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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從一個人的生活裏消失,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

萬遲下定了決心，他再也不見陳回了，他再也不與陳回說話了。人生八苦是什麽來着？萬遲只記得其中有一條是——“求不得”。

萬遲看着窗戶玻璃上的灰土塵埃,他用手指,慢慢地在上面寫上“陳回,再見”四個字。

萬遲看着自己寫下的字,他輕輕笑着,輕聲說：“陳回,再見啦。”然後他拿出手機，将所有關于陳回的聯系方式全部删除。

灰塵上寫着二十年情誼，風雨一吹，終究消散了。

——

顧書迢不知道那天陳回和萬遲發生的事情,他給萬遲打電話,萬遲再也不肯接了，他從聞文那裏模糊打聽到,陳回那天又進醫院了。

顧書迢以為,陳回是因為從河水裏救上了自己，才進的醫院。不管是不是因為自己，他都很擔心，他心中無比渴望，他想見陳回。

他覺得自己又要食言了。

顧書迢站在廚房裏做飯。他活到這麽大，從前陳回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來沒進過廚房，別說做飯，就連洗碗他都沒有洗過一次。

顧書迢用胳膊肘蹭了蹭臉,他炒菜很不熟練，控制不好火候,也控制不好放多少材料，有油從鍋裏濺出來，蹦到了他的臉上。

他感覺很疼、很疼，可是他來不及管，他心中是雀躍的。

顧書迢将做好的飯，放到新買的保溫桶裏。

這個保溫桶，是他轉了好幾家商場才買到的，保溫桶上畫着的是一盒薯條。

他提着保溫桶，來到陳回的銀行門口。

正是午飯的時間，門從裏面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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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書迢現在也不像從前那樣大吼大叫了，他緩緩坐在門口的臺階上。

夏末的陽光依舊強烈。顧書迢側了側身，微微躲避了一點陽光。他側身坐着，正好能夠看見一樓的茶水間，他看見陳回正在和魏相逢吃飯，他看見陳回對着魏相逢笑。

顧書迢心裏鈍鈍的痛，他又轉過身去，把頭埋在膝蓋上。用這樣的姿勢，好像把保溫桶保護在懷裏一樣。

他就用這個姿勢，坐在臺階上一直等、一直等，顧書迢又累、又餓、又曬、又渴，他在那裏昏昏欲睡，像一只流浪貓。

直到身後傳來門打開的聲音，顧書迢猛地回過頭去，是陳回在開門。

顧書迢快速地站起來，腿麻也不管，只笑着說：“陳回，我給你做了飯。”

陳回看着他，并不說話。

“吃一口吧，”顧書迢盯着陳回，“我嘗過了，沒有你想的那麽難吃。”

“我吃過飯了，”陳回頓了頓，“而且，有人給我做飯。”

顧書迢扁了扁嘴，仰頭看着陳回，央求道，“陳回，吃一口吧，你就吃一口，再丢掉都行……”他還要再說什麽，就看見魏相逢從銀行裏面走過來。

魏相逢走到陳回身邊，拉着陳回的衣角，說：“我又遇到不會的問題了。”

陳回摸了摸他的頭，低頭輕聲說：“一會兒我教你。”

魏相逢笑了，踮腳，在陳回臉上親了一口，然後才轉身回去。

顧書迢覺得這畫面比陽光還刺眼，他低着頭，然後就聽見陳回又在趕自己走。

顧書迢假裝沒聽到，擡起頭來，笑着問：“陳回，你想吃什麽啊，明天我給你做。”

陳回覺得很沒意思，這樣無休無止的糾纏很沒意思，他看着顧書迢，話語中一半無奈，一半狠心，他說：“書迢，我不吃你做的飯。”說完便轉身走進銀行裏面。

下午來銀行辦業務的客戶越來越多，顧書迢不肯走，依舊在銀行門口的臺階上坐着。

他知道，在別人眼裏，他的行為很奇怪，可是他就是不想走，他坐在那個地方，至少偶爾可以看見屋子裏的陳回。

顧書迢坐在那裏，一直等到傍晚。

飯早就涼了，顧書迢打開保溫桶的蓋子，用勺子舀了一口飯，一邊吃，一邊“啪嗒啪嗒”的掉眼淚，吃着吃着又被嗆住，到最後，不停地邊哭、邊打嗝。

從這天開始，顧書迢每天中午都帶着飯來，往陳回的銀行門口一坐就是一下午，因為陳回不肯吃他做的飯，所有每天都是顧書迢帶來，然後到傍晚的時候自己吃掉。

顧書迢每天都去，外面又熱又曬，還有蚊子，小答看他實在可憐，請他到屋子去坐。

顧書迢笑了，問小答：“是你們老板讓我進來的嗎？”

小答愣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顧書迢的笑容就消失了，原來不是陳回讓他進屋的，他跟小答說：“謝謝你，我還是坐在這兒吧。”

顧書迢正要坐下，餘光瞥到陳回正站在大廳看着他，面無表情。他沖着陳回笑了笑，然後對小答說：“可以幫我告訴陳回嗎？就說我不會煩他的，我就坐在這裏等就好了。”

小答抿了抿唇，答應了顧書迢。

夏末秋初，凜冽秋日又快來到了。

這天中午，天是忽然陰起來的。

顧書迢剛在門口坐了一會兒，忽然狂風大作，樹葉和塵土吹了他一臉。整個天空都變的昏黃，電閃雷鳴頃刻間全部來到。

顧書迢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死死地把保溫桶抱在懷裏。他又冷又怕，大雨傾盆而下，澆了他一頭一身，顧書迢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凍得直打哆嗦，可是他沒有地方可以躲。

猝不及防地，顧書迢感覺自己的後衣領被人揪住了，他心砰砰直跳，還沒來得及轉頭，就被扯着後衣領拉進了屋子裏。

陳回有幾分強硬的将他拉到銀行裏面。

顧書迢以為自己的等待終于讓陳回心軟了，可是陳回只是把他拉進屋裏，之後也不管他，繼續到二樓去忙別的了。

顧書迢看着陳回上樓的背影，他呆呆地站在那兒，過了一會兒，小答給他拿來了一條毛巾，讓他到沙發上去坐着。

沉悶的世界裏，有雨水沖刷。

顧書迢攥着毛巾，看向外面，電閃雷鳴，就像他的心一樣，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氛圍，叫嚣喧嘩。

這場雨把銀行外面的爬山虎吹倒了，長長的、寬寬的一片爬山虎，就像一個簾子一樣斜着挂在那裏。

第二天，顧書迢再去銀行門口坐着的時候，他常坐的那個位置，正好被爬山虎遮擋住，形成了一個天然的簾幕。他依然可以隔着爬山虎葉子的空隙，看見銀行裏面，但銀行裏面的人，可能隔着爬山虎看不到他。

不過沒關系，顧書迢還是很開心，這一片爬山虎給他遮擋了一些刺眼的眼光，而且還能減少路人對他的目光。

小答覺得，那個顧書迢就像一只流浪貓，每天帶着保溫桶，就像流浪貓每天叼着一只小魚或者老鼠。對別人來說，或許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是對一只流浪貓來說，卻是這只貓最珍貴的了。這個流浪貓每天都躲在銀行外面的爬山虎下，一直等待，一直等待。

小答想着，想着，嘆了口氣，又無奈，又悲哀。

“小答，你在看什麽？”

小答聽見又人叫自己，是魏相逢。她幹笑了兩聲，最終還是說出了口，她指着坐在銀行外面的顧書迢，說：“小魏，你看那個人，真可憐啊。”

這會兒有客戶來了，小答來不及再傷春悲秋，馬上投入到工作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