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在這個村子裏,楚際雲越來越呆不下去了，陌生的村人看他的眼神,永遠是冰冷而諷刺的。

反觀樊一旭,他在這裏卻不是一般的受歡迎。

楚際雲心裏隐隐有底,可卻始終都隐忍不發。

他在等,等樊一旭親口告訴他的那一刻。

事實上,他一點都不想讓樊一旭認為自己是個多疑的人。

可是顯然的，樊一旭一直在逃避這一點。他與村人的相處模式像極了上級與下屬,比如每次他幫忙砍柴的時候,村人的目光總是惶恐而敬畏的，再比如,他每次親自下廚的時候,路過門口的村人定然會給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楚際雲投射冰冷的眼神。

似乎楚際雲理所當然的享受樊一旭做飯是多麽天理難容的事情一樣。

楚際雲被他們看的肝火直冒,可是如果去問樊一旭的話只怕又要被懷疑自己不相信他。

楚際雲默默摸着寵兒的小腦袋，冷着臉做淡定狀。

心裏卻已經把那些人給罵了個遍，簡直有病吧！樊一旭對他怎麽樣是他們的事，犯得着外人在一旁指指點點！

“怎麽了？”

善解人意的男人在出門拿柴的時候明顯的感覺到了愛人的低氣壓，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待外面的人識趣的離開之後，樊一旭溫柔的揉了揉愛人的頭發，安撫的拍了拍肩。

楚際雲絲毫沒有被順毛之後該有的乖順，臉色反而愈發的難看了起來，樊一旭看在眼裏，問道：“是不是小家夥又扯你頭發了？我教訓他。”

說着，樊一旭伸手在無辜的寶寶屁股上拍了一掌，喝道：“誰準你又欺負爹親的！？”

無辜的寵兒被莫名其妙打了一巴掌，立刻不滿的撅了撅嘴，小手忽然用力的朝空中一抓——“嘶……”

吃痛的楚際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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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打他他還沒扯呢。”楚際雲表情僵硬，伸手去抓寵兒的小爪子，小玩意兒卻扭着身子瞪他老爹，絲毫不看楚際雲。

“……”樊一旭跟他對視半晌，問道：“這不是……讓我道歉吧？”

寵兒手上猛然又一個用力，楚際雲炸毛了：“臭小子打你的又不是我！揪我頭發幹嘛！”

樊一旭看着愛人氣的通紅的眼睛，再看了看握着烏發攥得緊緊的小拳頭，最後對上兒子閃亮亮的大眼睛，賠笑道：“寶寶，為父錯怪你了，快放開爹親，乖~”

也不知道小東西有沒有聽懂，反正是高興的啊了一聲，咧着流着口水的小嘴兒松開了小爪子。

樊一旭見狀，寵溺的點了點他的鼻尖，輕聲道：“小東西，年齡不大，倒是知道為父的弱點了。”

寵兒颠颠兒的在自家爹親的兩手下，借力蹬了蹬小胖腿，高高揚起了小下巴，得意的那小樣兒把楚際雲氣的半死。

楚際雲将頭發撥到肩後，臉頰氣的通紅，這小東西雖然不大，可是力氣卻不小，有時候發狠了，能把他的頭發揪下一撮來，故而他格外的生氣，怒道：“小白眼狼！看你長大了不好好教訓你！”

寵兒咯咯直笑，撒歡兒般颠起了腿，嘴巴裏呀呀的叫了起來，也不知道是唱的什麽歌兒。

“寵兒才四個多月就這麽活潑愛動，日後定然是個習武的好材料。”樊一旭摟住愛人，下巴越過愛人的肩頭，溫柔的望着自家兒子。

楚際雲冷哼一聲。

樊一旭側首看了看他的臉色，見他雖然面冷，神色中卻已帶自豪，心中一動，不由在他面上親了一口，溫聲道：“際雲，你身子可好些了？”

楚際雲扭頭看了看他，見他眸中溫柔中蘊含的火焰，臉上忽然火灼似得燒了起來，他一手摟住寵兒，另一只手猛地一推：“早着呢！離我遠些！”

樊一旭自然不依，一手握住他的，張嘴啃了一口，“際雲，你不想嗎？”

“想……想你個鬼啊！你不是拿柴燒火呢嗎？小心鍋底的柴掉出來！”

樊一旭恍然，急忙轉身從院子裏抱了柴沖進了廚房。

楚際雲滿意的看着他慌亂起來，抱着自家小寶貝回了屋裏。

飯桌上，楚際雲習慣的将寵兒遞給樊一旭，邊吃邊問着每日必問的問題：“我們什麽時候啓程？”

樊一旭一如既往的抱着寵兒喂食，聽了這話，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明日吧。”

楚際雲本來只是随口一問，這幾日這句話已經成為了習慣，倒沒想到樊一旭會有爽快同意的一天，不由一愣，“啊？”了一聲。

樊一旭看的好笑，一邊抱着小兒，還騰出一只手去擦了擦楚際雲嘴角的米粒，道：“怎麽？不想去了？”

“沒有。”楚際雲急忙反駁，道：“我只是沒想到你這次這麽爽快。”

樊一旭笑了笑，不再言語，默不作聲的給寵兒喂起了飯食。

桌子上一時陷入沉靜，楚際雲隐隐有種不妙的預感。

這個預感一直從樊一旭答應随他去奉城開始，第二日坐上馬車的時候楚際雲還在覺得不安。

不安的感覺一直持續了大半個多月，并且，越接近奉城，這股不安便越是強烈，直到距離奉城只有不到十裏的距離時，這個不安終于應驗了。

一路走來，楚際雲整個人似乎都要被馬車給搖散架了，好不容易等到馬車停下的時候，楚際雲迫不及待的抱着寵兒跳出了馬車，面前的一幕讓他整個人似乎都陷入了一場迷離的夢中。

入目是紛紛揚揚的白，十一月的天氣，冷的似乎要将人生生凍僵，雖雪還未下，可梅已盛開，花瓣打着璇兒飄落在身側，時而有幾瓣調皮的鑽進楚際雲的毛領裏，讓人情不自禁的起了幾分顫栗。

這是一幕極為熟悉的景象。

曾幾何時，他與一人一同站在這漫天的寒梅之下，那人執着他的手，俊毅的面容之上，那雙漆黑的眸中永遠是那麽的不羁：“雲筝，這一世我樊一旭只要你一人，若有二心……”

那黑衣的男子手臂一楊，腰間的長劍猛然被一股內力帶起，直飛空中，那人手臂高舉，猛然重重的落下，只聽锵的一聲劍鳴，與他的聲音混在一處：“必如此劍！”

斷裂的長劍從空中落在地上，發出不甘的響聲，另一男子清冷的聲音淡淡響起：“若我有二心，你該當如何？”

寂靜中，只能聽到寒梅絮絮的落，好半晌，他才再次恢複笑容 ：“那我也要護你一世。”

那溫柔而輕佻的聲音裏，男子的眼睛卻異常的真誠，就在那一刻，他漂泊的心似乎一瞬間找到了方向，吻，不知是誰先付諸的行動，只知道，呼吸交纏，肉體相貼。

是誰，說了那麽多句的愛，都已經記不太清，只知道滾燙的肌膚與發熱的靈魂緊緊的相貼在一處，仿佛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在将他們分開。

楚際雲站在寒梅樹下，心中有一處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一般，生生的疼，他忽然開始後悔，後悔堅決來到奉城了。

這個悔來的猝不及防，楚際雲卻一瞬間在其中滅頂，他臉色慘白，呼吸也急促了起來，下意識四處找尋。

“樊一旭——”

那個男人從馬車後面繞過來，含笑看着他，伸手為他披上了柔軟的皮裘，開口道：“嗯？”

楚際雲愣愣看着他的眼睛，心中的繃緊的那根弦慢慢的松軟下來，他仿佛松了口氣般，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我第一次向你求愛的地方。”

“我……？”

“別再說你不是雲筝的傻話。”樊一旭見他張口欲言，遂出聲打斷，道：“這世上，除了那麽一個人，沒有人能讓我這麽去愛，你愛叫雲筝也好，愛叫際雲也好，我的感覺不會出錯，因為，這世上只有那麽一個人能夠讓我産生這麽強烈的愛意，那就是你。”

楚際雲嘴唇顫了顫，微微皺了皺眉，笑道：“怎的，觸景生情了？突然說這種話。”

“嗯。”樊一旭輕輕撫了撫他的面頰，道：“現在，你已經到奉城了，想做什麽呢？”

“先不告訴你。”楚際雲扭開臉看着十一月的梅，忽然道：“不知道為什麽，沒來到的時候，我特別想來這裏，現在終于到了，我卻忽然覺得，還是老實呆在鄉下比較好。”

楚際雲轉頭看他：“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樊一旭掀起嘴角，道：“你若是想回去……”

“那我們回去吧。”楚際雲看着他，有些焦急的搶白，随即見他臉色不太好，便咳了咳，道：“我開玩笑的。”

樊一旭吸了口氣，道：“不管你是不是開玩笑，都已經來不及了，際雲，我只能把你送到這裏了，我該走了。”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