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義無反顧

半夜裏模模糊糊覺得臉上發癢,喉嚨發幹,我起床找了一杯水喝下,略微覺得好了一點,又走到梳妝鏡前看臉上是否有變化,明亮的燭光下,鏡中的我烏發披散,一張臉白淨如玉,菱形的唇瓣鮮紅如血,眼睛漆黑發亮,秀眉緊蹙,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

我打了一個哆嗦,莫名地想起了一個詞“豔鬼”。急忙吹滅蠟燭,心驚肉跳地躺回床上。心想怪不得司徒逆總是纏着我,哼,等我明天變成怪物,一定要好好地吓唬他!

但是後半夜,我身上發熱,皮膚像是要從身上脫落似的,又無力起床,只好難耐地忍着。淩晨時模模糊糊睡了一會兒,卻像是忽然感覺到了什麽,困惑地睜開眼睛。

淩晨的房間還有一些暗,司徒逆一身戎裝,一手抱着頭盔,黑發被束起,站在我床前,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尚在迷糊之中,只開口軟軟地喊了一聲:“司徒。”心想他是來喊我上朝的嗎?可是我好困,于是含糊地說:“你先去吧,我再睡一會兒。”還想讓他幫我跟相父說一聲,但是想到相父肯定要罵我偷懶,索性作罷。

司徒逆彎腰,臉上表情很柔和:“你乖乖等我回來。”

我閉上眼睛,将棉被拉過頭頂,耳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又沉沉地睡下。

大概是接近中午的時候,我才醒來,身上莫名地酸疼,頭也昏昏沉沉的,起床喝了一杯水,又急忙跑到梳妝鏡前看,臉上莫名地起了一層鱗片般的皮屑,并不是很嚴重,不細心看的話覺察不出來。

司徒逆離開之後,南宮子辛成了這裏的主人,不過他天天找九重玩,并不在意我的行動,所以我在山莊還算自由。我去廚房找到了那個司徒逆請來的廚師。

這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幹瘦男人,既聾又啞,還不識字。怪不得司徒逆敢把一個外人帶進山莊。只是不知道這個人的聾啞病症是先天的,還是被司徒逆弄成這樣的。

我每日的樂趣就是觀察這個聾啞人,他走路的樣子,吃飯的神态,端坐時的表情。別的侍衛知道我無聊,也并不幹涉。

我臉上不斷地掉皮屑,第五天起床時,我從鏡中見到自己臉上隐隐浮現出幾道血色的圖形,有點像幾只交纏的蠍子。我忽然覺得有點惡心,心裏有一點後悔,但是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有辦法回頭了。

我出門時往往穿着披風,寬大的帽檐遮住臉,九重很少來看我,南宮子辛更是不會來。臉上的蠍痕越來越深,骨骼也漸漸有了扭曲變形的跡象。

每天晚上都要承受那種鑽心蝕骨般的疼痛,我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叫出來,只能拼命咬住被角。幾天後,枕頭被被角都被咬得鮮血淋漓,牙齒也因為長時間地咬合而變得松動,不斷地流血。

這個時候我已經不再照鏡子了,僅憑想象就知道現在的自己已經真的成了一只惡鬼。

第九天的時候,身上的疼痛到了極致,我将所有的侍衛全都罵走,掙紮着回到內室,不斷地用疼撞擊牆壁,希望用暈倒來逃避這種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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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什麽時候九重從外面沖進來,他将正在地上翻滾扭曲的我抱起來,我抹掉眼簾上的血,看見九重的樣子,劇烈的疼痛中升起一股怒火,我甩手給他了一個耳光,咆哮道:“混賬!你們是一夥的!”我喘息了一陣,咬牙切齒地說:“等我回了都城、回了都城,我要把你們全部殺幹淨!司徒家族、亂冢國王族。還有你!”

九重的手頓了一下,将我放在床上,起身拿過毛巾擦拭我額頭和臉上的血跡,待看清了我的臉,他怔了一下,像是也被吓住了。

我心中一痛,掙紮着撲到他的懷裏,哭喊道:“九重,我後悔了,我不要變成這個樣子,你救救我,我好疼啊,我要喘不過氣了。”

“陛下,”九重攥緊我的手指,聲音很嚴厲:“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你還想回頭嗎?我是有解藥的,可是你要想清楚,服了解藥,你之前的苦可都白吃了,而你将再也出不去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将臉埋在他懷裏,半晌哽咽着小聲說:“我捱得住。”

外面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九重立刻推開我站起來,用棉被将我蓋住,低聲說:“南宮過來了,別讓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我哦了一聲,面朝牆壁睡下。

九重走出去,外面傳來南宮子辛驚訝憤怒地聲音:“誰打你了!?”

九重輕聲解釋了幾句,南宮子辛卻氣憤憤地要闖進來,我緊張地握起了拳頭。南宮子辛顯然是被九重攔住了腳步。兩人争執了幾句,南宮子辛只得狠狠地拍了幾下門,在外面高聲說:“陳留王,我知道你一向任性,卻想不到你根本不通人心。九重待你何等情深意重,你卻僅僅将他當做奴才,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根本不配他對你這麽好……”下面的話沒有說完,大概是被九重拖走了。

我無暇思索南宮子辛的話,只覺得身體的疼痛已經達到了極致,大腦裏一時缺氧,徹底暈了過去。

第十天醒來,身上的疼痛完全消失了,我掀開棉被,原本修長光滑的雙腿現在變得扭曲醜陋,上面布滿了醜陋的蠍紋,上半身也是如此,脊柱嚴重彎曲,只能佝偻着走路,烏黑的頭發脫落下來,頭上盡是斑禿。

我下床穿衣服,那些漂亮華麗的衣服對于我這種矮小扭曲的身子來說太不适合了。我走到梳妝鏡前,閉着眼睛拿起木凳,将鏡子砸的粉碎。

門被打開一條縫,九重閃身進來,手裏拿着一沓灰色的肮髒衣服,正是那個廚師的。他看了我一眼,并不說話,将衣服遞給我,低聲問:“你準備得怎麽樣?”

我點頭,低頭換衣服,這十天腦子裏一直在演習這個廚師的行動神态,就算不能十分相像,也有j□j分了。

“那個男人已經被我藏起來了。一時半會兒別人發現不了,你見機行事。”九重說完,就要離開。

“九重,對不起。”我忽然開口道。

九重一手放在門上,有些詫異地轉過身,湛藍的眼睛裏滿是困惑。

“我脾氣不好,但是,我沒有把你當成奴才。等我回到都城,我一定接你回去。我會對你好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九重似乎有些錯愕,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什麽,半晌低聲說:“陛下,你知道我想要什麽嗎?”

我困惑地看着他,繼而堅定地說:“你告訴我,我會給你的。”

“算了。”九重搖了搖頭,又恢複了之前的溫柔平靜,擡手按了一下我的腦袋:“藥性會持續三個月,司徒逆知道你逃出去後,一定會調動所有人力找你。你要在這三個月裏,确保自己到達一個安全的地方。明白嗎?”

我點頭,心想三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到達都城了。

然後我邁着遲緩的步伐走進廚房,此時正是上午,廚房炊煙剛熄,侍衛們遠遠地聚在一起閑聊。我熟練地從井中汲水,但是一桶水對于我來說實在太重了,我只得打了半桶水,搖搖晃晃地将水缸灌滿。然後蹲在柴房劈劈柴。

一個時辰後,整個梧桐山莊驚現爆炸性的消息:陳留王忽然消失,房中只留了一面破碎的鏡子。

所有的侍衛都陷入了惶恐不安,連南宮子辛也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他顯然是擔心無法和司徒逆交差。

然而南宮子辛并沒有自亂陣腳,在山莊查看一番後,他并沒有下令讓侍衛們去山上搜尋,而是緊閉了大門,将所有人聚在大廳裏,另外派幾個親信侍衛對整個山莊展開地毯式搜索。

我坐在衆人之間,将布鞋脫掉墊在屁股下面,我嘴巴裏咬着木屑,目光呆滞地低頭抓手指上的倒刺,心裏卻十分焦急,如果他們找到了那個廚子,我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南宮子辛端坐在紅木椅子上,眼神銳利而危險。衆人皆不敢大聲喘息。

外面搜尋的人遲遲沒有消息,南宮子辛有些暴躁地将茶蓋摔在桌上。叫來兩名當值的侍衛,詢問他們今天有沒有人進出大門。

兩人将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樣,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侍衛試探着說:“今天淩晨的時候,祭師大人曾帶着廚師出去了一會兒,說是要采一點蘑菇做湯。他們只出去了一刻就回來了。”

南宮子辛眼光銳利,那侍衛吓得縮頭,嗫喏地解釋:“因為祭師大人吩咐不用回禀,所以小的才沒有想起來。”

南宮子辛立刻站起裏,越過衆人,提着我的衣領,我吓得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只能嗚嗚啦啦地指東指西,塗了炭灰的臉更加扭曲醜陋。

南宮子辛将我扔在地上,咬牙道:“所有侍衛出去搜,務必抓住那個假扮的廚師。”

山莊的大門被打開,幾千名侍衛傾巢出動。我也跟着他們走出山莊。現在整座山都被他們封鎖了。我想起上次在山中遇到那名神秘男子的事情,就憑着記憶走到了那處山洞,那天晚上青衣男子道別後,朝山洞左側走,幾步之後就徹底消失了。

我亦沿着左側走,轉過一側山岩,眼前豁然開朗,低頭一看,不由得暗罵,竟然是一個斷崖。

雖說是斷崖,但并不是直立的角度,而是帶了一點斜坡。稍微有點功夫的人憑一條繩索從斷崖上下去并不是問題。而且斜坡上長滿了厚厚的野草,如今是深秋,枯黃的野草變成了柔軟的毛毯。

我腦海中忽然幻想自己是一只圓球,從斜坡上蹦蹦跳跳地滾下去。這種方法雖然可行,然而太危險,萬一草中暗藏了礫石,身上一定會在紮出窟窿的。

不遠處傳來侍衛低聲交談的聲音,我膝蓋一陣疼痛,是骨骼彎曲後的後遺症。山風獵獵地吹過來,我有些站不穩,半跪在斷崖邊。想不到我竟然會陷入這種境地,我苦笑起來,拉起衣服抱住頭,翻身跳下去。

那種瀕臨死亡的高速旋轉幾乎讓我心髒窒息,身體不時傳來尖銳激烈的疼痛,大概是被尖石紮穿了,在一個幾乎直立的斷層處,我直接脫離了地面摔下去,大腦再也經不起颠簸,徹底暈了過去,那一刻心裏竟然有些欣慰,以這種方式死去,見了老爹之後總不至于被他罵了。可惜大仇未報,唉……

作者有話要說: 小晚思的磨難算是正式開始了,哈哈,本來想寫個萬人迷小受的,不過文中的所有小攻好像都不怎麽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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