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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置信。
一個從幾百年前來的古人就在他面前。
「來來,多吃點。」黃姑婆滿是皺紋的臉上有着少女的嬌羞,連說話都變得細聲細氣,和當初剛見面時伸手向給他要三百摳的樣子完全不同。
時星驚奇地看着這神奇的轉變,更好奇黃姑婆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将自己全身上下都裝扮過,連頭發都梳理得一絲不亂。不過他現在嘴巴塞滿了食物,沒時間吐槽黃姑婆。不吃白不吃,現在不吃,小氣的黃姑婆不知何時才會又端出這麽豐盛的菜肴。
同樣是不敢置信的心情,幾百年後了嗎?永竫拿着筷子和碗發怔,身上穿的是恩人叫他換上的衣服,上衣還好,只是褲子的布料硬梆梆的,膝蓋還破了個洞,可以得知恩人的家境窘迫。(那是牛仔褲……)
滿族原為北方民族,身材高大,時星的牛仔褲穿在永竫身上,活生生成了七分褲,長度短了一大截,永竫脫下朝靴,時星拿了雙帆布鞋給這位不速之客套上,但因尺寸不合,腳後跟只能用踩的。
「沒想到阿星交的會是男朋友,而且還是個演員。」黃姑婆半閩南語半國語地說。
「咳……咳咳!」時星頓時大力咳嗆了起來。
「演員?」永竫跟着複誦,根本不知道演員是什麽意思。加上這位老婦人說的話有些他有聽沒有懂。
也差太多了,為什麽同樣的黃色壽衣他看是鬼,黃姑婆能看成是演員,還有什麽男朋友……(囧)
「放心,別看我這年紀,我很開明的,我不會反對你們在一起的。」黃姑婆眨眨眼,遞過一個這是『我們的秘密』眼色,繼續熱心地往帥哥碗上夾菜,明明上面的菜已經堆一座小山了。
時月張着可愛的粉紅小嘴在椅子上安穩地睡覺,渾然不知自己的哥哥差點嗆死。
「當演員收入很不穩定吧?」黃姑婆笑眯眯地又問,「你演皇帝呀?什麽時候會播出,在哪一臺?」
時星快不行了,索性放下碗,他發現要是再吃下去他會有生命危險。
「對了,說了半天,阿星都沒介紹你叫什麽名字?」黃姑婆看着時星要他幫忙介紹。
時星翻了個白眼,要他怎麽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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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永竫終于能插上話,當正要說出自己名字時,又被老婦人打岔。
「姓鄭?」黃姑婆帶着春意的眼兒笑眯眯地說。
「不是。」永竫再次感到挫折,他不知道幾百年後變得如何,雙方對談是能溝通,可遣詞用字似乎已經不太一樣,他心急着想知道恩人所說的滅亡之事。
「愛新覺羅·永竫。」永竫再次重複自己的姓氏,象征皇族榮耀的姓氏不容被更改。
唯恐黃姑婆聽得霧煞煞,時星趕緊幫忙補道:「叫他阿竫就好了。」
『阿』竫?好好一個名字前面為什麽要加個『阿』?永竫皺起眉,還是忍下滿腹的異議。
(注:愛新覺羅是清朝皇室姓氏。滿語「愛新」是族名,滿語金的意思。「覺羅」是姓氏,「愛新覺羅」這一姓氏的含義是,金子般高貴神聖的覺羅族。)
熟知,這位老婦人聽到他的回答,卻哈哈大笑地拍着他的肩,原本習武之人就不輕易讓人近身,更何況貴為九五之尊,豈容這般無禮。
「放肆!」永竫沉下臉喝斥。
時月被這喝聲吓得大哭,時星放下碗,連忙抱起來哄。反觀黃姑婆先是一愣,接着大笑。
「賣擱演啦,現在不用演了,我知道你演皇帝一定很稱頭!」黃姑婆擦拭眼角泛出的淚光,一手還不住地笑拍永竫的肩膀。
……愛新覺羅,以前讀書的記憶慢慢回溯,時星想起來了,愛新覺羅不就是清朝皇帝的姓氏嗎?
「你真的是皇帝?」時星驚訝不已。
永竫點頭。
「真是,連自己男朋友演什麽角色都不知道。」黃姑婆替這位帥哥不平,「能交到這麽帥的男朋友,還不好好珍惜!平常不好好關心,哪天人家不要你,你就知道了!」
這一切如果都是真的,時星決定一件事,那就是——
趕走他!
當然要趕走這個包袱,他現在的情況怎麽有辦法再留一個幾百年前跑來的皇帝偷渡客,萬一以後長賴在他家怎麽辦,豈不自找麻煩!
「黃姑婆,等一下阿竫吃完飯就要回家了。」時星勉為其難地哈哈兩聲,在早晨二人同時露鳥的情況下,只好讓黃姑婆以為是男朋友的身分,否則也很難解釋。
反正這年頭『個性不合』這理由超好用,随時都可以分手。
回家?他并不知道要怎麽回去,莫非恩人知道?永竫的眼神亮起了期盼。
「他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回去要花很久的時間,所以等一下吃完飯就要出發了。」
「多遠?搭高鐵會到嗎?」
「應該會到。」時星含混地說。
永竫雖不知道『高鐵』是什麽東西,但是恩人想與他撇清關系的态度他看得一清二楚。
「那這樣等一下跟我一起搭計程車去左營站剛剛好。」黃姑婆笑嘻嘻地說。
「搭高鐵?黃姑婆你要去哪裏?」時星疑惑地放下碗。
「我沒跟你說嗎?我要搭高鐵去臺北看我大姐,我大姐嫁到臺北三十幾年了,平常都只有趁過年過節才有見面。」
「你何時說的?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我還以為你是……咳,你要去幾天?」時星将『孤苦的獨居老人』四個字咽回去。
「我初六就會回來。」黃姑婆邊說邊催促着帥哥吃飯,「阿竫,多吃點。」
「今天才大年初一,那到初六那幾天誰來帶時月?」時星一聽也急了。
不知道能不能帶小月去公司上班……一定不行吧,那個場所怎麽帶六個月大的嬰孩去,還是這幾天請假?時星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叫阿竫晚兩天回去幫你帶不就好了。」
「嗯嗯。」時星點頭敷衍,都想把人趕走了,還留人在家裏,那幾天他還是請假在家帶小月好了。
「你們小倆口商量好,可千萬別把小月一個人丢在家裏,萬一出了事就不好了。」黃姑婆一再叮咛,她也知道時星不會做出這種事,只是習慣性念幾句。
「不會的,你放心,早點回來。」後面這句才是重點。時星承諾道,側首看着隔壁的大麻煩,等吃完飯黃姑婆去搭車,他就出口趕人。
「等一下吃完飯收拾收拾,你幫我提行李上計程車,我買了高雄許多土産要給我姐姐,她最喜歡吃X X餅鋪做的鳳梨酥了,每年過年我都會提上去給她。」黃姑婆碎念着,言語間表達出她對姐姐的思念。
永竫不動聲色,思忖因應之道,他需要了解這陌生地方的一切,知悉這幾百年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以及如何能回去他原有的世界。
由于巷弄過窄,又是死巷,車子開進來無法回轉,叫好了計程車,時星幫黃姑婆将大包小包提到巷口前,又塞了一千元給黃姑婆,黃姑婆登時笑得合不攏嘴。
這中間時星都抱着弟弟未離手,開玩笑,怎能讓唯一的弟弟和一個來歷不明的古人在一起。反正他家也沒什麽好偷的,讓那什麽愛新覺羅啥挖擱的一人在他家也沒關系,等一下回去就趕走他。
永竫負手踱步,鳳目環視周遭,不時用手觸摸陌生的物品。
不管是一些材質的冶煉、用紙,明明恩人家中看似窮困,窗戶卻能使用大量的昂貴玻璃,還有一種很奇異的東西,像布做的袋子,可是卻不透氣,摸起來有奇怪的聲音,裏頭裝着垃圾。
還有奇怪黑色盒子,永竫走過去用手指扣着那黑色盒子,發出叩叩的聲響,再次确認又是一物陌生的材質。
當時星抱着弟弟回到家,就看見這位古人在他家東摸摸、西摸摸。
時星清了下喉嚨。
「我就直說吧,我沒有辦法收留你。」
對恩人會如此說,永竫絲毫不意外。
「你看我家這麽破爛,就知道我家很窮,萬一警察戶口普查,被發現我窩藏偷渡客,連我都有事。」
「警察?」永竫不解地問。
「警察就像是你們衙門的捕快,會把做壞事的人抓去關。」時星試着用古代人能了解的用詞解釋。
永竫喔了聲表示明白。
「那麽……」時星眼睛暗示地看往大門的方向。
意外的是這位偷渡客絲毫沒有異議,爽快地點頭。
這麽幹脆?時星張大眼睛。
永竫走到藤椅面前,從睡得安詳的嬰孩身上解下剛才系上的玉佩,頓時,震天響的尖銳嚎哭聲再次響起。
「感謝恩人的救命之恩,朕來世願結草銜環,永不或忘,就此告辭。」永竫抱拳,轉身朝大門方向走去。
「等一下!」耳根難得清靜,再哭他等一下就不用睡了,時星慌張地把人叫住。
「恩人有何指教?」永竫回頭停步。
「你那塊玉……可不可以留下來?」時星很困難地說出口,從小家裏雖窮,可是雙親經常告誡他,為人不可貪人錢財,施恩不忘報。可是現在是非常情況啊!
「這個……這是父皇親授贈與,對朕來說有極大的紀念意義……」永竫面露難色。
「哇哇哇——!!」時月哭得和平常一樣凄厲。
「你太卑鄙了!」時星氣炸了,還要忙着哄弟弟,對方擺明了用這塊玉佩在要脅他。
「恩人誤會朕了,朕不過希望留在恩人身邊,以盡綿薄之力。」永竫無辜地攤手,可以明着這般無賴對他而言還是頭一遭,感覺挺新鮮的。
總不能當強盜去搶人家東西吧,對方那身武功還有在他房間留下腳印做見證,就算想搶也搶不過,時星氣得直咬牙,卻又拿這忘恩負義的偷渡客沒辦法。
「哇哇哇哇——!!」
……怎麽辦?時星苦惱不已。
經過早晨短暫的寧靜,越覺得哭聲更加難忍,時星頭都痛起來了,不知是不是他心理作用,身體好像有點感冒的前兆,在被X後從地板醒來就有點鼻塞的症狀。
一想到接下來的日子都要在哭聲中度過,夜夜難眠,黃姑婆這幾天又不在,過年期間要找人托嬰也不可能。況且,玉聽說能鎮邪,小月這樣哭下去對身體也不好……時星逐漸動搖。
永竫氣定神閑,手高持着玉,翠綠的玉石在空中刺眼地晃蕩。
「先說,留在這裏你要幫忙打掃屋內、照顧小孩。」時星承認自己被打敗了。
永竫點頭答應。
「照顧小孩沒這麽容易,一天要喂奶五次。」時星警告說。
「朕有八名子女,對小孩并不陌生,且習武之人睡眠并不長。」實則照顧皇子們的都是奴婢們,永竫最多抱抱孩子罷了,但現在不是需要誠實的時候。
「打掃要從一樓掃到三樓,連馬桶地板衣服通通都要洗幹淨。」八個孩子……這皇帝看起來挺年輕的,居然已經有八個孩子了,是說當皇帝的不是都後宮三千佳麗,臨幸三千個生出八個,似乎也還好。
「還有,別再自稱朕了,搞不好還以為你姓鄭,以後你就叫阿竫。在家別出門或者和鄰居哈拉,我不在的時候別四處亂走,若有人問你和我什麽關系,你就說是我爸的爸爸在大陸失散多年的遠親。要是遇到警察,記得用輕功馬上離開,千萬別給我找麻煩,否則我也沒辦法留你。」
那明顯的卷舌口音,怎麽都不像在地人,時星想着還有什麽遺漏需要注意的。
阿竫?對自己名字擅自被更改,永竫大大地皺眉,可也不能表示不滿。
「恩人怎麽稱呼?」
「我姓時,時間的時,星星的星。你叫我阿星就好了。你也想個平常的姓,出去別自稱你是啥愛新覺羅,人家還以為你是哪裏跑來的是神經病。」時星傷腦筋地看着永竫的特殊發型。
他無法理解,為什麽男人要在沒有禿頭時就把自己理成禿頭的樣子?
「若人家問你做什麽的,你就說你在大陸當演員,演小角色的。」
「演員?」
「演員……應該就是你們那時候說是戲子吧。」時星苦思着古代用詞。
「那朕……我姓金,金永竫。」俗語說得好,龍困淺灘遭蝦戲,堂堂皇帝今朝被當成戲子永竫也認了,再度忍住疑問,為什麽名字前面都要加個「阿」字,和阿瑪、阿哥有何不一樣?或許是地方民情用法?還有馬桶是什麽?
看自己講了一長串,都沒吓走這瘟神,時星無奈極了。
往好的方面想,就當是有了個免費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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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