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那日杜譽上山為她采藥,至晚未歸。她有些着急,尋了出去,好容易在山坳處找着了他。

一見他,小狗似地一撲撲過來:“你……你怎麽還不回來,我……我急死了!”為了找他,她在山中東竄西竄,一身汗已然濕透。發絲粘在額頭上,臉上綻着潮/紅,眉心微微蹙起,似怨似嗔。春花盛放滿山,亦不及她這一點嬌妍。

見她奔過來,他習的克己複禮全在一剎那失了效,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擁入懷中。她明顯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了一下,一怔,在他懷裏掙了掙,卻沒有掙脫。

“杜譽……”

“我腳扭着了,你讓我靠一會。”

她低頭看了一眼他手邊的那根樹枝做的拐杖,果然就不動了。其實靠着是不用抱這麽緊的,他不知她是否意識到了,只見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卻又閉上了。

兩人貼的這麽緊,她溫甜的氣息像細蛇一樣竄入他鼻中,他五感被這細蛇攪成一團亂,除了她,什麽都再感受不到。

他低下頭,她小小的面龐就縮在她懷裏,精致的鼻尖挂着一點細汗珠子。因為跑的急,呼吸還有些急促,噴地他癢癢的。這麽看着,他竟不知不覺伸指撫了上去。

她好像被他指尖的溫度一燙。又下意識在他懷中掙了一下。

他不知哪來的的執拗,卻将她锢地死死的。雖然是個書生,但他畢竟生的高大,力氣并不小。大概是未料到一向進退守禮的他忽然變得有侵略性,她眼中露出一絲愕然。

他腦中已然是一片空白,手指漸漸順着她的鼻尖滑到她的唇,唇色飽滿鮮豔,像初摘的櫻桃。

“杜蘅思,你幹什麽!”她從愕然中反應過來,輕斥一句,臉上緋色更甚。

被她這麽一喊,他總算有些從那近似酒醉的情緒中醒過來,臉像被火燎了一下,一瞬間紅了個通透:“我、我……”

看見他臉紅,她原本有些緊張的情緒平複下來。方才那一瞬,她都快要不認識他了,總算他還是那個愛臉紅的小書生。她一下子快活起來。不知是不是為了加強這種逗弄的快感,她故意踮了踮腳,湊得離他更近了些,溫熱的鼻息噴在他下颌和脖子處,笑得眉眼彎彎:“你什麽你,你怎麽又臉紅了?”

杜譽被她這明媚笑顏一激,忽然鬼使神差的、毫無預兆地低頭噙住了她的唇。

待反應過來,他腦中一震,可那一片柔軟已是令他抽身乏力。他失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惶惶然深陷其中,輕輕在她唇上摩挲、輾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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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是全然僵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一回神,臉噌的一下漲紅,在他腳上狠狠一跺,掙脫出來,氣急敗壞指着他:“杜蘅思,你、你……”

“你”了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氣鼓鼓往前連走幾步。

杜譽一張臉似被胭脂泡過,紅到了脖子和耳後根,他亦沒預料到自己會做出這等渾事,見她疾走,明白自己惹惱了她,心中一慌,拖着一條跛腿,連拐杖都沒來得及拿起來,緊追過去。

早先因為知道她在家等得焦急,即便從峭壁上跌下來,崴地腳腫了老高,仍一步一拐地堅持着往家走。走了半天,他一條腿已然幾乎動彈不得,失了拐杖,完全是硬拖着才能挪動幾步。

只追了幾步,就重心不穩,轟地一聲,栽到了地上。

前面花朝聽到這一聲動靜,下意識回過頭來,見他栽在地上,連忙撇了羞怯和說不清是惱是興奮的情緒,奔到他身邊,将他扶坐起來。

“對、對不起,我并非有意要輕……”

“輕薄”二字還未出口,花朝已狠狠打斷他:“書呆子!你胡說什麽!”

竟是要矢口否認方才發生的事。

花朝雖然看起來膽子大、行事出格,但其實只是個紙老虎,在一些她當下處理不了的事上,她會變得非常逃避。

譬如眼前,譬如那夜後來發生的種種。

既然不承認方才的那個吻,也就無處可惱。杜譽一時不知是該松了口氣,還是洩了口氣,心底五味雜陳,浮上一些說不清的複雜情緒。

那夜後來忽然下起瓢潑大雨,兩人都沒有帶傘。花朝扶着杜譽躲到了一個山洞中,再後來……

窗外忽然刮起一陣風,支摘窗被吹得嘎嘎作響。将杜譽從這一點舊思中拉回來,他眼底浮起一點悵然。很快,這悵然便被如常的淡靜所替代。見她避的如洪水猛獸般堅決,亦覺差不多逗弄到了時候,笑一笑:“也好。本官有些乏了,你替本官燒些水吧。炭在櫃子裏,窗下有一桶水,我下午着人打的。你就用那水就行。”

花朝怔了一怔,沒料到他會這麽快放棄。其實心底已然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她和杜譽早不是清清白白、單單純純的初相見時了。這些年奔波,亦讓她明白,沒有什麽比性命更重要。他真要怎樣,她也無法拒絕。

當年的杜譽她還能喝上一喝、兇上一兇;如今這杜譽……算了吧她還想多活兩年。

聽他那麽說,心頭松了口氣。往窗邊一眺,果見那擺着一桶水。想起下午打水之事,心上不覺浮起一念。這廂房只是備着例外之需,杜譽照說并不經常宿在此處。這麽說來,他下午就料到晚間會宿在衙門了,還早早備好了水。

倒是不必再勞動她大老遠去別處打水了。

不管怎麽說,兩人終是不必再不尴不尬、不清不楚地再來一場糊塗。一聽他這麽吩咐,花朝立刻勤快開櫃取炭,預備燒水。只是不知就這一間廂房一張床,兩人晚上該如何睡。

正思量間,杜譽忽在身後開了口:“部衙只有諸司長官有單獨的廂房。因這兩日事多,我忘記了同他們借個廂房。值房那邊是大通鋪,不太舒适。何況畢竟有宋捕頭值夜,終歸有些不妥。今晚你睡裏間,我在外頭打個地鋪。”

“啊?”

“不願意?”杜譽笑了笑:“本官那床十分寬敞,本官倒是不介意和夫人同榻而眠。”

“願意,願意!”花朝連忙道。

“願意和本官同榻而眠?”

“……”

杜譽淡淡一笑,丢下紅着一張臉的她,抱着被子去了外間。

及至上/床躺下了,花朝心中仍有些恍然。杜譽果然在外間打起了地鋪。廂房畢竟是官舍,別的不說,被子還是足的。

花朝又驀然想起那時在杜譽的破茅草屋子裏時的光景,那時亦是這樣,一個在床上,一個在床下。那時還沒有裏外間之隔,兩人呼吸相聞,倒也睡得踏踏實實的。如今怎麽了,竟然躺下半天還是心神不寧,想東想西的。

杜譽的傷也不知能不能睡地下。雖說已然入了春,但晚間還是寒氣重。若寒氣入了傷口,以後落下個病根子,也有的他受的!

但這都是他活該,誰讓他拿自己作餌的!

想到這,她腿上竟也有些隐隐作痛。翻了個身,亦覺得沒有舒服一點,遂又翻過來。

不知是不是這動靜,驚動了外間的杜譽。一陣窸窣過後,簾子忽被人打起,門簾處嵌進一個人影:“怎麽還不睡?”杜譽的聲音有些沙沙的,夜深人靜,像細沙在她耳廓摩挲,攪地她心裏亂亂的。

“大人不也沒睡?”本來就睡不着,還被人盯着,花朝沒好氣地回了一句。

杜譽卻似聽不出來,不急不慢地踱進屋裏:“是睡不着?還是不舒服?”

花朝以為自己吵着了他,沒料到他會幹脆進屋來,一緊張,幹脆一坐起來:“民婦有些走了困,大人快睡吧,我、我不動了……”

“我也不困。”杜譽道,腳步并不是往着床邊去,而是走到了桌邊,晃亮了火折子,将桌上的一盞燈點亮:“左右也睡不着,你陪我說說話吧。”雖如此說着,他卻就着燭火的一點光,在櫃中翻找了一瞬,摸出一個錦盒。

花朝好奇的目光追過去,見那錦盒中卧着一些香片,已用了一些,只剩下半盒。他衣上并沒什麽別樣的香氣,可知尋常是不熏香的。此時又翻出這些玩意來,卻是為何?

杜譽并未與她解釋,将那香片丢入香爐中點着了,又道:“你這些年刊印了不少話本子,可有有趣的,撿來說給我聽聽吧。”

花朝左右睡不着,見他賴定了不走,生怕他再起什麽心思,幹脆應了他的要求,撿了幾個戲本子說給他聽:“那民婦給你講一個《狐妖媚娘》……”說時未經思量,出口才一下子勾起往事,當初不告而別時不願杜譽來找自己,便胡亂留了張字條,說自己是狐仙變的;現下提起“狐妖”二字,怕一下子激地杜譽也想起那些陳芝麻爛谷子事,連忙改了口:“算了,這個不好,我給大人換一個,還是給大人講《沈生與桂娘》的故事吧……”

杜譽卻仿佛對“狐妖”二字沒什麽特殊的感覺,只是一挑眉:“那個《狐妖媚娘》為何不好?”

“那個狐妖……會吃人,對,吃人!就像這樣,嗷嗚!”花朝信口胡謅,為了顯得真實一些,怪叫一聲,作出猙獰模樣。

杜譽卻并未被勸退,反故作思索狀:“哦?吃人?怎麽吃?”

“專掏人心窩子吃……”花朝怎麽惡心恐怖怎麽說:“就像這樣……”表演欲望一上來,忍不住五指成爪,朝着杜譽一遞一抽手。杜譽紋絲不動,有些挫敗,只好回歸語言攻擊。“要趁人活着有意識的時候掏,這樣心窩子掏出來還在跳,夠新鮮夠熱乎,才好吃!被掏心窩子的人一時還死不了,只能掙紮痙攣,最後活活痛死!”

杜譽一笑:“夫人說的這般生動,仿佛自己吃過人心一樣……”

“诶?沒……”花朝尴尬一笑:“那哪能……書中寫的!都書中寫的!”

杜譽不再深究,繼續問:“那狐妖吃什麽樣的人?我這樣的……吃不吃?”

“嘿嘿,大人說笑了,大人是刑部堂官,一身正氣,那狐妖怎敢近身?”花朝馬屁在舌尖一溜而出。

“既不吃我,我有甚可懼……”杜譽道:“将全本說來聽聽罷。”

花朝只好硬着頭皮給他現編了個《狐妖媚娘》的故事,講了不知多久,忽然困意來襲,連舌頭都開始打結,眼睛也像沾了腐皮膠,怎麽也睜不開:“媚娘見那陸生生的俊俏……媚娘見那陸生生的俊俏……”

朦朦胧胧間,她感覺似乎有一雙溫暖的手掌,托着自己的脊背,輕輕緩緩地将自己放平了,又為自己掖了掖被子……

好些年沒人為她做這件事了,真舒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吃笑了一下。忽想起自己還在為杜譽那個大尾巴狼講故事,一面又想着這小子原不是這麽個磨人的性子啊,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把他教成了這樣……渾渾噩噩亂七八糟地想着,腦中的話已然連不成句子:“那狐妖見……見杜生……長的俊俏……”

迷蒙中她仿佛聽見了一聲低笑,接着似乎還有一個溫柔缱绻的聲音在她耳邊垂着氣似地吐出一句她連不成意思的話:“你說的對,狐妖掏了人心,不會就讓人死,只會讓人痛不欲生……”

“睡吧,夫人。”眼前最後一點不真切的光亮也暗下去,花朝放心地跌入一個黑甜鄉。

作者有話要說:  杜大人又是亂占便宜的一天~~

小杜:哄媳婦睡覺,開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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