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除夕 就這樣跨了個年

謝明途和蘇曉蔓回到了村子裏, 登時就被裏裏外外的人給包圍住了,他們出去了大半個月,對村民來說, 就像是走了大半年一樣。

“曉蔓和謝……啊,和謝明途回來了!”

“你們去過姜家了?姜知青也走了。”

“謝……姜明途又長壯實了不少?”

……

謝明途護着蘇曉蔓繞過這一圈看熱鬧的村民,他們七嘴八舌問着姜家的事情, 問他們回到姜家之後怎麽樣, 以後還回不回村裏, 蘇曉蔓随便撿了幾句話回答。

他們走的這段日子, 村裏也沒發生多少事,唯一一件大事,就是之前下雪的那幾天,謝家的房子突然塌了,被積雪壓塌了, 這是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謝家的房子不是看着挺結實的?怎麽一場雪就塌了?”

“我看是他家虧心事做太多了。”

“報應啊!禍害了人家的孩子。”

……

謝家的房子塌了好幾間,謝老大住的那兩間跟着垮了, 正好他們已經分家,謝老大幹脆帶着秦秀英和幾個孩子, 找了人, 重新修了幾間簡單的泥巴木梁房子,将就地住着。

房子垮了, 尤其數謝老頭和謝老二的那幾間垮得最嚴重,家裏的廚房也倒了, 柴米油鹽被埋在下面,最後是謝老頭廢了大功夫,才把那些東西搶救出來。

曾經孫梅藏得部分錢如今都落到了謝老頭的手上,他看着家裏垮塌的房間, 耳邊聽着周圍人的議論紛紛,嘆了口氣,找人來搭了幾個棚子,一家人勉強窩在草棚棚裏。

謝耀祖這個曾經被孫梅寶貝着的孩子哪裏受得了這種罪,嚷嚷着要跟母親許豔蘭一起回她的娘家去。

“要去外婆那!要去外婆那!”

曾經身材豐腴的許豔蘭消瘦了不少,神色憔悴,任由謝耀祖吵鬧,她之前仗着在謝家日子過得好,平日裏也在娘家作威作福,現在謝家倒了,孫梅被抓了,眼見的翻不了身,她的娘家就開始瞧不上許豔蘭和他們家耀祖。

之前她帶着謝耀祖去了娘家,奈何謝耀祖這麽多年養在謝家,性子早就被孫梅寵壞了,什麽都要争好的,霸道不講理,上一回跟許豔蘭哥哥的孩子鬧了幾次,謝耀祖把她哥家的孩子推倒在地上磕了個口子,許豔蘭挨了嫂嫂三個巴掌。

許豔蘭本來想發作,誰知道爹媽和哥哥都臉色十分難看,最後雖然沒有明說,卻是把許豔蘭跟謝耀祖給趕出了她娘家。

許豔蘭帶着謝耀祖沒地方可去,只好回到了謝家,偏生謝家的房子又塌了。

一家人縮在棚棚裏忍饑受凍,謝老二也是個沒出息的,賺不到幾個錢,謝老大每個月只舍得出一點點錢給謝老頭,而謝老三,每天在家裏白吃白喝,他根本就不上工了。

這樣的家,許豔蘭完全待不下去,她預謀着把謝耀祖扔給謝老二,離了婚之後轉頭再嫁。

在老屋放了東西,謝明途和蘇曉蔓上了蘇家,柳淑鳳一見到他倆,趕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各種噓寒問暖,問他們去姜家後發生的事情。

蘇曉蔓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訴了她。

柳淑鳳嘆了一口氣,“不認不認,不認好,幸好咱明途還有他爺爺奶奶。”

謝明途點了點頭,“娘,我已經有娘了,不需要另一個。”

“就是。”柳淑鳳灑脫一笑,轉身去廚房裏給他們端熱茶,又拿了瓜子花生冬瓜糖等等出來。

“以後呢,是打算怎麽樣?”

蘇曉蔓把謝明途想要參軍的事情告訴了柳淑鳳,柳淑鳳愣了幾瞬後,終是贊同的,“好,我女婿肯定是有出息的,就要委屈我們家曉蔓了,多多擔待。”

“媽,你放心啦,等以後我會陪着他的。”

“我放心?我能放什麽心?你陪他,那不就是不陪娘了?”柳淑鳳作怪地癟了癟嘴巴。

蘇曉蔓笑了,“娘,你馬上要有孫子孫女了,以後有的你煩。”

這一次回來,她的大嫂楊英子懷上了,明年這個時候,他們蘇家就要添丁了,也不知道會是一個小侄女,還是個小侄子,蘇曉蔓也很期待。

說起未來的小孫子小孫女,柳淑鳳果然高興了,“前幾天才檢查出來的,還沒穩呢,這些天我讓她好好休息。”

她在自己小女兒的屁股上拍了兩下,“你呢,什麽時候讓爹娘抱抱外孫外孫女啊。”

“你跟咱明途生出來的小乖乖肯定長得好看。”

蘇曉蔓神色一窘,她跟謝明途連最後一步都沒有做到,哪來的外孫女外孫子?

她搖搖頭,跑過去跟大嫂楊英子說話。

柳淑鳳逮住了謝明途,耳提面命催促他跟曉蔓生娃,可憐的謝明途連生娃需要做的事情都沒來得及體會,就被丈母娘提着訓。

怕兩孩子不懂常識,柳淑鳳只好說得明白點,“小心注意着蔓蔓的月信,要是兩三個月沒有了,就要去檢查懂嗎?”

“前兩個月最得小心了。”

“你啊,溫柔點,年輕氣盛的別太過分……”

在丈母娘的叮囑下,謝明途只得“嗯嗯嗯”的一直點頭,他的身體被丈母娘說得是一通熱氣沸騰,跟蔓蔓生孩子?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謝明途也聽過一些不該聽的牆角,他知道做那檔子事的時候,蔓蔓可能會不舒服,會疼,他怕蔓蔓痛,怕蔓蔓哭,才不舍得做到最後。

如果蔓蔓不願意,他不會強迫他。

生孩子很痛,以前很多婦女在村裏生産,謝明途聽到過些許動靜,痛起來叫個三天三夜都生不下,他舍不得蔓蔓遭這種罪。

從蘇家回去,冬夜的星空之下,兩個人牽着手,蘇曉蔓很喜歡和身邊人十指相扣的感覺,她喜歡謝明途那一雙修長又滾燙的手。

兩個人牽着手,哪怕不說話,也覺得有股淡淡的幸福,耳邊聽到的是呼呼的風聲,似乎又要下雪了,往日裏窸窸窣窣聒噪的小溪流被凍住了,寒夜裏草木樹枝上也似結了冰,踏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特別好玩。

蘇曉蔓沒忍住,牽着謝明途的手,在他的身邊轉了一圈,這邊踩踩,那邊踩踩。

把謝明途給逗笑了,“小心踩到蛇窩。”

“臭狗子,你都學壞了你,大冬天的哪來的蛇窩,蛇不要冬眠的嗎?”蘇曉蔓一邊嘲笑他,一邊往自己的腿邊看,結果發現了令自己頭昏目眩的一幕。

“啊啊啊!!!!”她整個人彈跳進了謝明途的懷裏,“快走快走快走!!!!”

為什麽會有這種垃圾蛇在鄉野小道上冬眠?!

吓人吓己。

謝明途正面抱着懷裏的人,任由她那雙纖細的腿盤在他的腰側,邁着長腿十分緩慢地向前走。

蘇曉蔓抱住他的脖頸,已經被深夜遇蛇事件吓得花容失色,恨不得立刻離開那個恐怖的案發之地。

誰知道抱着她的人竟然越走越慢。

蘇曉蔓氣憤的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催促:“你就不能走快點嗎?!”

謝明途低着頭與她額心相對,夜裏光影昏昏暗暗,頭頂一輪寒月散發清輝,他眨了眨眼睛,瞳仁裏倒映着她妍麗的臉龐。

盡管花容失色,寒風吹亂了她的一頭長發,幾縷碎發貼在她臉上,更增添了幾分欲說還休的嬌豔。

尤其是生氣的時候,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

這副模樣無疑激起了男人的劣根性,謝明途心間可恥地冒出了一個想法:想欺負她。

年輕的謝狗子也搞不清為什麽自己會變成這樣,明明最想保護她的人是自己,可當兩人獨處的時候,為什麽這一刻最想欺負她的人也是自己?

“蔓蔓……”他低頭叫她的名字,只是這叫聲跟尋常時候又不一樣,帶着低啞,帶着幾分纏綿的缱绻。

原本就很緊張的蘇曉蔓抱着他,起先她想的還是剛才遇見的蛇,此時聽到他的聲音,卻覺得腦袋一空,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好似消失了。

她再也感受不到寒風,只看着眼前的謝明途發怔,這時的蘇曉蔓心中跳出來了一句話。

——他是個男人。

是我心愛的男人。

她以後還會為他生兒育女。

明明他們相識好像才幾個月,蘇曉蔓卻覺得他變化很大,不僅僅是容貌上帶給她的改變,而是另一種說不出來的改變,她見證了他的蛻變,從一個大男孩變成了一個男人。

初見時,那個低着頭骨瘦如柴的男孩,如今已經變成了個肌肉結實有力,有着寬闊的臂彎,能将她輕而易舉抱在懷裏的男人。

他能為她抵禦風雪霜寒的侵蝕,同樣的,他也是一個對她有無盡欲望的男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蘇曉蔓,心中有幾分害怕和慌亂,臉頰上不自覺泛出幾分羞人的紅色。

她現在越來越容易在他面前露出嬌羞的姿态,明明以前同睡一張床,她都大大咧咧不當一回事……

謝明途低頭淺笑着咬上了她的唇,最喜歡她嬌嫩的唇瓣,咬起來的時候,香香軟軟的,很甜。

這才是他吃過最好吃的糖。

“我喜歡這樣抱着蔓蔓,舍不得走快些,如果這條路能再長點就更好了。”

蘇曉蔓又羞又窘,臉頰上燒起醉人的紅色,突然才意識到兩人這時候的姿勢過分暧昧,她甚至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咯着她了,一擡頭,就能看見某個家夥露出痞痞的笑。

這個壞胚子。

哪裏還有曾經那一副低眉順眼老老實實的模樣,現在就是一個陰險狡詐的獨狼抓住了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白兔,拆吃入腹前還不忘多用爪子玩弄一番。

“放我下來。”蘇曉蔓不想再跟他維持這個姿勢。

謝明途緊緊地抱着她的腰,“不放,我就這麽抱着蔓蔓回去。”

蘇曉蔓想要掙脫,可她哪裏能掙脫掉這個名叫謝狗子的枷鎖,對方的雙手力量大得很,她推都推不動分毫。

“随你。”蘇曉蔓趴在他懷裏,幹脆自暴自棄了。

這時候天上又下起了雪,蘇曉蔓仰頭看着天空,是一種奇異的黑灰藍色,寒雪簌簌簌的席卷而來,她往謝明途的懷裏貼了貼。

原本還說要慢點走的謝明途這時候加快了步子,三兩下就回到了老屋的院子。

院子裏的雞鴨已經回到了溫暖的籠子裏,兩人的歸來并沒有打攪到這些小家夥。

蘇曉蔓回去後,好好地洗了一個熱水澡躺在床上,蓋着那一床柔軟的蠶絲被,沒多久,黑暗中另一個人摸上了床,從背後将她抱在懷裏。

她閉着眼睛,原本以為今天晚上會發生些什麽,卻沒有想到謝明途只是抱着她。

“蔓蔓,你想生孩子嗎?”

蘇曉蔓實在搞不懂這家夥大半夜的突然冒出這一句話,心想你這個狗男人,有本事問她要不要生孩子,怎麽就沒本事跟她做點生孩子的事呢?

“不想。”蘇曉蔓冷哼了一聲。

謝明途連忙道:“那我們不生。”

蘇曉蔓:“……”

謝明途今天跟她說這些,肯定是柳淑鳳說了什麽,估計又是催生孩子的事。

她轉過身看他,“你不想要一個長得像我的孩子嗎?”

謝明途下意識回了一句“想”,後來回過味來,連連搖頭,“不生。”

“你不想要我還想要一個像你一樣的孩子呢,是男的女的都好。”蘇曉蔓閉着眼睛,不由自主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她還是很期待将來能夠孕育一個小生命。

她和謝明途的孩子。

這個垃圾狗男人,總是光說不做,敢聊生孩子的事不敢做生孩子的事。

往後幾十年都要這樣嘲笑他。

“那我跟蔓蔓生一個。”

“嗯。”蘇曉蔓點點頭,再一次确定道:“就生一個。”

是個猴孩子也好,一個猴姑娘也好,都只要一個,就怕真是一個上房揭瓦下地砸缸的猴孩子……

也許到了那時她會後悔吧。

“好。”謝明途笑着應了,他閉上眼睛,幸福地将身邊的人抱在懷裏,沉沉地睡了過去。

蘇曉蔓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什麽動靜。

蘇曉蔓:“……”

閉上眼睛,跟着在心裏臭罵了他幾句,光撩不做狗男人,你要是再練身板以後就不給你碰了。

她卻不知道今天謝明途在丈母娘那看了黃歷。

——今日不宜。

反正這麽多柳下惠的日子都已經撐過去了,謝明途覺得他跟蔓蔓的第一次,要挑個好日子。

為了過年,蘇曉蔓和謝明途一起準備了不少東西,蘇曉蔓包了餃子,做了年糕,炸了脆餅,整了一道年年有魚,謝明途鋪開紅紙,拿起毛病蘸了墨汁,寫了幾副春聯,他這手字算是練出來了,連寫了好幾幅春聯,拿了五六副春聯送到了蘇家。

老丈人蘇國棟嫌棄地瞪了他好幾眼,丈母娘柳淑鳳開開心心的收下,熱熱乎乎地誇贊道:“哎呀這是我女婿寫的字,咋這麽好看呢。”

正巧有幾個嬸子在蘇家,見了眼熱,幹脆讓謝明途也幫忙寫兩副春聯,謝明途順便幫忙寫了。

以至于回家的時候身上多了幾塊錢和一兜兜糖糖餅餅,還有人給他送了一串紅辣椒挂在脖子上,他就這麽大大咧咧的回去了。

家裏的蘇曉蔓一見他這樣,笑得肚子都要疼了。

“小途,小途,小兔,你知道我看到你想起了什麽嗎?我想起了一道菜!”

——麻辣兔頭。

小兔子脖子上挂一串辣椒,可不就是麻辣兔頭。

蘇曉蔓取下他脖子上的辣椒,讓他把春聯給貼上,謝明途還給剪了窗花,他真的是個非常有才的狗子,順手做了好幾個漂亮的紅燈籠,給挂在了屋檐下。

讓他洗了個澡後,蘇曉蔓把他叫進來吃年夜飯。

今天不到蘇家去,他們兩個人過年,沒有別的長輩,溫馨的兩個人,蘇曉蔓還給點了兩根紅蠟燭,非常有氛圍,燭火映着兩人的臉龐。

哪怕只有兩個人,她也做了一桌子菜,雞鴨魚都有,家裏養的雞,家裏養的魚,家裏……不是,謝明途從凍河裏挖出來的魚,冬天的魚可真肥,他挖了好多,還有一些小魚仔,被蘇曉蔓炸成了香酥魚餅。

中間有一大碗餃子,給謝明途盛了一碗,他幾乎是一口一個,一口一個,咯吱咯吱的。

有幾個餃子蘇曉蔓給包了勁辣小米椒,可把他坑害的不清。

奶奶送的勁爆小米椒,爺爺吃了都說辣。

“蔓蔓,下次能不能不包這個?”謝明途喝了一口水,他已經被辣得雙唇通紅。

他雖然能吃辣,但不代表能吃這樣的辣。

蘇曉蔓笑着捏了捏他的臉,“奶奶的心意啊,總要吃的,你看,這樣就消滅了大半。”

“乖,這可是奶奶親手種的,多吃點。”

“奶奶和爺爺這會兒指不定都在想咱們呢!!!!”

謝明途:“……”

盡管如此,一桌子的年夜飯被他消滅的七七八八,蘇曉蔓覺得他可真是一個絞飯機。

吃完了年夜飯,也沒有別的娛樂活動,兩人牽着手坐在門口看頭上的星空點點,村裏偶爾會響起炮仗的聲音,以及小孩子們叽叽喳喳的喧鬧聲。

牽着身邊人的手,蘇曉蔓往頭上一指,讓謝明途教她做紅燈籠,也不知道怎麽教着教着,他的吻就落在了她的額頭上,再然後,整個人被騰空抱起,大門将外面的寒風擋住。

外面的一切喧嚣都聽不見了。

滾燙的被窩裏,是兩個人。

邊上點着的紅蠟燭,還沒來得及燃盡,燭火暧昧的抖了抖,晃動着牆上的影子。

從年尾到年初,小兔子鑽進草窩裏,就這樣跨了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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