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紅衣
經過這次大戰之後,司徒逆的軍隊退守南方一隅,而我的軍隊則一口氣吞掉中部幾個富饒的州郡,幾乎占據了陳留國三分之一的領土。
此時我和陸敬初待在房間裏,地板上堆滿了三十多個州郡的錢糧、人口、兵力的賬本。陸敬初盤腿坐在地上,旁邊放着筆墨紙硯,他顯得很有興致 ,一邊登記一邊念念有詞:“這個城裏的糧食有三百萬石,天啊,足夠咱們打十年的仗了,哈哈,不過當然用不了那麽久。這個州郡人口有六十萬,可惜耕地面積太少。嗯,應該讓青壯年當兵……”
他忽然轉過頭看我:“晚思……”他笑了一笑:“你不介意我這樣叫你吧。”
“随便。”我擺弄着手裏的短刀。
“你不來看看自己的勝利果實嗎。”他随手抓起一個本子舉起來晃晃:“這可是咱們一刀一槍搶回來的哦。”
我記得之前第一次和陸敬初一起打仗奪得城池的時候,的确是非常興奮,甚至半夜裏拉着他到城牆上巡游。但是現在已經不複當初的心情了。我打開司徒逆留下來的木盒,裏面裝着一縷藍色的長發。
“司徒逆這次元氣大傷,短時間內不會再來了,咱們可以重整兵力,收拾殷昭了。”陸敬初說:“你覺得呢?”
我把木盒合上,然後又打開,如此反複了幾次。
“你在聽我說話嗎?”陸敬初提高了音量。
“殷昭和司徒逆不一樣。司徒逆是臨時起兵,糧草兵器都供應不上,你打敗他很正常,但是殷昭這個人占據了國內最富饒的地區,手下強将如雲。”我盯着木盒裏的頭發,一字一頓地說:“何況你在他手裏還吃了大虧。”
陸敬初黝黑的臉色在蠟燭的光裏變得有些陰沉:“我可不是敗在他手裏的。”
“這個事情先緩一緩。我們剛打了一場打仗,将士們暫且休息一些時間。”我将木盒和短刀收起來:“我明日外出散心,誰都不用陪。”
第二日一早,我牽了一匹馬,獨自出去。以前我每次外出,身邊總是跟着一大群負責保護的侍衛。但是自從上次在衆人面前上演了刀劈活人的事件。全軍上下認為那些侍衛對我而言是多餘的。
騎着馬一路向北,走了五六個時辰,直到傍晚的時候,我走近一個小鎮,沿着熟悉的道路走到某戶人家。
木質大門敞開着,院子裏綠葉陰濃,我看到一名穿着紅衣的高個子女人正蹲在樹下,給一只巴掌大的小狗洗澡。
那女子一身鮮豔的紅色拖地長裙,頭發挽起,上面插着墨綠色的翡翠簪子。雖然看不到臉,但是光是這身形已經足夠颠倒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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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屈起手指關節扣了扣門板,女人擡頭,面容英挺俊美,眉眼狹長,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淡。
我揉揉眼睛,手裏的鞭子掉在地上,詫異道:“殷南梧,你怎麽這副打扮?!”
殷南梧有點尴尬,歪着腦袋将臉上的水滴蹭到肩膀上,一本正經地解釋:“今天我生日啊。”
我見過年紀大的富商或者官員會在自己壽辰時穿豔紅色喜慶的壽衣,但是這種高領束腰拖地的紅色裙子真是聞所未聞。不過這個貴公子行事一向怪誕,我只好見怪不怪。
苦兒見到我來,倒是十分高興,當天晚上我們将桌子搬到院子的花園旁邊,擺上果蔬菜肴。殷南梧挽起袖子,從屋子裏搬了六張屏風,擺在案桌四周。然後從廂房裏扶出袅袅婷婷的小離。
他家一向不講什麽規矩,就在殷南梧忙着給小離鋪軟墊的時候,苦兒坐在我旁邊,眨巴着眼睛看我:“少爺,我家公子說你是陳留王,真的嗎?”
“你覺得像嗎?”我手裏剝着板栗,問道。
“像。”他點頭,又說:“上次見到你時,還不像,現在就像了。”
我笑笑,靠在椅背上:“怎麽說?”
他撓撓頭:“那時候覺得你像鄰家小男孩。現在就很……威嚴。”他用手指輕輕摸了摸我的臉頰:“你看都曬黑了,好帥。”然後又摸摸我的手指:“手上起繭子啦。”
我攤開手心,任憑他撫摸,輕聲笑了笑:“少胡說了,我和以前一樣。”
衆人都在席間坐定,苦兒站起來給殷南梧敬酒,我也坐着遙遙端起酒杯。殷南梧連喝了三杯,興致似乎很好,挽起袖子給我們布菜。小離依舊很孱弱,整個人陷在白色的狐裘裏,臉頰青白,雙手縮進衣袖,幾乎不動筷。安靜地依偎在殷南梧旁邊,只有在與殷南梧對視的時候,才會露出甜甜的笑意。
苦兒喝了幾杯酒之後,話就多了起來,在我耳邊嘀嘀咕咕:“要不是為了他,少爺才不穿那種女人的衣服。”
“殷南梧穿起來很好看啊。”我閑閑地搭話。
“當然了,憑我家少爺的容貌身材,就是不穿衣服也能迷倒幾條街的女人。”
我瞥了他一眼,看來是真的喝醉了。
苦兒将手搭在我肩膀上,聲音壓得更低:“他想嫁給少爺,想瘋了,所以才讓少爺穿紅色的衣服。不過少爺也真奇怪,那麽寵他,卻不肯娶他,就算是納妾也行啊,律法又沒有規定不能納男妾。”
我想,殷南梧即使再離經叛道,也得給殷昭留點臉面吧。當初為了小離已經鬧得父子反目,要是再娶他,殷昭肯定要氣死。
此時的殷南梧正端着白瓷小碗,給小離喂飯。小離微微張着嘴巴,含住勺子,抿了一小口,又偏過頭。卻又忽然半起身,将嘴巴湊到殷南梧的嘴邊。
“怎麽了?”殷南梧詫異地放下勺子。
“桂圓。”小離聲音細而輕:“一人吃一半。”
殷南梧有些不自在地躲了一下,在小離不屈不撓地堅持下,只好湊上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後離開。
小離這才展露出笑意,重新回到椅子裏,閉上眼睛很享受地咀嚼。
殷南梧一臉溫柔,下意識地擦了嘴角,目光斜斜地掠過我,臉上全無笑容,眼神十分冷靜。我淡淡地錯開他的目光,轉頭與苦兒說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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