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兩小無猜
行宮的建造地點選在陳留國西南方的一座山上,此山位于太行山終端,山勢平緩樹木蔥郁,喚作豬嘴山,我嫌這個名字太俗氣,禦筆一揮,改名叫鳳栖山。
山下有一個小鎮,鎮上約有幾千人,以打鐵曬鹽為生。小鎮和西南方的亂冢國接壤,亂冢國氣候惡劣,多密林山崖,野獸聚集,常有路人被野獸咬死路旁,導致墓碑林立,所以起名亂冢國。
這個國家反正是挺窮的,前幾年亂冢國的國王去世,臣民沒有錢舉行葬禮,還是我借給他們一筆錢。他們的工業極其落後,大多數男人以打獵為生,所以經常到邊境用獸皮交換鐵鍋、鹽巴、茶葉。
不說這個了,還是繼續說我的親事吧。我想在平民中選擇一個敦厚老實的女人,而那些大臣們則認為王後應當從貴族中選拔。殷昭堅持讓我娶他的侄女。他的原話是:“明珠溫柔娴靜,先帝在時,就常常稱贊其品貌,亦有意使陛下與之結親。”
司徒逆覺得我不應該這麽早成親,他說的話是:“陛下少年登基,國家百廢待興,正當有所作為,不宜沉溺于兒女私情。”呈上來的奏折則寫着:我前天打獵,捉到一只灰色的小松鼠。你要嗎?”
九重一身黑袍,藍發披散下來。當我詢問他的意見時,他微微低垂着頭,藍色的睫毛在陽光中閃爍着動人的光澤,他的聲音溫柔而平靜:“當愛情來的時候,陛下不必問,就知道應該與誰共度一生。”
這件事情吵了一段時間,朝廷裏中人一大部分都支持殷昭的侄女明珠做皇後,這些人自然是懾于丞相的威嚴。一小部分持觀望态度,因為這些人家中有待字閨中的女兒,覺得這是一次難得上位機會。
我自然知道明珠是極好的人選,我沒有見過這個女人,但是老爹臨死時說過,大事小事皆有丞相裁處,事丞相如事父。所以,婚姻之事自然由殷昭做主。雖然道理是沒錯,但是我心裏總覺得不是滋味。既然大事小事由丞相做主,到底誰才是陳留國的國王?
下朝後,我回內宮時,叫一個小太監悄悄留住司徒逆。內宮的侍女正在走廊上澆花,見我回來,立刻走上來打簾子,幫我換衣服。然後悄悄退下。我心裏亂糟糟的,在窗下的桌子旁研磨練字。
窗外正對着花園,兩排濃郁的花樹中間留出一條小路。一個穿粉色長衫的侍婢引着一個英武挺拔的年輕人走過來。年輕人正是司徒逆,一身青色勁裝,頭發被黑帶束起,腰配金劍,腳蹬黑靴,十分幹練。
宮中的侍婢一向端莊嚴肅,不茍言笑。然而司徒逆是個英俊有趣的男子,那侍婢起初還不敢搭理他,後來就被逗得掩住嘴角,紅着臉笑。
司徒逆在門口跪下行禮,輕聲說:“陛下,司徒來啦。”說完也不等我開口,就爬起來,走到我桌前,問道:“陛下叫我來,是有什麽事嗎?”
我放下筆,上上下下地打量司徒逆的身體,繼而有些失望地說:“也沒有什麽事情。”
司徒逆神秘地笑了一下,微微彎腰,從袖子裏掏出一樣東西,兩手蓋住,呈一個圓球。然後對我說:“你湊近一點,待會兒不要叫,知道嗎?”
我湊到他面前,司徒逆緩緩打開手心,露出一個圓圓的灰色團子,似乎在微微發抖,那毛團抖動了一下,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眼睛灰溜溜得十分明亮。
我睜大眼睛,捂住嘴巴,繼而興奮地伸手:“給我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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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逆騰出一只手,取過筆筒,倒出裏面的東西,然後把松鼠放進去。我湊到筆筒邊緣,輕聲說:“它好小啊,我能養它嗎?”
司徒逆沒有說話,我擡起頭看他,發現他正專注地看着我。
“怎麽了?”我困惑地說。
“前幾日,你讓一個奴才去做監斬官,被斬之人就是他父親。那天他父親被腰斬時,身體分成兩截,一時沒有斷氣,便在斬臺上亂爬,腸子拖了一地,一刻鐘後才咽氣,那奴才當時沒怎樣,回去的路上自己剜了眼珠子,也死了。”
“說這些幹什麽?”我用毛筆撓着松鼠的尾巴。
司徒逆停頓了一會兒,才說:“你的心可是真夠硬的。”
我臉色一沉:“這叫什麽話!黃河決堤,幾千萬百姓受災,他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我砍的。”
司徒逆垂下眼睑,斂容道:“司徒先告退了。”
“你去吧。”我很不高興自己的行為被人指摘。
過了一會兒,我忽然想起來什麽,跑出去叫道:“司徒、司徒。”一旁的奴婢聽見了,急忙沿着小路去攔截司徒逆。
我正着急時,司徒逆從花園的小路裏走出來,臉色冷冷淡淡的,顯然還在為剛才的話不舒服。
“回來了。”司徒逆勉強說道。
“那個,我該喂松鼠什麽?”我問道。
司徒逆愣了一下,有些失望地說:“切碎的小米、松仁、榛子、用水泡軟一些。”
他跪下行了禮:“我走了。”
“等等。”我想了一會兒,低頭從腰上取下一塊玉佩,走過去塞到他手裏:“我不能白要你的東西。”
司徒逆摸索着手裏九龍玉佩的紋路,低着頭半晌才說:“我走了。”
我不耐煩地說:“我話還沒說完,你急什麽!”
沉默了一會兒,我走到一處僻靜的假山後,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和你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你放心,我不是那種薄情的人。”
司徒逆看了我一眼,眼神極亮,然後慢條斯理地說:“你說這種話,又送我玉佩,倒讓我不得不往歪處想了。難道是你看不上丞相家的嬌貴的侄女,反而看上了我這個皮糙肉厚的大将軍?”
他把玉佩放進懷裏,笑道:“你放心,要是我為這幾句話就和你生分了,那咱們倆就白好了這麽多年了。”
司徒逆離開之後,我才轉身回去。司徒逆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玩伴和朋友。但是他的父母,卻是被我父親殺死的,而且是腰斬。
司徒家的名門王族,司徒逆的父親又是朝廷重臣,後來牽涉到一樁謀反案,被賜了死刑,因為司徒家在本國名望極高,所以只處罰了司徒氏夫婦。其餘的一概赦免,甚至可以繼承爵位。而司徒逆更是有幸進入宮中陪伴太子侍讀。
這些都是上一代的事情,我從記事起,身邊就一直有司徒逆陪伴,他比我大三歲,非常聰慧敏捷,十分熟悉兵法,憑着自己的才能,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大将軍。他的榮耀很快使人們忘記了他的罪臣之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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