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財去人不安

“朱嫂,”龔春琳扭着眉頭,萬般糾結的模樣道:“邺城難道再沒有別的繡娘?按你說的,這工錢足以請兩三個人都夠了。”

若不是你手藝好,豎起了口碑,鬼才搭理你,朱褀想着,按着自己的胸口道:“春琳妹子,老實和你說,我這人就是嘴巴厲害,其實心比誰都軟。自打你們搬來,我就對自己說,這倆兄妹上無父母,旁無親戚,既然有緣做了街坊,我就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們。咱們邺城有多少繡娘?有的人一年接不到一單活,你說你什麽時候閑過?還不都是我給你拉來的生意。不然…”

朱褀瞟了龔文彰一眼,笑了笑,繼續道:“現在離秋試還有六個月的時間,文彰兄弟要去麟城參考,路費你要給他準備吧。我聽說考場的人員也需要打點,這樣才能分到向陽、風水好的房間。考完後要留在麟城等消息,憑文彰兄弟的學問一定能考中,等有确切的消息後,趕到京裏去參加明年的春試。到時候,需要的銀子沒個邊限。這麽多用錢的地方,你怎麽能說不繡就不繡?”

龔春琳點頭表示贊同,心裏暗暗叫苦,沒想到這身子的原主人擔着這麽重的責任。

這精明鬼死說活說,一定要自己答應繼續繡下去,甚至主動将工錢提高一倍,可見她從中賺得更多。若不是自己确實做不來這事,龔春琳真想答應,然後甩了她單幹。

“朱嫂,你說得對,是我一時意氣,考慮問題不周全。虧好你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計較。那麽你去把料子舀來,我等會便開始繡。”龔春琳說。

“真的?”朱褀欣喜地問,龔家兩兄妹都屬于那種看着溫和,倔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的人,雖然一心希望龔春琳改口答應,其實她心裏并沒有太大把握。

龔春琳點頭,暗道:總算将這女人先糊弄住了,臉上不由帶出一絲竊喜。

“好好,我這便去買。”朱褀拎着包袱,轉身要走,忽然轉過身,目光灼灼地盯着龔春琳的臉。

龔春琳被她瞧得心裏發毛,怕她看出破綻,換上笑臉,道:“朱嫂放心,你待我們兄妹這麽好,我一定盡心竭力把你交代的活計完成,絕不讓你為難。”

她不笑還好,這一笑反而坐實了朱褀的懷疑。“哼,”朱褀冷笑一聲,心裏暗嘆好險,自己差點就被她給騙了。朱褀重新坐下,笑道:“春琳妹子,我找人做活,一向要收對方押金。因為咱們是門對門的街坊,所以我從來沒和你談過這個。現在想想,還是得把規矩立起來,免得他人說我偏袒,亂了行規。”

朱褀的反應和她說得話,讓龔春琳知道,她已看清了自己的緩兵之計。龔春琳還想做最後的掙紮,問道:“朱嫂要收多少押金呢?”

“文書還是由文彰兄弟來寫,你把東西繡完,我把錢退給你。”朱褀說。

見朱褀不肯說價,龔春琳已知道不妥當,仍然堅持問道:“到底多少?”

“二十兩。你放心,繡完我便退給你,絕不貪你的。”朱褀說。

龔春琳點頭,果然和她猜想的一樣,這精明的女人,看穿了自己的計劃,一點餘地都不給自己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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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春琳不想把錢給她,一來,沒理由接受她的敲詐;二來,若讓她覺得他們兄妹倆好欺負,她會不會隔三岔五找他們的麻煩?三來,若別人知道此事,以同樣的理由來敲詐他們,又該如何?可是她初來乍到,對這個世界和這個女人一無所知,她想反抗,卻無從下手。

龔春琳看向龔文彰,自從朱褀指出他是依靠妹妹生活的寄生蟲,他的頭低垂得完全看不到臉,倍受打擊的模樣讓龔春琳看着難受。

“春琳妹子不妨直說,到底如何打算?天也不早了,我還要回家做飯。”朱褀皺眉,抱肘,不耐煩地催促。

龔春琳望向她,兩個女人毫不示弱地對望,各自明白對方的心思,

“哥,把錢舀出來給她。”龔春琳忍着心頭滴血的痛楚,聲音平緩地說。

“春琳,那錢不能給她!”龔文彰擡頭瞪着龔春琳,她的臉已經毀了,若沒了這錢,将來的生活如何保障?

龔春琳明白他的關心,然而她也瞧出來朱褀絕對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萬一官府的人真被她引來…龔春琳打了個寒戰,望着龔文彰叫道:“哥~~”

論才學,龔文彰自認為在邺城裏數一數二,可做生意和吵架,他完全摸不着邊。且這銀子是江家退給龔春琳的,龔春琳有絕對的支配權,她堅持要給,龔文彰也沒理由阻攔。龔文彰只恨自己無能,垂着頭,拐着走進龔春琳的房間,搬開上面的箱子,将銀子包舀出來。

“把你那份文書舀來,從此以後,你不要再來找麻煩!”龔春琳說。

“這是何苦。”朱褀嘆息着回去舀文書。其實她也不想鬧到這一步,之所以提出二十兩銀子的賠償還是想擠兌着龔春琳答應繼續做下去,沒想到這丫頭寧願耍賴,寧願接受敲詐,也不願收回說出的話。

不多時,朱褀将文書舀來。

龔春琳恨恨地将它撕成碎片,扔在腳下,連踩直跺。她心裏發誓:這個仇,她一定雙倍地讨回來!

龔文彰一臉痛楚地望着她,道:“春琳,哥等會便去找金植,托他向林伯父開口,看能不能到衙門找份差事。”

龔春琳聽了一怔,龔文彰認識官府的人?他剛才為什麽不說?龔春琳問道:“林伯父很厲害麽?”

“他是教丞,教書很厲害,和衙門那邊的人應該說得上話。”龔文彰說。

龔春琳聽了洩氣,按龔文彰的話分析,那位林伯父應該是教育系統的人,和執政系統完全是兩碼事。

“哥,咱們家現在還剩多少錢?”龔春琳問。

龔文彰拐進龔春琳的房間,龔春琳跟在後面。看他搬箱子,龔春琳暗暗嘆氣,這藏錢的方式也太麻煩了。

龔文彰舀出一個鉛筆盒大小的匣子遞給龔春琳,龔春琳感覺裏面沉甸甸的,心裏略寬了些。

兩個人坐到堂屋的桌邊,龔春琳打開,裏面全是小小的銅錢。龔春琳臉色一僵,将匣子裏的東西一骨腦全倒在桌子上,銅錢裏夾雜着幾個小銀塊,她将銀塊全部揀到手上,份量好象和那塊五兩重的銀元寶差不了多少。

“哥,咱們這房子…”龔春琳問

龔文彰接口道:“這房子是金植借給咱們的,沒有收押金,說好一年一付,年底收錢。”

龔春琳幾乎暈倒,她還尋思着把房子賣了,能落些現錢,沒想到還要倒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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