎上了,有丢丢不好意思,江一葦道:“的确,丢了好多東西,以前的資料全沒了。如果方便……能不能複印些給我啊?”
“沒問題。”
“那……麻煩你方便的時候找找看,有沒有我參加雪奈兒大秀的新聞報道,或者照片什麽的也行。”
“好。”
淩萬頃答得不假思索,心裏卻挺難過。女人啊,你虧得遇上我!否則你把自己弄丢了,再也找不到,我看你怎麽辦!
二人在車上聊着天,奇怪的拘謹漸漸消失,江一葦偶爾想起一些過去的謎團,問影迷先生,有些有答案,有些沒答案。
但不得不說,影迷先生對她果然稱得上了如指掌。
很多人對自己都不見得有這麽了解吧,江一葦暗想。
不知不覺,車子已經到了江一葦家小區門口。淩萬頃卻沒有停車,而是直接開進了小區,找了個臨時停車位。
江一葦笑道:“其實門口下車就好,不用這麽麻煩的。”
淩萬頃沒回答,穩穩地停好車:“我必須送你進屋。”
江一葦驚住,影迷先生……陌生男人啊。
“我必須送你進屋。”影迷先生再次強調,“我有話跟你說。”
他說得如此斬釘截鐵,江一葦一時竟不知如何反駁。像是着了魔一樣,她乖乖地下車,乖乖地刷了門禁,乖乖地和影迷先生一起進了電梯。
影迷先生還非常過分地教育她:“除非是我,別的陌生人,連樓道都不能進。”
“那你為什麽可以?”江一葦很困惑。
“因為是我!”
神一樣的“因為是我”。霸道總裁都這麽說一不二……不,都這麽沒有邏輯嗎?
江一葦不太懂。
又看了看影迷先生手裏拎的一個精美的手提袋,江一葦想,難道是快要中秋了,他要給我送月餅?
江一葦的公寓,雖然不大,但收拾得很整齊,接待客人倒也不失禮。
請了影迷先生進屋,二人在沙發上面對面坐下,江一葦想去燒水,被影迷先生阻止了。
“不用了,我說完就走。”
影迷先生将那只方方正正的手提袋平放到茶幾上,從裏面掏出一盒……
不是月餅。
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紅木盒子,中間刻有雕花,包裹着溫柔的黑色絲絨。
“這是什麽?”江一葦驚訝。
影迷先生似是有些緊張,手擺了兩下,終于組織好了語言。
“聽說你參加春城電影節,沒有适合的珠寶贊助,你看這個怎麽樣?”
江一葦驚得笑了起來,我了個去,原來影迷先生是發現了商機?
虧自己還緊張了半天。
說話間,淩萬頃已經打開盒子,江一葦的呼吸頓時屏住了。
她被盒子裏的首飾震撼到。
不知道多少黃金,鑄成了手指粗細的絞紋龍鳳,一龍一鳳銜接處,是一顆巨大的祖母綠。
哪怕是江一葦曾經出席過那麽多典禮,戴過那麽多頂級的珠寶,也沒見過如此碩大的祖母綠。而且這顆祖母綠,還被鑲嵌在一條充滿着東方宮廷風格的項圈上。
精美,霸道。
江一葦覺得,只有這兩個詞,才配形容這條項圈。
而在項圈旁邊是一條絞紋龍的金臂钏,龍口處同樣鑲嵌着一枚祖母綠,卻比項圈上的要略小些。
另有一對祖母綠耳墜,亦是足金祥雲襯底,一時富貴無邊。
“這……”江一葦是識貨的,她大致能猜出這一套東西的價值,絕對比她現在住的這套公寓還貴。
也難怪影迷先生堅持要送她回家。
這要大半夜的拎着在外頭走,會遭劫啊。
“不知道你這是什麽品牌,萬一要寫通稿,也好替你吹一吹啊。”江一葦的視線已經被粘在了這套龍鳳項圈上,再也挪不開了。
影迷先生卻說:“這套首飾沒有品牌,是我的私人收藏。你……盡管拿去戴。讓它見見天日也好。”
“這太感謝了。”江一葦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要不,我出租金?”
淩萬頃被她逗笑了:“說什麽呢。你就安心戴吧,我等着看照片了。”
“那等我回來,請你吃飯,一定給我一個表達謝意的機會!”
嗨,偶像請影迷吃飯,你說誰謝誰?
小心翼翼地蓋上盒子,江一葦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我沒有珠寶贊助?”
“你經紀人滿世界找合适的珠寶,我們圈內,當然是略有耳聞。”
什麽叫前瞻性,這就是!
淩萬頃早就想好了說辭,別問,問就是圈內。至于是珠寶圈還是演藝圈還是媒體圈,反正你自己去理解吧。
第一次上門,淩萬頃還是很克制的,沒有産生任何的邪念,轉身就要告辭。
江一葦樂呵呵地将淩萬頃一直送到樓道口。
道別時,淩萬頃揮手:“謝謝你的蛋糕,很好吃。”
這回,他不做那個目送的人。
他轉身離去,讓江一葦留在身後,目送他的背影離開。
…
各路人馬,齊聚春城。
所有參加春城電影節閉幕式的嘉賓都下榻在春城最高級的賽田酒店。
好巧不巧,在酒店大堂,江一葦一行碰到了歐文靜和蔡陽陽。
歐文靜還是戴着墨鏡,沒人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但僅從墨鏡外露出的一點點臉和緊抿的嘴唇,也看得出歐大影後心情十分不美麗。
蔡陽陽是來大堂迎接她的。
“就你最後一個到了呢,每次都壓軸。”
一轉身,就看到了江一葦和吉星。而小龐拖着行李箱,在後面讪讪的,不敢接話。
“哦,一葦也才來啊。”蔡陽陽的臉色當即就不太好看了。
歐文靜将證件給了助理,讓她去辦入住手續,故意問蔡陽陽:“蒂芬尼那邊沒問題了吧?”
蔡陽陽可激動了:“一聽是你介紹的,人家可上勁的。還是你面子大,蒂芬尼給了三套我挑呢。”
“出席這樣的重要場合,首飾比禮服更重要。禮服看新,首飾看舊。這回贊助我的,是歐洲皇室的手工牌子,五十年前巧萊塢大明星參加傲斯卡頒獎禮時戴過的一套珠寶。”
歐文靜一邊說着,墨鏡後的視線雖然看不清落點,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到,定然是落到了江一葦身上。
蔡陽陽也是這麽感覺的。
所以她立刻就問江一葦:“哎一葦,聽說你珠寶贊助沒搞定啊?”
江一葦正要說話,吉星已經插到二人中間,笑眯眯道:“陽陽姐消息真靈通。不過不是沒搞定,蒂芬尼也送了珠寶過來的,漂亮是頂級的漂亮,就是跟我們一葦的禮服不太搭。一葦是個寧缺勿濫的性子,就沒要任何一個牌子的贊助。”
“呵……”歐文靜鼻子裏一聲冷哼,高傲地轉身走了。
走進電梯,吉星氣得直跺腳:“氣死了!氣死了!剛剛有好幾家媒體的記者,她們就是故意要我們好看!”
江一葦卻很淡定,笑着拍了拍吉星:“吉寶寶你別跺腳,電梯裏安全第一。”
吉星十分自責:“是我不好。沒帶過流量,我真是時尚資源上沒有經驗。其實蒂芬尼也很幫忙了,但最好的已經被蔡陽陽挑走,我們寧願不要,也不能拿別人挑剩下的。”
“多大點事。我都不在意,吉寶寶別氣了。會氣瘦的。”
“那……我得多氣氣。”
組委會給了江一葦兩間房,江一葦自己一間,吉星和小龐一間。
一到房門口,江一葦道:“小龐你把吉姐的行李先拿過去,我跟吉姐有話要說。”
拉着吉星的手,就進了自己房間。
“什麽事?”吉星掏手機,“我一腦門子事兒,得給品牌打個電話,他們工作人員說禮服托運過來,不知道到了沒。”
江一葦卻打開行李箱,取出一只漂亮的紅木絲絨盒子:“吉寶寶,給你看這個。”
“什麽寶……貝!”吉星看到盒子裏的祖母綠首飾,“貝”字脫口而出,激動得變了調。
“有人給我贊助的珠寶。”
“什麽牌子?”吉星滿腦門子官司,全是品牌、贊助、代言。
江一葦卻搖搖頭:“沒牌子。但我覺得超級美,和我的禮服也很搭。”
“啧啧,啧啧啧。”吉星圍着盒子,整整轉了三圈,贊不絕口,“這麽漂亮的首飾,有沒有牌子已經不重要了。沒有牌子,更好吹逼格啊……這回讓我好好吹一吹,這什麽珠寶公司贊助的?”
江一葦被逗笑了:“人家說,這是私人收藏,所以,也不能叫贊助吧,就是借我戴着亮相。也不用替他宣傳。”
“還有這等好事?”吉星難以置信,“你哪裏來的朋友?”
機場撿來的?馬路上吹來的?
似乎都不準确。
“呃……一個資深影迷。”
嘿,吉星咯咯笑起來:“一葦姐的影迷層次這麽高。雖然我不知道這首飾的來歷,但既然是私人收藏,肯定有點說法。”
想了想,吉星道:“對外就說是私人收藏家贊助,這樣顯得很神秘。你看歐文靜就會吹,她知道要論珠寶,她絕對壓不過人家高奢珠寶的全球代言人,就搞了個古董珠寶,還是巧萊塢明星戴過的,立馬又能營銷一波逼格。”
果然一場紅毯,衣香鬓影背後,全是算計和争鬥。
江一葦将祖母綠首飾小心翼翼地鎖進酒店的保險箱,剛鎖好,有人來敲門。
卻是費皓南的助理,送了一套頂奢的護膚品過來。說是費皓南聽說江老師之前親自試塗萱曼、皮膚受損,特意從國外帶回來的修護珍品。
又說費皓南聽說江老師也來了,想問問江老師晚上有沒有安排,若沒有安排,就請江老師共晉晚餐,地點就在賽田酒店的西餐廳。
這孩子乖成這樣,江老師還能沒空?
必須立刻馬上有空啊。
一關上門,吉星就頻頻點頭:“會做人,這孩子的确情商高、腦子好。從流量偶像轉實力派,不是那麽容易,他走得很穩。”
江一葦卻想到了另一層:“許導的戲,他大男主,對兩個前輩,為啥請我卻不請歐文靜?”
“因為你們對手戲多,因為你是他推薦的……”吉星想了想,又道,“或許可能……歐文靜已經得罪他了。”
“得罪他?一主角一配角,戲都還沒開拍,就能得罪到了?”
“忘記《水晶鞋》撕番了?”吉星輕笑一聲,“再有禮貌的孩子,只要他是個明星,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必定就是寸步不讓。歐文靜是出了名的愛改戲,又是帶她出道的恩師許铮,怕也是寵着她的。”
江一葦咋舌:“我去。費皓南的戲,那是一場都不讓的,我領教過。歐文靜要想動他的蛋糕,費皓南的粉絲會手撕了她。”
“那她就會動你的。你讓不讓?”
江一葦立即瞪圓眼睛:“做夢。我沒粉絲,我自己手撕她!”
吉星嘿嘿笑:“就喜歡看一葦姐這個模樣。平常是軟綿綿的小綿羊,一碰到有人要惹你,你的爪子就伸出來了。”
“什麽都能讓,戲讓不得。什麽都能丢,臉丢不得。”
吉星贊道:“怪不得在大堂裏,你一臉淡定任她們含沙射影,因為你箱子裏有價值連城的寶貝。果然有實力,才有底氣。”
…
晚餐時,江一葦換上了淺咖色針織短袖和真絲深咖闊腿褲,灑脫利落,又不失妩媚。
費皓南提前到了,還很有紳士風度地替江一葦拉開了凳子。
到底是春城最好的酒店,西餐廳的水準也很高。費皓南點了一瓶紅酒,還挺會營造氣氛。
二人低聲聊着新戲,西餐廳偶有其他客人,望見兩位明星一同進餐,都投來興奮的注目禮。
不過多虧江一葦比費皓南大了将近二十歲,這一男一女的約會,就顯得一點沒有暧昧,反而有一種和諧的商務氛圍。
聊了一會兒新戲,話題漸漸輕松起來。
“謝謝你的禮物。太有心了。”江一葦道。
“我也是新聞裏看到的。一葦姐還親自試用,太拼了。我身為後輩,非常佩服。也沒有什麽能表達敬意,一點點小心意。”
“因禍得福吧。就是臉上的損傷的确要養很久了。”
費皓南仔細地端詳了一下:“還好一葦姐天生麗質,一點點小瑕疵微不足道。”
江一葦被他逗笑:“你小嘴也太甜了吧。”
“因為有求于一葦姐啊。”
該死了,這小子還挺會撒嬌。不過,拿了人家禮物、又吃了人家的飯,撒嬌也得受着啊。
江一葦笑道:“說呗。我能幫上什麽忙啊?”
費皓南深深地望她一眼:“我不想和卓之越炒cp……”
“所以?”江一葦有點懵,不知道這事兒跟自己會有什麽關系。
“但劇組一定會這麽炒,卓之越團隊也一定會這麽炒。所以明天閉幕式紅毯,一定會有人把我們推一起,但我想和一葦姐一同入場。”
等等,和費皓南一同入場沒問題。可拍攝時,卓之越和費皓南關系勢同水火,不僅營銷號常常搬料,雙方粉絲也時不時大戰好幾天,可以說整個拍攝,都沒有消停過。
就這,還炒cp?
“全天下都知道你們關系很差啊,怎麽炒?”江一葦困惑。
費皓南苦笑着搖搖頭:“可以炒成故意避嫌,可以炒成歡喜冤家,只要想炒,沒有炒不起來的。”
不知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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