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喻溫白和徐嘉珩都不是話多的人。

牽着手回寝的路上,兩人說話總共不超過十句,其中五句還是關于同寝四人的通用選修課。

T大的通用選修課是全年級全專業混合着上,喻溫白也是幾天前教授發布小組作業,才知道宿舍另外三人也報了同一門藝術鑒賞。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喻溫白的心思早就不早話題上。

他能明顯感覺到,因為兩人的肢體接觸,徐嘉珩身上的黑霧淡了許多,從原本的黑霧缭繞,到現在只剩薄薄一層。

別人看不出區別,但在喻溫白眼裏,沒有黑霧糾纏的徐嘉珩明朗柔和了許多,雖然還和往常一樣笑容倦懶,給人的距離感卻沒那麽重了。

“想什麽呢,這麽開心?”

頭頂傳來徐嘉珩帶着點調侃笑意的說話聲,喻溫白擡頭正對上他挑眉,就聽對方接着問:“喜歡下雨?”

一路上回來,喻溫白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路面濺起的水花,淺棕色的瞳仁閃着光點,半抿着唇都能一眼看出嘴角笑意,唇邊的酒窩很淺。

明顯可見的開心。

“不是。”喻溫白搖頭,突然覺得鼻尖有些癢,下意識想用手碰碰,想起右手還被徐嘉珩握着。

于是他只能低下頭,小動物似的皺皺鼻子,輕聲道:“是因為......做了以前不敢做的事情。”

徐嘉珩不解:“不敢做的事情?”

喻溫白低低嗯了一聲,沒有解釋牽手的事情。

因為體質的問題,他從小和外界人群都基本保持着零接觸的狀态;每次都看書裏說人體是溫熱的,可他除了自己以外,幾乎從未觸摸過別人。

就算碰到也是一觸即分,今天還是第一次從徐嘉珩身上,感受到人類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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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上沒有騙他,确實很溫暖。

寒冬雨天中,也好像火爐一樣。

喻溫白不說,徐嘉珩也沒再深究。

兩人快走到寝室樓下時,有人叫住徐嘉珩。

喊人的同學喻溫白也認識,是和他同專業的盛霖,平時最多算是點頭之交,只有今天解剖課碰面時,多看了盛霖幾眼。

不為別的,單純因為盛霖身上的煞氣也很重。

喻溫白早就聽說盛霖學習刻苦,為了克服心理障礙,會課下多次練習解剖內容,身上的煞氣應該就是這麽來的。

徐嘉珩把喻溫白送到寝室樓下,猶豫了會,撐着傘大步朝雨中的盛霖走去。

被松開的右手突然空落落的,掌心溫熱一瞬即逝,喻溫白低頭看着手心三秒,莫銘覺得手是真的有點冷了。

他将手揣進口袋,準備先回宿舍。

餘光卻掃過大雨中談話的兩人,腳步一頓。

距離有些遠,喻溫白聽不見兩人說話,只看見盛霖神情有些激動,旁邊的徐嘉珩倒是很平靜,單手插兜一言不發。

喻溫白不關心他們交談的內容,視線盯着環繞在盛霖周身的煞氣,此時正緩慢朝着徐嘉珩身後聚攏,并迅速附着在男生身後原本快淡去的黑霧上。

——

“盛霖,我以為我上次說的很清楚。”

傾盆雨滴砸落在頭頂傘面,噼裏啪啦的聲響,讓徐嘉珩拒絕的答複更顯幾分冷淡:“感謝好意,但我不喜歡男生。”

看對方一臉不可置信,徐嘉珩只能再次強調:“我是直男。”

“直男?”

“你說你是直男?!”

周圍有路過的學生頻頻回頭,盛霖毫不在乎地揚高音調,說話像是機關槍掃射:“你見過直男下雨天,和另一個直男一路十指相扣地回寝室?”

徐嘉珩皺眉:“沒有十指相扣,我們只是牽手。”

“所以你也承認你們牽手了?”盛霖閉眼倒吸一口氣,盯着徐嘉珩眼睛,“我只想要個答案,既然都是男生,為什麽喻溫白可以,而我就不行?”

在徐嘉珩皺眉再次反駁之前,盛霖先一步堵死他借口:“別和我說你是直男,都是直男為什麽喻溫白不找其他室友牽手?你和他平時關系很好嗎?”

——

喻溫白完整觀摩了一場啞劇。

也眼睜睜地看着他努力一路的成果,是怎樣在短短一分鐘的時間內,前功盡棄的。

于是當盛霖一身清爽的從身邊走過時,喻溫白看人的眼神難免帶上幾分不滿。

尤其在徐嘉珩身後的黑霧,居然比最初還要漲大一倍時,這種不滿幾乎瞬間到達頂峰。

“怎麽沒回去?”

徐嘉珩抖落傘面雨水,擡眼發現喻溫白還盯着盛霖消失的方向,原本唇邊的笑意消散,雙眸附着幾分寒意和防備。

徐嘉珩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喻溫白給人的感覺總是冷淡而疏遠,最常見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永遠站在人群之外,在寝室主動說句話,都能讓齊東驚嘆一整天。

盛霖和他有什麽過節,能讓喻溫白露出這種表情?

“......我在等你,”喻溫白抿唇沉吟片刻,問地很直白,“你和盛霖關系很好麽?”

男生澄澈見底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人看,眼底除了探詢外,還有不加掩飾的緊張,讓徐嘉珩不由得想起,盛霖離開前說的話。

“你說你們只是直男牽手,那我問你,你怎麽确定喻溫白也是直男?”

盛霖連連冷笑:“你告訴他我和你告白兩次,你看他在意不在意?”

“徐嘉珩,恐同即深櫃,望你知。”

徐嘉珩當然不會被盛霖兩三句影響,只是喻溫白表現的太過異常,話到嘴邊還是問出口:“你很在意我和他的關系?”

兩人共同走在哄鬧的寝室走廊,嬉鬧聲不絕于耳,音量幾乎蓋住了喻溫白的回答:“你們關系很好的話——”

“或許我會很幸苦。”

徐嘉珩腳步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沒事。”

喻溫白知道自己不能插手別人社交,最多也是再多幫徐嘉珩幾次而已。

他低頭深吸口氣,整理好情緒,擡眸對上徐嘉珩意味不明的眼神。

徐嘉珩看見喻溫白笑的很勉強,眼底閃爍的光點暗淡下去,唇邊的酒窩也消失不見。

他輕聲說:“徐嘉珩,我會自己調整好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

于然和齊東早早就回到寝室。

後回來的兩人身上沾上不少雨水,喻溫白還好,只是外套袖口處被雨滴淋上一小片,徐嘉珩整個右肩濕了大半,回來就直接去衛生間洗澡。

洗澡水聲傳來,喻溫白看着幾乎要從衛生間門縫中沖出來的黑霧,在座位上輕嘆出聲。

“我能八卦下不,”齊東還是有些怕喻溫白,奈何八卦之心按耐不住,糾結半天,還是湊過來,

“剛才在樓下,盛霖是不是又找咱珩哥告白了?”

原來是告白?

喻溫白蹙眉,如實道:“離得太遠,我沒聽清。”

“這樣啊,”齊東垂頭喪氣地應了聲,不過只是幾秒鐘,又雙眼锃亮地看着喻溫白,“話說,藝術賞析課的展示作業,你找好小組了嗎?”

喻溫白回來後就一直覺得手冷,從抽屜裏拿出一塊暖寶寶,放在掌心捂熱,搖頭:“沒有。”

以往小組作業都是別人主動找他,這次也有七八個人抛出橄榄枝,只不過他還沒給任何人答複。

齊東一聽喻溫白還沒有小組,趕忙示好:“教授要求四人一組,正好咱們寝室四個人,湊一塊得了呗,珩哥一個人就能帶飛全組。”

“喻溫白去年也拿了國獎的,你以為人人和你一樣呢,”下鋪靠床看書的于然推推眼鏡,無奈道,“你好歹先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

“是哦,”齊東撓了下腦袋,不好意思地咧嘴樂,“那什麽,你要是有小組了也沒事,我就随口一說——”

“好。”

喻溫白看齊東半天沒辦應,轉頭再次重複:“我說,好的。”

齊東大眼睛眨巴兩下,嗷一聲從椅子上蹿到于然身邊,誇張道:“你敢信嗎,咱宿花居然答應了我的請求!”

宿花又是什麽稱呼,喻溫白皺眉:“宿花?”

“這是我們對你的愛稱,因為你長得漂亮,”背後說小話被抓的事,讓齊東這兩天糾結的輾轉反側,每次照鏡子,都覺得自己憔悴不少。

見喻溫白确實不在意,齊東心頭的大石徹底放下,張牙舞爪地寝室裏嘚瑟,說等徐嘉珩洗完出來,就定小組作業的議題。

結果話還沒說完,就因為太嚣張,撞到起身拿衣服的喻溫白,并成功撞掉他手裏的暖寶寶。

喻溫白沒帶手套,怕碰到人就下意識往後退,後背重重撞在鐵制衣櫃上,發出「嘭」的一聲巨響。

衛生間的水聲立止,寝室突然安靜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看到你在身後,”齊東手足無措地道歉,撿起暖寶寶就忙塞進喻溫白手裏塞。

“你沒事吧——”

“別碰我。”

喻溫白看對方手指幾次碰到他手背,本能反應地冷聲制止,說完才發現齊東人已經被吓傻,一動不動地抓着他的暖寶寶,哭喪着臉。

“我沒事,你不用道歉,”意識到語氣太硬冷,喻溫白忍痛站直身體,小心避開齊東的手,接過暖寶寶,皺眉解釋,

“我......只是不太喜歡身體接觸。”

齊東狗腿子似的瘋狂點頭:“我懂的我懂的,白哥你有點潔癖啊呸,是特別愛幹淨。”

“有件事我有點好奇,不知道能不能問,”于然從下鋪中探頭,“那天我看你握徐嘉珩手的時候,好像不是很抗拒诶。”

這個問題喻溫白也沒法解釋,總不能說因為徐嘉珩渾身煞氣,這樣只會吓到室友。

他回答的很委婉:“徐嘉珩......和別人不一樣。”

齊東瞪大狗眼:“靠,不會潔癖這玩意也看臉吧!”

“不是的,”喻溫白搖頭,換了種方式解釋,“徐嘉珩對我來說......很特別,所以只有他可以。”

話音剛落,衛生間裏就傳來一聲巨響。

寝室三人立刻被吸引注意力。

尤其是齊東,上一秒還不可置信地喻溫白追問,下一秒就沖着衛生間的門,大吼一聲卧槽。

“珩哥,你該不會是洗着洗着,人掉坑裏了吧?!”

作者有話說:

評論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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