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傅少校“殉職”

鮮有閑雜人等來往的軍區大院內,連鳥雀都很少,遠離森嚴的辦公區,家屬區某幢大樓最頂樓的窗簾被人“嘩啦”的拉開了大半,清晨微弱的白光一下子投射進來,照亮了這間卧室。

傅恒默裸着上半身站在窗前,結實的小腹顯而易見,他留着一頭清爽的黑色短發,身高将近一米九,寬肩,緊腰,長腿,英俊挺拔,一副天生的軍人架子,骨子裏也透露着正氣。

他回眸,往床鋪方向簡單的掃了一眼,一雙深沉似海的眸子,此時此刻,正跳動着一絲不悅。

于是,傅恒默只好慢慢靠近那床上半裸着身子,睡得正香的男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同樣身為一個軍人,季言可不比傅恒默的自覺性,他的腦中完全沒有什麽生物鐘的概念,察覺到來自傅恒默身上壓迫的氣息,他的眼皮動了動,可就是不肯睜開,還是賴在床上。

傅恒默的不悅更甚,俯下身去,略帶懲罰性的咬了咬季言的耳朵,他不醒,又在他的嘴唇上啃了幾口,他還是不醒。

用力一把扯過被子,傅恒默二話不說直接扔下床去,于是床上就只剩下光溜溜,慘兮兮的季言了,傅恒默身為少校,部隊裏什麽樣的魔鬼訓練沒見過,對于一個懶散的下屬,就算是直接踹下床,命令他用自己的身體擦地也不為過。

不過,對方是季言,那就另當別論了。

入秋時節,早晨總是帶有幾分秋寒,季言稍稍打了個寒顫,極不情願的睜開雙眼,說時遲那時快,他抓起手邊的枕頭就朝傅恒默狠狠砸了過去。

準确無誤的接住了枕頭,傅恒默就料到了季言會是這種反應。

被迫醒過來的人兒,有時候耍小性子耍得像個女人,傅恒默也曾認真的問過他一句:“你确定自己不是女人?”

接下來季言會回什麽,鬼都曉得,不是一通罵罵咧咧,就是幹脆不理他。

傅少校懶得計較,認定季言有嚴重的低血壓,起床氣太重。

被吵醒的季言再無睡意,望着地面上的衣服,又是随手抓起一把就胡亂的往身上套,穿得亂七八糟,每每都讓傅恒默側目,他指了指放在一旁沙發上的少校軍服,那肩頭上的兩杠一星尤其紮眼,也每次都要刺激季言這種無名小卒。

“幫我穿。”

這純屬傅恒默的一時興起,他就想看看邋遢成性季言,是否也會像女人一般,會幹些替自己心愛的男人穿衣打領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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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手斷了麽?”

季言昨晚被傅恒默折騰了一夜,自己的腰都酸痛不已,結果傅恒默好手好腳的,卻……季言只當是他腦子進水了。

傅恒默的眼中波瀾不驚,默默的自行穿衣,他這個小自己六七歲的情人就是如此,他們也相處了四五年,他都習以為常了。

傅恒默從少年時期便是在軍隊中度過,軍銜一路高升,打擊國內恐怖份子,去邊境狙擊毒販或是打擊外國間諜,他絕對是精英中的精英。

受着軍人的鐵血教育,傅恒默二十四年的生活一向自律單調,他的酒量不錯,可不出意外,平時恪守軍規,煙酒不沾,背地裏見不得光的情婦更是沒有,和老一輩的軍痞們完全不同,直到他遇見了季言。

那時,他正領着一只特種部隊在歐洲西部的大森林進行體能和生存訓練,還以為季言是個出逃的新兵,槍法一流的傅少校一槍正中他的膝蓋,季言被捕。

“你個老男人腦子被驢踢了,抓我幹嘛?”

軍隊中的傅少校,一向都是新兵只能仰望的存在,誰都沒想到十七八歲的季言張口就罵,一個個的全都傻了眼。

“……”傅恒默皺眉,開始仔細的打量季言。

季言的膚色很白,就算現在是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雞窩頭,衣服上泥跡斑駁,狼狽不堪的模樣,卻也能讓人一眼就瞧出他是個美人。細長的丹鳳眼,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層陰影,高挺的鼻梁下是兩瓣薄唇,尤其是他的眼睛很黑很亮,看誰都泛着攻擊性的寒光。

其他幾個陪同在傅恒默身邊少尉軍官們,也不禁暗暗感概:有副好皮囊真是不一樣,連生氣也這麽好看。

“看什麽看?他媽的快放開我,你們這群惡心的同性戀!”季言始終對他們充滿敵意。

軍隊裏常年沒女人,士兵們難免要發洩,一個隊的人同時遛鳥,比比看誰的大,誰尿的遠那都是常事,看對了眼更來勁的就會互撸,至于男人和男人之間的那些荒唐的葷段子,傅恒默也沒少聽過,早就見怪不怪了。

傅恒默沒有生氣,但他想了想,必須給季言一點懲罰,不重不輕,卻特別的。

“我不是同性戀,不過我想上你。”

傅少校說一不二,也并不忌諱此事,他強迫了季言,兩人就是這麽突然的發生了關系。

季言的身份是傅恒默後來才知道的,歐美一家秘密研究所設在西部森林附近,裏面的成教授是個難得的東方人,和季言算是遠房親戚,幾年前季言的父母遭遇空難,他只好暫時收留季言。不過這小子身上痞氣太重,好的不學盡學壞的,又十分鬼機靈,鬧得研究所不得安生,所以成教授希望季言能進部隊好好磨練。

靠着這一層關系,季言成了傅恒默的下屬,年深日久,更成了傅恒默的情人。

結果沒談戀愛,更沒結婚的傅少校有了他人生中第一個小情人,雖說是個男的。

他也曾想着再找幾個女人試試看,可他嫌麻煩,女人在他眼中就是個麻煩的生物,動不動就争風吃醋,你還得靠大把的金錢供着她們,滿足她們的虛榮心,又或者說……他覺得季言挺好的。

季言挺好。

每次抱過他,傅恒默就是這種感覺,所以他也不介意讓季言成為他唯一的情人,現在看來,也确實如此。

穿好衣服,季言可不想再和傅恒默共處一室,一把打開主卧室的房門,就見到了懷抱着一個棕色大熊的傅安,四歲大的小屁孩赤着小腳丫,奶聲奶氣的喚道。

“爸爸,我餓了。”

“我不是你爸,你爸是我身後的人渣!”

說完,季言直接無視他,徑自往客廳走去,他讨厭小孩子,哭哭啼啼的小孩子特鬧心。

“……”被吼過的傅安眨了眨眼,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裏好似下一秒就真的要滴出淚來。

傅恒默無奈,走過去揉了揉傅安的小腦袋,他的頭發和季言一樣,都是柔柔軟軟的,摸着很舒服很安心:“乖,小安。”

傅安,他和季言的親生兒子,有段時間,傅恒默真的難以相信這個事實,天知道季言的體質有多特異,竟然真的懷孕還順利産子了。

對此,傅恒默特意抽空找成教授談了談,可瘋狂沉溺于實驗的成教授,顯然沒心思回答這個頗為複雜的問題,傅恒默也不想自讨沒趣,再也沒上門打擾了。

他總結下來,科學家都是瘋子,少打交道為好。

意外有了兒子,傅少校只好帶着季言和傅安,搬到了軍區大院。

現在這個年代,但凡能住在這裏的人大多都是政府高官,或是開國元勳的子嗣,養着的**都是一群軍政界,商界,黑白兩道通吃的主。n市這裏還好,換作是北京軍區大院出來的,市長都要點頭哈腰,乖乖讓路。

少校的早餐早點有專人專門送過來,季言填飽肚子之後樂得清閑,常常是大腿翹二腿的靠在沙發上浏覽着最新的都市晨報,從來懶得管傅安,所以既然這個“母親”不負責,作為父親的傅恒默總是要費心照料着自己的兒子。

從孩子出生到現在,喂奶粉,換尿布,拍奶嗝,半夜哄着孩子入睡,教他走路,說話,認字……

一個再如何糟糕的性子也會被磨平,更何況是原本就沉着冷靜的傅恒默,如今他的容忍度極強,也因此很能包容嘴巴超臭,脾氣暴躁,沒有人情味,集萬千缺點于一身的季言了。

傅安,即“福安”,季言幾乎沒給過這孩子什麽關愛,獨獨在生下他之後,近乎虛脫的取了這個名字。

傅恒默覺得念得順口,輕笑而過,算是應允了這個名字。

但往後傅安的人生還很長,傅恒默想着要是季言再這樣不理不睬,不管不顧,自己該考慮找個聽話一點的情人,又或是一個女人,當名義上賢惠明理,懂得分寸知進退的老婆。

至于這個交身不交心的季言……

“季言,如果我哪天死了,你會不會為我哭?”

今天一早醒來,傅恒默就有些不安,這次又要去執行危險任務,也說不明是出于什麽心理,在門口的他頓住了,回頭遠遠望着季言。

季言愣了愣,然後立馬垂下頭,似乎不想對他對視,碎碎的劉海蓋下來,遮住了季言漂亮的眉目,他拿出紅酒倒了一杯,這個年代,法國進口的紅酒還比較貴,可有錢有勢的傅少校買得起。

“你發什麽神經?言情劇看多了?我不記得你有這方面的興趣。”背對着傅恒默,季言随意晃了晃杯中的紅色液體,眸光凝在上面,有些出了神。

而後季言轉念一想,又想到了什麽:“放心,禍害活千年,像你這種高級別的大軍官命大得很,危險來了,多是犧牲下屬的。”

傅恒默皺眉,走過來一把奪過了酒杯,一飲而盡,只一瞬,季言的眼裏掠過一絲不可抑制的震驚……

傅恒默覺得奇怪,倒也沒多想,淡淡道:“一大早喝什麽酒,你酒量不好,酒品更是……算了,這次行動我除掉了你的名字,你就乖乖在家裏看着小安。”

“……”季言難得沒有開口反駁,傅恒默心情一下子愉悅許多,臨走時又親了親自己的小情人。

有時候,季言不開口說話,倒是挺可愛。

這一去,傅恒默沒想到自己會真的回不來了,而且回不來的最大原因是季言。

偵察兵和狙擊手全部撤離,其他士兵和支援的警官們也護着幾大軍官到了安全區,一片火海之中,雜物傾塌,只剩下暫時被困住的傅恒默和季言,不過,火勢之大,只能活一人。

“你瘋了!”

傅恒默很生氣,緊緊摟着季言,根本沒想到季言會不服從命令,私自行動。

季言一把推開了傅恒默,用力之大,好像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他的聲音也是冰冷而絕望的:“我是瘋了,如果不是遇見你,我的人生也不會這樣……”

被重重推開的傅恒默,倒了下去,全身突然無法動彈,四肢逐漸麻痹,傅恒默懷疑自己是被人事先下了肌肉麻痹之類的藥物,再結合這麽碰巧出現在這裏的季言,他想到了那杯紅酒,頓時恍然大悟。

“是不是……只有…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解脫啊?”

傅恒默看着季言充滿恨意的眼,一瞬間,心頭悶痛難當。

已經沒有力氣開口,傅恒默艱難的動着唇瓣,心裏面很想問他一句: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從季言是新兵蛋蛋時,自己就格外留心照顧他,也不怕別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後來正式确認了情人關系,季言的衣食住行自己也全權負責,像這個年代,人民生活水平普遍低下,若不是靠着自己,季言頂多只能在軍中混吃混喝幾年,然後退伍回家種田去了。

可是為了自保,為了讓自己死,這個人居然頭也不回的跑了……

呵,傅恒默自嘲的笑笑,現在想想,自己真是自以為是過頭了。

原來這一輩子,季言從未回頭看過自己一眼,直到死亡。

翌日,都市晨報上的軍事新聞占了頭條,黑色大字的标題格外醒目:特種部隊傅恒默少校光榮殉職。

養軍千日,用軍一時,每一位士兵在執行任務之前,都會留下早已備好的遺書,傅恒默傅少校也不例外。

軍官們查閱他的遺書內容時,一字一句寫得謹慎詳細,為國家為父母為并肩作戰的戰友都交代了許多,唯有最後一行,寥寥幾言——

季言不願當軍人,不想養傅安,更不愛我,所以放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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