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齊安一收到盧旭的消息就扔下打到一半的游戲, 火急火燎趕到了學校附近的醫院。

他到的時候,池忱正坐在診室外的長椅上,臉色發白, 看上去恹恹的。

池忱右手包着繃帶, 左邊臉頰有兩道被刀片刮出來的小傷痕,傷口不嚴重, 只塗了點藥,連紗布都沒貼。

走廊裏都是人, 長椅被病人家屬坐滿了, 江瓷蹲在池忱腿邊, 紅着眼睛碰了碰池忱沒包紮的右手手背, 小聲詢問:“池忱,疼不疼呀?”

池忱雙眸低垂,聲音下意識放輕:“不疼。”

明明受傷的人是他, 反倒是他來安慰江瓷。

從池忱進去包紮縫合後,江瓷的眼淚就控制不住地開始掉。

美術系教學樓一共六層,因為被吓到的女生發出的尖叫聲,每一層都有人探出頭張望,他們根本抓不到是誰把東西丢下來的,沒有人站出來說自己不小心掉了東西,不需要思考,答案只有一個, 一定是林楠。

可是, 探出頭的人當中沒有林楠的身影,江瓷第一時間就拉着池忱去醫院, 并且給盧旭打了電話, 盧旭跟輔導員報備了這件事, 正在調取監控。

江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受傷的池忱都沒哭,他反倒先哭了起來。

氣惱自己的沒用,因為自己的原因,池忱才會受傷,如果不是池忱推開他,他很有可能會被工具箱砸中,果然如父母所說,他是一刻都不能離開別人的保護。

他真的,太沒用了。

齊安被池忱罕見的溫柔吓到了,他眼皮一跳,才想起了正事,急急忙忙走到池忱跟前,好在,他還知道池忱手受傷了,沒跟往常一樣上手扒拉池忱。

“池哥,你這是怎麽了啊?”中午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受傷了?

“沒事,小傷。”池忱擡起手,輕輕晃了晃。

“你不要亂動呀。”江瓷動作小心地扣住了池忱的手指,他的眼淚止住了,眼眶四周被他哭得殷紅,襯得那張小臉更加惹人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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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姿勢能讓池忱清楚地看到江瓷的整張臉,一瞬間,他覺得江瓷就是趴在他腿上的小貓,在幫受傷的主人舔舐傷口。

“好,我不動。”池忱的指節微微彎曲,勾住了江瓷的手,不想讓江瓷放開,江瓷卻感受不到他的心思,在他完全扣住前抽出了手。

江瓷拿紙巾擦了擦鼻子,嗓音還含着哽咽:“齊安,我去幫池忱取藥,你幫我看着他,不要讓他亂動。”

齊安嗅到了空氣中的暧昧,頭皮發麻,艱聲道:“……好。”

等江瓷走後,齊安才敢占據江瓷的位置,他學着江瓷在池忱跟前蹲下,問道:“你跟小可愛是怎麽回事啊?”

池忱:“重點是這個嗎?”

“這難道不是重點嗎?”齊安瞪大眼睛,“你看他的眼睛都快能掐出水來了,你竟然會用那麽肉麻的聲音跟他說話,他碰你你沒有推開他,你還反握住了他的手,你……”

池忱伸縮右手五指,懶懶道:“只是得到了答案而已。”

“喂,受傷了還動,你不怕留下後遺症啊。”齊安按住池忱的手,制止了池忱的動作,“小可愛說得你沒聽到啊……等等,答案?什麽答案啊?”

池忱抽出右手,在齊安眼前晃了晃:“沒事,只是輕微皮肉傷,沒傷到骨頭,塗幾天藥就能好了。”

齊安的問題太多了,他沒什麽耐心一一回答,只挑了簡單的問題回答。

齊安:“……”

“靠,看小可愛哭得那麽傷心,我以為多嚴重呢!”

池忱輕笑:“是他誤會了。”

齊安:“那你怎麽不解釋啊,看人哭得那麽慘,你還挺開心是吧?”

“沒有。”池忱擡起頭,望向江瓷離開的方向,唇角的弧度加深,“只是,覺得他哭得樣子還挺可愛的。”

“草,變态!”齊安加大了音量,引來周圍人的側目,池忱一個眼神警告,他乖乖地捂住了嘴巴。

轉角處出現江瓷的身影,池忱壓低聲音:“你就當我受傷很嚴重吧。”

齊安:“?”

取藥處沒有多少人,江瓷很快就拿到了藥,回來途中,他還去了一趟洗手間洗臉,臉上的水擦幹淨了,額發被水打濕,黏在皮膚上,他用袖子囫囵抹了下頭發,這個動作落在池忱眼裏,心髒驀地軟成了一片水。

“池忱,我們回去吧?你累不累呀,要不要再坐一會?”江瓷問。

池忱:“我沒事了,回去吧。”

說着沒事,起身的時候,身體搖晃了兩下,江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池忱的手臂。

“你這哪像沒事的樣子啊。”江瓷擡起頭,不高興地瞪着池忱,“不舒服就要說呀,萬一再摔傷了怎麽辦?”

“嗯,以後我會直接說的。”池忱将半個身體都靠在江瓷身上,江瓷沒注意,池忱其實将大部分重量都落在了自己的雙腳上,根本沒有外表看上去得虛弱不堪。

齊安人都看傻了,他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他池哥的聲音怎麽突然變得那麽虛了?跟剛才警告他時的聲線截然不同。

而且,池忱跟江瓷緊緊貼在一起了?放在以前,池忱不應該第一時間就推開江瓷的嗎?

媽的,這世界變了,池忱受傷的不是手,其實是腦子才對吧?

……

齊安亦步亦趨跟在江瓷和池忱身後,片刻的功夫,他的世界觀重塑了一遍,看着前面兩人明顯的體型差,他池哥不要臉地将身體全部壓在瘦弱的江瓷身上,連他這個電燈泡都看不下去了。

“那那那個……要不還是我來扶吧。”齊安上前,扶住了池忱的右臂。

外面早就天黑了,通向門口的這段路沒什麽光照,因此,池忱拿手肘捅齊安肚子的事情,只有受害人和始作俑者知道。

聽到悶哼聲,江瓷側頭,只看到了池忱收回的右手,他叫道:“不許動!”

池忱聽話地垂下了手,江瓷拉着池忱走到近處的路燈下,借着路燈的光仔細檢查池忱的手。

沒有出血,他松了口氣,開口仍帶着埋怨:“不是說了不能亂動嗎?”

長睫在臉上投下兩圈陰影,池忱的唇色蒼白,虛弱的語氣讓齊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沒動。”

江瓷的視線轉到旁邊又看傻了的齊安身上,小臉板起,認真教育道:“齊安,池忱受傷了,這段期間你別碰他。”

想起齊安每次見到池忱都要扒拉池忱的畫面,江瓷又嚴肅警告道:“可以的話,池忱手好前,你最好離池忱三米遠。”

齊安:“……”媽的,老母雞都沒你這麽護崽的,不就是受了點皮肉傷嗎?護得跟什麽似的,這是生怕他磕着碰着是嗎?

江瓷教育完了齊安才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他沖齊安抱歉一笑:“麻煩你了。”

池忱老老實實靠在江瓷身邊,要是江瓷在這時擡頭,能看到池忱嘴角明顯的弧度。

齊安:“……”他他媽到底是為什麽要來這裏啊?他吃飽了沒事幹,非要再吃一頓狗糧是嗎?

齊安雖然不想吃這兩人的狗糧,但他得弄清楚原因,他跟着池忱兩人回到了宿舍,盧旭和蘇堯早在宿舍裏等着了。

他們問了池忱的情況,池忱說自己沒事,江瓷卻反駁道:“很嚴重的,醫生說不能碰水不能亂動。”

齊安:“……”受傷了肯定不能碰水啊。

不能亂動?看池忱剛才還有力氣打他的樣子,八成只是不能拿重物吧。

池忱到底跟江瓷說了什麽,江瓷會誤會成這樣的?

江瓷這麽說,盧旭和蘇堯眉頭皺得更緊了。

盧旭憤憤道:“我跟蘇堯去看了那個時間段的監控,沒看到有人往底下丢東西。”

齊安:“那是鬧鬼了嗎?工具箱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掉下來啊?是不是有人把東西放在上面,不小心掉下來的啊?他怕擔責任不敢承認?”

盧旭:“從池忱來教學樓前,再到小瓷他們離開班級的一個小時裏,我們都檢查過了,确實沒有問題。”

蘇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我問過值班室的保安,美術系教學樓一層到五層都有監控,六樓是雜物間,平時沒什麽人上去,那裏的監控半年前就壞了,一直沒人來修,樓梯的監控有盲區,可能是有人去六樓扔的東西。”

盧旭驚訝道:“你還去打聽了這個?你怎麽不跟我說呀!”

盧旭太沖動了,如果知道的話,可能會立刻沖去質問林楠,蘇堯想等江瓷他們回來再商量,所以才沒說。

他笑了笑,轉移話題道:“監控裏确實有林楠的身影,不過是在工具箱掉下來後,林楠跟一個同學一起離開了教學樓,在工具箱掉下來前,我沒在監控裏看到他。”

他們有理由去質問林楠,不過他們還是沒有證據,說不定又會被林楠反過來指責他們在誣陷他。

“媽的,一定是林楠。”盧旭氣得發尾都翹起了,“我們去看監控的時候遇到了他,他還腆着臉過來跟我們打招呼,假意問池哥有沒有事,嬉皮笑臉的,他那是關心人的樣子嗎?”

蘇堯:“沒有證據,你就算知道是他也沒用。”

齊安咬牙道:“那時候正好放學吧,教學樓裏那麽多人,就沒人看到林楠去六樓嗎?”

蘇堯無奈道:“就是因為人多,才不好調查啊,不是每個人都是正義人士的,有些人不想沾染是非,就算看到了可能也不敢說吧。”

齊安:“為什麽?”

池忱:“怕惹麻煩。”

江瓷饒了大半天才理清楚他們的對話,他想到了一件事。

“那跟林楠一起的那個同學呢,如果林楠真的去六樓了的話,那肯定會跟那個同學分開的,我現在去私聊他問問看!”

齊安拍手:“小可愛,還是你聰明,去問問那個同學不就好了。”

江瓷拿出手機打開班級群,幾十個頭像擺在眼前,他頓住,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忘記那個同學叫什麽名字了。”

那同學也是江瓷的同班同學,在林楠的事情出來後,就跟林楠走得挺近,班上人太多,江瓷只記得關系好的同學,他不想看到林楠,更別說去記住林楠的朋友的名字了。

池忱:“不用問了,如果他願意站出來的話,早在盧旭和蘇堯去查監控的時候就站出來說了,或者,他是被林楠抓住了把柄,所以不敢說。”

“那怎麽辦?”江瓷眉眼耷拉,沮喪地垂下腦袋,“這件事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招惹了林楠,也不會有那麽多糟心事……”

“跟你沒有關系,不是你招惹林楠,是林楠來招惹你,做錯事的人不是你,你沒必要那麽自責。”池忱拿起桌上的一塊檸檬糖,撕開遞到了江瓷的嘴邊。

江瓷眼睫微顫,抓起糖放進了嘴裏,酸甜的味道将心中那點不快蓋了過去,眉眼彎起,沖池忱笑了笑。

池忱将糖紙揉成團扔進了垃圾桶裏,他的目光在江瓷的嘴唇上流連,指尖緩緩蜷縮,勾起了濃烈的不滿足。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江瓷直接用嘴來叼糖。

“徐磊那邊怎麽樣了?”蘇堯問。

徐磊就是池忱他們的同班同學,跟林楠念同一所高中的。

“他找以前的高中同學問過了,他們當時也是從別人口中聽說的,沒看到證據就相信了。”齊安說,“我查了林楠的社交賬號,什麽都沒查出來,這家夥捂得非常嚴實。”

往往表面越幹淨的,背後可能最髒,在知道林楠是什麽樣的人後,齊安更堅定這個想法。

江瓷眨了眨眼,檸檬糖将他的右腮撐起一團,口腔內壁被融化的糖沾滿,他抿了下唇,眸裏滑過哀傷。

“怎麽了?”池忱注意到江瓷的不對勁,在他發出聲音後,江瓷的難過一閃而逝,仿佛只是他的錯覺。

江瓷笑了笑:“沒事呀。”

池忱沒有追問,仔細凝視江瓷,江瓷的笑容是真的,剛才真的是他的錯覺嗎?

讨論了大半天也沒有結果,一群人忙了一晚上都累了,等挨個洗完澡也差不多要到熄燈時間了。

江瓷看出池忱的疲憊,跟大家說暫時散了。

盧旭和蘇堯回來的時候就洗過澡了,江瓷不急,将浴室的空位留給了池忱。

池忱拿着睡衣,剛走進浴室,身後就跟上來一根小尾巴。

他關門的動作一頓,問道:“你要用浴室嗎?”

江瓷搖搖頭,沒運動也沒喝熱水,白皙的小臉上浮起兩抹薄紅:“醫生說你的手不能碰水,你一只手洗澡不方便,我幫你吧。”

池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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