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祭祀
“濃霧,什麽濃霧?”布萊恩追問。
“我不知道……就是,霧。”王景山也無法對此做出解釋。
他只感覺,那迷霧裏肯定有什麽東西。
麥爾肯當時的樣子就像被某種劇毒物給污染了心智。
接下來,王景山和布萊恩幾乎發動了全鎮民衆去尋找。但找了近一天一夜都沒有找到任何蹤跡。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上報亞科斯保護區。上面說兩天之內會派專員過來進行調查。
麥爾肯警官的失蹤在這座風平浪靜十多年的小島引發了強烈動蕩。
人們私下議論紛紛。流言蜚語長了翅膀般蔓延整座小鎮。
而幾乎所有本地民都堅定地認為,愛德華夫婦的死亡與麥爾肯失蹤,一定與章魚神有關。
因為暫停祭祀,太久沒有可口的祭品,導致衪動怒了。
所以即便王景山和麥爾肯的妻子極力勸阻,他們還是堅持要給麥爾肯舉行葬禮。
并且,後天傳統的祭祀日行程不變。
葬禮當天,麥爾肯的妻子在門口哭得像個淚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萬一麥爾肯還活着呢!他幾十年如一日的為鎮子巡邏。你們這樣做對得起他嗎?”她撕心裂肺地喊叫,以期讓那些本地民們停止祭拜丈夫的靈牌。然而卻是徒勞。本地民們背對着她下跪,沒有一個人轉過身。
王景山深深嘆了口氣,上前遞給她一塊手帕。
“夫人,你應該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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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女人将手帕牢牢攥在掌間,轉過頭呓語般問他:“王警官,您相信麥爾肯還活着嗎?”
王景山沉默了一會,說:“無論他是否活着,我都會把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雖然本地民都堅信不疑這是“神降臨的懲罰”,王景山卻明白麥爾肯的失蹤與大章魚無關。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所謂的章魚神。島民們口口相傳的古老海怪故事主人公,就是它。
昨夜王景山幾乎一直與大章魚待在一起。
他就是它的不在場證明。
這詭異的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迷霧背後隐藏着什麽?
一個個疑問從王景山腦海閃過。
他決定,也只能先從史密斯教授那裏入手。
因為即便到了如此時刻,王景山也不相信靈異事件。
安格拉是一個很神奇的王朝。在這個國家,古老的蒸汽與科技新潮并存,廣闊的疆土造成了一部分偏遠閉塞之地注定還充斥着封建陋習。拿一個最簡單的舉例,現在不少人還認為大地是平的。
而像王景山這樣出身貴族,從小有着良好教育的新人,只信奉自己。
要知道,隔壁瓦紮國的科技發展一向走在各大陸前沿。
王景山見多識廣,心中便暗暗猜想那股詭異的迷霧,保不準就是史密斯折騰出來的。
這個猜測并非無的放矢。
畢竟有些消息是平民永遠接觸不到的。
在被流放到亞科斯海域之前,王景山就隐約聽到過一點風聲。
這件事也與他家庭劇變的原因相關。
——據說早在十幾年前,瓦紮國某科研組織便以投資名義注資參與開發亞科斯上的人工島。
只不過這個計劃失敗了。
一是亞科斯海域上的自然島資源本就十分豐富,二是人工修建,石料、地礦的開采導致海洋污染嚴重。
五年前,安格拉王族就以環保名義下令停止項目。
如今那座爛尾的人工島徹底荒蕪,猶如末日廢墟,只剩下一堆建築廢料。
王景山曾遠遠地看過一眼,上面幾乎沒有一個活物。
“喂?我想拜托你去幫我去查一個東西。”王景山撥通了阿德勒的電話。
祭祀日那一天,章魚島前所未有的熱鬧。
學校放假,人群集聚。沿路有好幾個免費提供吃食的小攤。
碼頭上停着好幾艘滿載集裝箱的大船。水手、工人穿梭其間,賣力地搬運幹活。
無數、成箱的魚被送了過來,再嘩嘩地投進海水中。
身着皮裙、頭戴草環,臉上塗着紅藍顏彩的本地民們大聲唱着歌,在海邊跳傳統的印安舞蹈。
沙灘上的篝火洶洶燃燒。忽然砰地!一聲,煙花在空中炸開,卷起層層氣流,如同一朵朵瑰麗的康乃馨。
王景山來不及多看幾眼這場面,便和布萊恩匆匆架馬車前往碼頭接人。
上面說保護區派遣的調查專員今天會抵達。
他們很快就接到了人。
只是在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時,王景山微微愕然:“謝法醫?怎麽會是你……”
謝宜年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蒼白。他提着銀色箱子,先忍不住在路邊垃圾桶吐了一會,用紙巾擦完嘴,才慢騰騰地轉身從懷裏掏出證件:“我隸屬于保護區特級警署。”
布萊恩倒不是很驚訝。他揮了揮手說:“走吧,順路帶謝法醫參觀一下水祭典禮。他以前小時候可是在我們島上住過好一陣呢……”
“還有這回事?”王景山不禁側頭看謝宜年。
對方輕描淡寫地回答:“我母親是章魚島人。”
這麽看來,保護區會派他來就不奇怪了。
起碼比起外地人,謝宜年對章魚島還更熟悉。
噠噠噠。
馬車在道路間龜速行駛。
看着窗外宏大的祭祀場景,謝宜年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今年典禮辦得真熱鬧。”
“是啊。”布萊恩大拇指與食指交替搓了搓,道:“那名瓦紮國教授贊助了不少錢。”
不知道是不是王景山的錯覺。他感到布萊恩在提起史密斯教授時,謝宜年的表情驟然冷了許多。
随後,三人先回到警署。
這次調查不是一天兩天能夠解決的,謝宜年需要暫住這裏。
警署內有好幾間空置宿舍,他挑了一間在王景山隔壁的放下行李。
期間王景山和布萊恩表示想為他接風洗塵。
謝宜年:“不用了,我想自己出去逛逛。”
接下來,布萊恩去參與祭祀日了。
王景山留在警署工作。他正在翻閱章魚島上過往十年的卷宗,試圖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當王景山再擡起頭伸懶腰時,外面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不知何時進來蹭沙發的小格雷打量着他,說:“你們這兒來新人了。”
王景山意識到格雷在指謝宜年。
“不是新人。”他解釋道:“是一名外地派遣過來調查的法醫。”
像是想起什麽,格雷眼珠轉了轉,試探道:“晚上你們會一塊吃飯?”
王景山站起身,随手把卷宗壘好:“可能吧。”
格雷:“祭祀日餐廳不開門。或許你需要在警署開火,做一些好菜款待客人。上次我送給你的章魚肉還有剩下嗎?”
“早就吃完了。”王景山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嘴唇,忍不住問:“你舅母上哪兒弄來的?那個肉還怪好吃的。”
格雷:“……”
他默默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架。
祭祀日結束後,接下來幾天,案件的調查再次陷入僵局。
謝宜年見小鎮挖不出什麽線索,便将目光放在了王景山身上。
“你當時為什麽要半夜三更出門?”他提出質疑。
“我是被麥爾肯警官叫起來的啊,他說有人死了讓我一起出門。”王景山疲倦道。
這個回答,他也許已經解釋過成千上萬遍。
當然,他只說了迷霧的事,有意隐藏大章魚。
謝宜年緩緩點了下頭,“行。”
他走後,布萊恩拍了下王景山擠眉弄眼道:“夥計,你有沒有覺得謝法醫好像看上你了?”
“沒有,你一定想多了……”王景山擺手。他感覺謝宜年就是個性冷淡,對誰都一副你欠了我八百萬的死魚臉。
布萊恩壓低聲音說:“我們都知道,謝法醫是同性戀。你不是的話,最好小心點。”
“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王景山不以為然。他現在滿腦子都是那只大章魚,甚至打開手機在販售網站上選購起了清理藤壺的工具。一想到那些還沒清理完的藤壺,他就心裏直癢癢。
“行吧……大城市來的人思想果然比較開放。”布萊恩嘟囔。
上次賣掉金槍魚後,王景山的賬戶裏多出了十萬金幣。
這筆錢對曾經的他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現在卻讓他擺脫了流放的貧窮。
他之前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對初次接觸的海釣有天賦。
那天在遇到大章魚後,他便知道八成是它在水下搞的“鬼”。
羊毛出在羊身上。
王景山很爽快地挑了一套最昂貴的清潔工具付款。
心中也期待起下一次見面。
他與它還會再見嗎?
會吧。他還沒有完成要幫它清理完藤壺的承諾。
無人時,王景山總是會掏出兜裏那張随身攜帶的卡牌反複把玩。
不知道為何,潛意識裏他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大章魚的存在。
就好像……這是一場,只有他一個玩家才知道的“秘密游戲”。
“叮鈴鈴!”
座機電話響了。
王景山走過去接起,“喂?”
“是王警官嗎。”那頭傳來沉穩磁性的男聲,“我是史密斯教授。”
“有事?”王景山不動聲色地問。
“你有空嗎?”史密斯微笑着說:“我最近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想邀請你一同欣賞。”
“可以,我下班後都有時間。”王景山遲疑了幾秒便答應下來。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況,他認為史密斯并不敢對自己不利。
“那麽。今晚九點半,我在碼頭等你。”
說完史密斯便挂了電話。
夜深了。
素色月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王景山站在碼頭邊,眉頭緊皺,第五次低頭看向手中的懷表。
他一度以為史密斯放了自己鴿子。
就在時針過半時,一艘白色帆船終于緩緩向岸邊駛來。
“很抱歉,我遲到了吧?路上有一些意外耽擱了。”史密斯說。
王景山看着船,問:“我們要去哪兒?”
“不遠,等會你就知道了。”史密斯狡黠地眨了眨眼。
這無疑是一場冒險。
但王景山還是踏上了他的船。
就像命中注定般,他望着黑暗中的大海,心中升騰起陣陣冷意。
半個小時後,他們抵達目的地。
“人工島?”踩在柔軟的沙灘地面上,王景山面色變了。
“是的。王警官,歡迎來到亞科斯最後的秘境。”史密斯彎腰向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王景山注意到剛才掌舵的船夫并沒有跟上來。他撫摸了一下鼓鼓囊囊的腋下槍托,邁開長腿,全神戒備地與史密斯一起朝夜色中走去。
“你要給我看什麽?”他問。
“為了節目的最佳效果,請稍微有點耐心。等會你就知道了。”史密斯微微一笑。
王景山左手伸進口袋裏,按在了遠程傳呼機的按鈕上。只要有風吹草動,他随時都可以呼叫布萊恩。
與此同時,史密斯帶領他走近了一棟破敗的舊建築物內。
從外表來看,這棟建築物像是修建到一半戛然而止的爛尾樓。
可是史密斯按了什麽東西後,中間的兩根巨大柱子之間竟然彈出了一間銀光铮亮的電梯。
“走吧。”他率先走進電梯內,朝王景山點頭示意。
王景山卻抽出了槍,朝着他的頭,冷冷道:“在安格拉大陸境內修建非法通道,你到底在密謀什麽!”
電梯即将合上,史密斯上前按了打開的按鈕。
“請相信我。”他誠懇道:“我接下來要給你看的那個東西,一定會颠覆你的想象。我沒有壞心。事實上,我只是一名海洋生物研究員。你大可以在這裏殺了我,還是說,你想跟我下去看看它?”
王景山嘴唇哆嗦着,一邊擰動保險栓:“它?”
“來看看吧,你會感興趣的。”史密斯的聲音裏,詭異地摻雜了些許誘惑。
王景山不由自主地跟随他進入了電梯。
當然,他手裏的槍還一直對準史密斯的頭顱。
一路上沒有其他人影。
這裏靜谧得像是異度空間。
走出電梯,在穿梭過重重猶如迷宮的冰冷實驗通道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水箱前。
不,這簡直不能用水箱來描述。
應該說是游泳池。一個足足有七八個足球場那麽大的水池。
透過高密度的防爆玻璃,蔚藍的液體中,正盤亘着那個東西。
那個深紅色,有着無數蠕動着腕胫,被X形鐵鏈關押在其中的龐然大物,徹底暴露在了王景山的視線中。
也許原本它正在昏睡。
聽到動靜,它睜開猩紅色的眼睛,看了看史密斯教授,又看了看他,有些吃力地擡起一只腕胫。
腕胫浮在水面上,如同招財貓那樣揮動手臂,機械地上下晃動,在跟他們打招呼。
四目相對的一瞬,王景山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了。
他踉跄着後退半步,渾身血液逆流,順着血管猛烈地沖向心髒!
“你…你怎麽敢……”
他終于意識到,這個頂着海洋學教授頭銜的外國人在亞科斯到底密謀着什麽。
這絕對不是一朝一夕,而是早有預謀。
“看。”史密斯仰頭凝視着水池,眼中充滿了癡迷:“它簡直是上帝最完美的傑作,美得不可思議……”
話音未落。
下一秒,王景山舉槍朝向他,面無表情往下扣動扳機。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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