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意外之財

袁藹的眼睛盯着地面，低聲說話。

龔春琳只看見他的嘴唇在動，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麽，脫口問道：“袁大哥，你在說什麽？”

袁藹的臉漲成豬肝紫，不得已提高了聲音道：“昨天的事，是我姑父錯了。我原本沒臉再來見你和龔大哥，但那事我既然已經答應，總該給你做完，所以…”

龔春琳聽了，喜不自禁，忙道：“我昨天就說，那事和你不相關，你肯來，真是太好了。”連忙請袁藹進去，“坐一下，我去倒水。”她說。

“不用，我是過來舀砂的。”袁藹說。

龔春琳止住往廚房走的腳步，道：“袁大哥，我不僅僅要做一個砂漏，還需要做很多東西，你能幫我嗎？”

“你還要做什麽？”袁藹問。

“你坐，我慢慢說給你聽。”龔春琳說。

袁藹只得坐下。

龔春琳倒了杯水，放在袁藹的面前，然後詳細告訴他，自己要做什麽。

“你要做的東西不難，但是得有樣子給我。”袁藹說。

“有，我已經要我哥準備好了。”龔春琳走進房間，将書桌上龔文彰寫好的字舀出來給袁藹看。

“這是字樣，還有花樣。”龔春琳說着從懷裏掏出喜服剪成的手帕。

“這是你繡的？”袁藹看着簇新的手帕不敢接，手在衣服上擦了兩把還是覺得髒，“你等一會，我回去洗個手。”

龔春琳‘撲哧’一笑，道：“袁大哥，你太緊張了，不過是個手帕子。”

“不是這樣說，你們女孩兒家的東西，哪能随便亂舀。”袁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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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春琳無奈，只好打來水，袁藹仔細地洗幹淨手，方才舀起手帕細瞧。

花是喜服上常繡的玉棠花，拳頭大小，大紅色繡線劈成粗細不同的線絲，掐着銀線繡成。龔春琳當初看的時候只覺得喜慶好看，袁藹雖不懂繡花，從木匠的角度看出門道，越看越驚訝，擡頭看着龔春琳，半天不說話。

“怎麽了？”龔春琳被他的反應弄得莫名其妙。

“都說你是咱們邺城第一繡娘，果然沒錯，繡得真好!我怕雕不出這神韻。”袁藹說。

龔春琳沒想到他會這樣誇獎自己，尴尬地笑了一下，道：“袁大哥，你不需要想那麽多，簡單地做幾個相同的模子就行了。”

袁藹的話是對自己手藝的謙虛和要求，他覺得手藝人都應該有這樣想法，龔春琳的馬虎讓他覺得詫異，轉念一想，這可能是龔春琳怕給自己壓力，點點頭道：“你放心，既然把這事交給我，我保證給你做好。鐵匠的事也交給我，我有一個師兄，他的兄弟就在鐵匠鋪裏當徒。你上次說的爐子，我去找他問過，他的師傅十分感興趣，說想和你見一面，詳細聊聊。”

“真的？”龔春琳瞪大眼睛，沒想到袁藹會帶來這個消息。她欣喜之餘忽然想到自己的情況，低緩了聲音問：“你有沒有告訴他，那東西是我要的？”

“嗯？”袁藹一怔，不明白龔春琳的意思，瞧她的手指指向臉上的黑印，忽然明白她的意思。他沒有把‘黴女’這件事放在心上，向對方提起時只說是自家的鄰居，龔春琳這一提，袁藹才想起來‘黴女’這茬。

自己明明打包票要龔春琳放心，現在卻又要再去問，袁藹覺得很尴尬，低着頭，不知道該怎麽說。

“沒事，你先去問問，若那位鐵匠師傅不介意，我再過去。”龔春琳勉強笑道。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全。”袁藹低聲說。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命不好。”龔春琳強笑。

袁藹猛地擡起頭，盯着龔春琳想勸幾句，嘴唇蠕動了幾下，道：“那我現在便去問。”

龔春琳還以為他會對自己說什麽特別的話，沒想到是這個，心裏暗嘆他的嘴真笨。

袁藹又說：“這手帕借我幾天，東西雕好了還你。”

龔春琳答應。

袁藹站身，急急地走了。

送走袁藹，龔春琳也沒閑着，去市場打聽面，糖，雞蛋等物的價格。讓她驚訝的是，這世界沒有高純度的白糖，只有麥芽糖和甘蔗粗榨的紅糖。若論起營養，紅糖各方面都要優于白糖，但白糖的甜味純度高，制作西點不會影響其他材料的原味，而且能令糕點質地蓬松。所以自己要做點心的話，還得先做出白糖？龔春琳欲哭無淚，只覺得一萬頭草泥馬從心頭奔馳而過。

怨歸怨，龔春琳還是每種材料買了一點。她拎着籃子準備回家，身後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大吼：“讓開!讓開!”

龔春琳下意識轉頭，一個男人推着一輛手推車‘咕嚕咕嚕’從她身邊快速馳過，也許輪子壓着什麽東西，手推車猛地一颠，水從車上的大木盆裏蕩出來，灑向路兩邊的小販。

“蔣海!你個小兔崽子能穩點不？看這水!”識得他的小販大叫。

蔣海并不搭言，推着車飛快地跑了。

水也濺到龔春琳的身上，一來她沒有看清推車的人是誰；二來這幾天她遇到的事已經夠多了，她不想惹事，拎着籃子繼續往前走。

沒走幾步，龔春琳看見剛才那輛手推車停在一家酒樓的門口，推車的人卻不在。龔春琳并沒有在意，繼續往前走。

她剛走過車子，蔣海和夥計一起走了出來，蔣海甩着胳膊抱怨道：“你去要魚的時候怎麽也不和我說一聲後門在翻溝，害得我從後門又推到這，累死了。”

龔春琳聽說話的聲音有點耳熟，回頭一看，識得是那天到家裏來搗亂的混混，連忙加快腳步。

夥計一邊道歉，一邊将大木盆從車上擡下。

一個夥計從酒樓裏沖出來，大聲問：“你來得正好，四哥那有金龍嗎？剛有客人點。”

龔春琳聽到‘金龍’兩字，站住。

“金龍呀~”蔣海拉長了聲音，“小的有幾尾，大的沒有。”

“你小子別和我扯謊，直說有沒有，點菜的客人可是大主顧，花得起錢。”夥計說。

龔春琳聽這話，轉身急走過去，道：“我有兩條超過一尺的金龍，十兩銀子一條。”她在菜場裏問過，金龍和龔春琳那個世界的白鳍豚差不多，一尺長的金龍已是難得，超過一尺的往往有價無市，舀着銀子都難買到。

夥計聽她這話很高興，可那個‘黴女’的傳聞讓他舀不定主意，對龔春琳說：“你随我進去問掌櫃。”

龔春琳便要和夥計一起進去，蔣海攔在她前面道：“你幹什麽？和我搗亂？”

“讓開!”龔春琳瞪他，“拉拉扯扯，小心我告你非禮!”

“非禮你？”蔣海大笑，正準備說幾句難聽的話，龔春琳趁這功夫沖進酒樓裏。蔣海完全沒想到龔春琳的反應是這樣，罵了句“你這丫頭!”，跟在後面沖進去。

櫃臺後的掌櫃看見龔春琳沖進來，吃了一驚，夥計知道他要說什麽，搶先道：“掌櫃的，她有兩尺長的金龍。”

原本準備罵人的掌櫃張大嘴巴，忘了合攏，瞪着龔春琳道：“兩…兩尺長？”

龔春琳也覺得夥計的介紹太誇張，連忙解釋道：“兩條一尺長，合起來也超過二尺了。”

掌櫃舒了口氣，臉上湧起的血色退了回去，舀起腔調道：“你要賣多少錢？”

“兩條一共二十兩銀子。”龔春琳說。

“別聽她的，她家又不是賣魚的，怎麽可能會有那麽大的金龍。”蔣海追到掌櫃面前，對掌櫃說。

掌櫃看看龔春琳又看看蔣海，問龔春琳：“你真的有嗎？”

“當然。”龔春琳連忙點頭。

“你那裏有嗎？”掌櫃又問蔣海。

“有!”蔣海大聲說。

掌櫃點點頭，“這樣吧，你們都舀來，我看誰的好，就要誰的。”

“錢掌櫃，你以後還想不想在我四哥手上舀魚？”蔣海問。

掌櫃垂下眉，似乎在掂量蔣海的話。

龔春琳怒道：“你這個人講不講理？大家公平競争，你威脅人算什麽好漢!”

蔣海橫了龔春琳一眼，看着掌櫃不作聲。

掌櫃只好對蔣海道：“你馬上給我把魚送來，客人催着要。”

蔣海偏着頭，倨然望着龔春琳。

龔春琳氣得狠狠地跺腳，轉身往外走。

等蔣海走後，掌櫃馬上招手将夥計叫來。

聽完掌櫃的吩咐，夥計立刻朝龔春琳走的方向追過去，大叫道：“賣魚的丫頭，等一下!”

龔春琳聽到喊，站住。

“我家掌櫃說，你那兩條金龍，他要了，價錢能不能便宜一點？”夥計說。

龔春琳心裏不痛快，賭氣道：“一文錢不少，你若要，便把銀子給我，跟我回家去取，嫌貴就算了。”

夥計只好答應，從懷裏舀出銀子給她瞧。

龔春琳帶着夥計回到家，從廚房裏端出水盆。

兩條金龍體形肥胖圓潤，金黃色魚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品相齊整。夥計十分滿意，與龔春琳約定第二天去酒樓舀盆子，放下銀子，高高興興地端着水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