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有好

行雲醒來後所有記憶都湧了上來，她愣愣地看着身下的荷葉，還有些呆滞。

打鐵鋪裏，男人溫厚的聲音似乎還響在耳旁。

遇到彘獸的害怕恐懼也是真的，那種絕望無力感還存在于心頭上。

“嗚哇……”少女的頭埋在膝上，似要把所有的害怕，難受都哭出來。

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嗚，掌櫃不是真的，師傅也不是真的。

她認真生活，也和幽寧鎮的人有了點感情，結果現在告訴她他們都不是真的。

這不過是一場幻境！

“啊――”

而彘獸也不是真的。

行雲還是行雲，可她不是幽寧鎮的行雲，她是有弟弟的玄衍宗行雲！

大夢一場後，掩不住眼中的迷茫與疲累。

行雲就這樣靜靜地待着，平複着自己的情緒。

而她對面的男子靜靜地看她發洩自己的情緒，神色溫和。

行雲一擡頭就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端坐在她面前，她差點吓出聲來。

男人三千墨絲虛虛束着，垂在肩旁。面容溫潤如玉，眼中含着悲憫之色，看着行雲溫和而友善。

行雲四處張望着，就發現每株荷葉上都沒有修士，整個湖面空蕩蕩的，只剩下了她和對面的不明人士。

行雲在對方善意的眼神下小心問道：“不知前輩是？”

“吾是幽寧。”溫和男子含笑看着小姑娘被驚得差點落下荷葉座。

行雲這下想不知道對方是誰都難。

幻境前秘境主人要考驗大家，幻境出來後又來了個自稱幽寧的人，這……想到什麽行雲心裏有點慌。

主考官來找你這說明什麽？要麽只是所有人的例行安慰，要麽就是她真是天命之子通過了考驗。

幽寧見那小姑娘眼中閃啊閃，就知道她在想什麽。

“沒錯，你通過了考驗。”

行雲聽後沒有欣喜若狂，而是有些心虛抿起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可晚輩好像沒做什麽驚天大事吧？”

她在裏面就是吭哧吭哧地打鐵，難道這份機緣和打鐵有關？所以她就被發現有鍛造方面的天賦？所以她就通關了？

行雲的三連問可以看出她真的很懵逼了。

一句話總結起來就是：我配嗎？

幽寧輕笑，看着行雲神色懷念，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待我說明你就知曉了。”

“幽寧只是我的道號。”

我本是個乞兒，生活在凡人界。食不飽，穿得寒，每每讨得食物都會被其他人奪走。

偶有其他乞丐心情不好便會拳腳相向，當時我不過十歲，只能蜷着身子，祈禱他們離開。

那時候我多希望有人能幫幫我，身體疼痛，靈魂卻叫嚣憤怒着，我開始恨抛棄自己的父母，恨這個世道。直到有一人從天而降――

那是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他帶走了我。

小乞兒醒來後就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地方，他龇着牙拖着一身病痛的身體推開了門。

外面有好些孩子正給菜地澆水，其中有一個年齡稍大的少年走過來問：“你沒事吧？”接着他又朝後一個人說道：“有福去叫爺爺，說他醒了。”

小乞兒在詢問少年後知道外面的孩子都是老人收養的，同他一樣的，可憐人。

說起老人，少年露出樸實而感激的神情。

“爺爺是個修士，被他收養的人如果有靈根他會親自教導，若是你資質很好他也會送你去大宗門修習。”

“你知道靈根嗎？有了靈根才能修煉。”少年問完露出一個略苦澀的笑來，“做不成修士爺爺也不會丢了我們，我們就在這種種菜也能自給自足。”

小乞兒垂下眼，随即聽到腳步聲，接着是諸多孩子的濡慕聲音，他們歡喜而感激更雀躍。

老人溫和慈祥，他治好了他的傷，又測出他是單靈根想送他去大宗門，被小乞兒拒絕了。

“老夫的資質不好也沒有資源，”老人諄諄說着，“你去大宗門會更好。”

“師父在上！”小乞兒直接跪地拜師，如此讓老人看到他的決心。

之後便開始了和老人修行的日子。

在這段時間裏他用術法給哥哥姐姐澆澆水，抓些野味。修行上有同門師兄姐予他解惑切磋。

而師父經常不在，然後就是帶着新的弟弟妹妹成為新的一員。

行雲聽得入神，幽寧頓了頓又道：“好事不久。”

老人本就資質不好，勉強才修煉到築基，如今壽元已盡。

被取名有好的小乞兒不甘心，聽說有仙元果可以增壽，金丹的他偷襲了一個修士搶得了仙元果。

等得老人問他何來，乞兒抖着手卻是面無表情。

如果是與人協商取得也就罷了，可他在手抖！養了這麽久的孩子，老人能不明白這果子來歷不光彩嗎？

老人急怒攻心“噗”地吐出一口血，揮開身後師兄焦急遞上的手帕。“老夫雖是平庸無才，無緣大道，可這一生老夫救了幾百個孩子，讓他們有食不饑，教他們修行，為他們尋個好去處。”

“老夫自認無愧天地，不愧于心，哪怕死亦能含笑。可你……你，”老人指着乞兒驚痛不已，“你糊塗啊！”

小乞兒早已淚流滿面，手中仙元果滑落在髒污的泥地上。長大的男人對着老人，如孩童一樣大哭起來，“師父，我怕！”

一聲‘怕’含了他多少絕望與恐懼。

那聲怕不是因為第一次殺了無辜的人，而是怕這個救他出水火的師長，離開人間，對他失望。

哪怕是一個嘆氣的眼神，也足讓他心如刀割悔恨不已。

老人喘着氣，摸摸他的頭，嘆聲道：“莫……莫讓我失望……”

說完，枯槁的手漸漸滑落。

“師父！”

“爺爺！”

那一刻，周圍的嚎啕大哭聲慢慢遠離了，他看着老人蹙起的眉頭，心如墜冰窟，他覺得自己在這一刻也随着老人走了。

莫讓我失望。耳邊似乎旋繞着師父的聲音……

老夫從不要求弟子也做善事，畢竟勉強來的也不是真善。

老夫也決不願教出的弟子是個小人，惡人。

孩子呀，老夫為你取名‘好’，惟願你事事順遂，萬事皆好。

出門要小心為上，累了就回來歇歇。

……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