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八 對過往斷絕的決心
一個成年男人抱在懷裏的重量,比想象要輕,井良說不準這是因為謝引川大病初愈,還是他從沒像過這樣抱着什麽人。
井良的手臂很牢靠,出租車停靠在街邊,謝引川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明天……陪我去學校吧。”他聲音聽起來含混着,頭枕在井良的肩膀上,謝引川腦袋輕飄飄的,不想動,也不想讓時間繼續往下走。
停在這裏。
“……不合适。”謝引川聽不清說的什麽,索性睜開眼,企圖看個清楚。井良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撥着謝引川的頭發,對方一動,他立刻察覺到,停下了動作。
前方亮起一排紅色的車尾燈,與那些彼此交織的光線彙聚在一起,男人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顫了下。行車道上的夕陽傾撒進每一輛玻璃裏,映出車內赤色而暧昧交疊的輪廓,謝引川又閉起眼,他摸索着抓上井良的手。
指頭頂開指肚的邊緣,磨蹭了一會,扣了上去。另一人的溫度透過掌心,一點點重合上來,指骨的棱角似乎也被這種柔軟磨平,一下便松了力。
謝引川勾起嘴角,心滿意足。
前腳謝引川剛走,後腳井良就出了家門。他沒有遵守兩人之間聽起來有些幼稚的約定,下了樓站在轉角處,看着謝引川坐上出租車才慢吞吞走出來。
手裏空蕩蕩的,井良捏了根煙在手掌裏來回把玩。長條狀的東西被提起來,撚着越來越細的部分,忽而一下的折疊從頭到尾變了形,縮短的時刻裏,煙絲争先恐後冒出來,難堪地淌在指縫間,落下去,輕飄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來了怎麽不出聲?”井良聲音微啞,對着對面的人打了個招呼。
平頭男人身材不如以往,能看出微微發福。周河源來得很匆忙,衣服扣子系錯了一顆,他神色不像之前那樣輕松,見着井良還是下意識笑了笑。
緊接着,周河源就急切又壓抑着自己難以置信的心情,問了出來,“你電話裏說的,是真的假的?”
手掌松開,拍了拍,再次幹幹淨淨。井良心裏輕微波動,他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麽兩樣,點頭的時刻卻意外有些如釋重負。
“瘋了?”周河源驀地站起來,倒豆子似的一股腦說了好些話,到最後,自己也忍不住面目慌張。“你說的輕巧,十幾年不都這樣過來了……”
周河源言語戛然而止,他默然幾秒,忽地問了句:“是不是寧戈為難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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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沒有作聲,他在的地方離謝引川學校很遠,碰不上面,心裏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吊起來,萬一謝引川回到家,卻沒有看見他人。
又該鬧了。
井良垂下頭,他微微睜着眼,指了指後腦勺的位置。
“寧戈對你大侄子,這來了一下。”井良雙手合攏時有些顫抖,他沒去看周河源的表情,兀自冷笑了一聲,“那天他如果沒來,死的就是我。”
井良淡淡地繼續道:“寧戈鐵了心的。沒有功勞苦勞,我也為他老子賣命了這麽多年,他想要取我的命,是我本事不足,我認,但他不該把無關的人卷進來。”他話尾很輕,卻透着一股狠意,好像刀鋒帶血,滴滴落入周河源的鞋尖。
“你和……”
周河源突然視線游離,他找不到自己目光聚集的地方,問出來的聲音也飄忽不停。“你和大侄子,你們是怎麽回事……”
“嗯。”井良回答得很迅速,他擡起眼的時刻稍有猶豫,卻還是面對着周河源,露出了個無可奈何的神情,頭輕輕點了下去。
小館子裏人很少,老板坐在前臺打着瞌睡,電視茲拉出一道若有若無的雪花,作為背景音的欄目裏播出主持人訝異的驚呼。
“井良。”忍了又忍,周河源撸了一把因發福而開始逐漸顯露出稀疏痕跡的頭發,暴躁地轉過臉,“我他媽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變成情種了。”
“你,你……”
周河源結巴一下,使勁清了清嗓子,他抓着井良的胳膊,沉着聲音問:“說真的,你是為了大侄子才這麽決定的嗎?”
天花板的風扇被窗外的風刮得吱扭轉了出聲響。井良搖了搖頭,含混地說了幾個字,“不完全是。”
除了小館子老板的呼嚕聲外,電視忽然斷了,屏幕裏重歸一片黑暗,屋裏靜谧得能聽見蒼蠅搓着腿四處覓食的微小振動,像是一些無關緊要,卻印象深刻的瞬間。
周河源板着臉,很久都沒有出聲。
他和井良在魚龍混雜的地方當朋友當了十幾年,以往的知根知底突然變成一場謬誤。如果沒有老大,他早就在垃圾場丢了性命,如果沒有井良,他會在局子裏蹲上幾十年。周河源沒想過有一天,井良會主動說出,想要和老大一刀兩斷的話。
這幾乎是,斷絕過往的一切,其中也包括他。
“你想過沒有,別說老大了,寧戈會放你走嗎,壓在你手裏的東西、錢、還有別的……”周河源的聲音忽地小了一下,“你怎麽走,這可不是一棍子能解決的事情。”
井良歪了歪頭,無聲地說了句,“我知道。”
周河源看他的态度,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咬着牙念叨“我就你這麽一個兄弟,總不能看着你往火坑裏跳,你跟老大說說……”他的話被對面的男人毫不留情的打斷,“你知道我的,決定好了不會再改。”
“你有病吧……至于嗎……”周河源罵了一聲,他看着井良的臉色還有些蒼白,精神也不怎麽樣,默默閉了嘴。
井良眨眨眼,眼眶有種暗沉的紅色。“我看見他被推進ICU,病危下了兩次。我連站在門口的資格都沒有……周河源,你有這種感覺嗎?”
對面微微發福的男人沉默着,“我老婆生孩子的時候,我也想跟老大說,斷幹淨算了。但是大寶急性,還是老大寄來的錢。我那會就知道……”他擡眼看着井良,“斷不幹淨的,除非死。”
井良剛要張口,門口突然走來一個瘦削的身影。
“嗨。”
謝引川慢慢在井良旁邊坐下,他面色蒼白着,對周河源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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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引川:黑幫大佬為我金盆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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