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魔宮內, 柳青霄在法陣中緊咬牙齒,面容扭曲地掙紮着。

“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一魔侍又施了法術, 柳青霄便立時喊道:“我都說,我不知道, 那劍的确是我的!但後面我扔了!我打不過走了, 後面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其他幾個魔侍聽出了不對, 立刻又跟那為首的魔侍示意,審問了起來。

魔宮後花海內亭子裏,裴澹看着花海旁兩邊的桃樹發呆。

已經幾百年未曾有過她消息,上次再有消息便是她成婚,可惜未等他前去,便聽聞她殺夫證道魂燈滅了的消息。

裴澹又想,左不過多等一些時間, 但卻再也未有消息。

他微微嘆了口氣,手指一動, 那桃樹便仿佛逆了時節般瞬間綻開了一樹又一樹桃花。

清風吹過, 粉紅的花瓣打着旋兒飄落。

裴澹看着那花瓣, 有一瞬間想要從那花間再看見什麽, 卻只是徒費精力。

他施法隐匿了身形, 再出現時,便坐在了魔宮的王座之上。

柳青霄幾乎已經只剩了一口氣。

裴澹淡百無聊賴地擺弄着腰間的玉佩, 一手支着臉, 問道:“審出來了什麽?”

臺下那聲音道:“聽他說,他只是一普通修仙弟子, 于凡間碰到了一個女子。”

裴澹:“哦, 然後呢?被騙了?”

那聲音頓了下,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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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澹這才生出了點興趣,擡眼看過去,“繼續。”

魔侍有了些緊張,繼續道:“那女子說他丈夫死了。”

裴澹:“……”

他淡淡說:“嗯,她,也正常。”

魔侍又說:“女子诓他來蒼陰山殺了個怪物,快殺死時,不曾想那女子竟假死将他勸走了。于是這人——”他伸腳踢了踢昏死的柳青霄,“說事後感覺不對就回來了,之後發現魔物已死,她沒了蹤影。尊上,我猜應該是那女子用的劍,所以——”

他話音未落,卻見幾道法光浮現,幾個魔侍顯出身形跪下。

一人禀報道:“尊上,鴻蒙派劍尊正在蒼陰山山腳,說鴻蒙派已知悉有弟子似乎被魔族中人抓了。”

裴澹本來也只是抓來問個消息,聽對方這樣反應卻覺得有意思,便擡手,“跟他們說,他擅自入蒼陰山山腳殺了蒼陰山北嶼的守護獸,問他們打算怎麽處置。”

“是。”

魔侍行禮。

“等下,你剛剛說劍尊?”裴澹擡起了眉頭,愈發襯得那張面皮糜豔如花,“這麽說來我倒是沒見過這為修仙界的新劍尊。”

裴澹起身道:“走,看看去。”

他倒要看看她這徒弟什麽本事,能當上劍尊。

“柳師弟本來就是咱們那長老家的人,又是劍修,哪次凡事不都是長老央着鹿師——”

“怎麽還沒改啊,噓。”

“哦對,是鹿劍尊,哪次不是央鹿真人去撈啊,這次竟然又惹上魔界的,要不是聽說之前打了傳訊符給了門派,他就是隕落了怕也沒人知道。”

“我就說了,這次我們下界納新就不該讓他跟着來,他就是為了追着方師妹來的。”

“誰說不是,淨瞎惹事了,不過方師妹已幾日沒了蹤跡,怕不是也跟柳師弟胡鬧在魔界吧?”

“我覺得不會,可惜鹿劍尊攤上這個麻煩。”

……

幾個白衣弟子一邊禦劍一邊罵着這柳師弟,他們正在前往蒼陰山山腳,聽聞鹿師兄在那裏正與魔族對峙着。

其中一弟子肩上散發着極細微的光,正是随之游的神識。她正在蒼陰山附近,透着神識收聽他們的實時八卦,聽到好笑的時候沒忍住樂出聲。

聽了許久,随之游差不多摸清了大概事情。

那就是被她騙的那個冤大頭還是個關系戶,鹿淞景是這關系戶的指定金大腿,現在鹿淞景出頭失敗被人包了,鴻蒙派緊急派人支援。

開團好,開團技能花裏胡哨的,她動點小動作不是輕輕松松。

随之游早在聽到他們說蒼陰山時便提前禦劍飛到了這裏,只猜他們這會兒還在集結弟子,估計約還有一刻鐘才能到。她早已想好要混入其中,只是需要一些準備。

蒼陰山南面山腳後便是一片幽林,那便應該是鹿淞景在挨打的地方。

她稍作思考,便直接在在南面山腰下埋了幾張符箓,又狠狠押了幾塊石頭。

做完一番準備,她再次飛回蒼陰山山頂,于林中再次分別埋了幾枚符箓,這才下了蒼陰山的南面山腳。

她剛到沒多時,一小幫鴻蒙派弟子正禦劍趕來,随之游立刻喚劍飛過去喊道:“各位師兄師姐等等!”

幾人驚詫回頭,一弟子有些疑惑,“你是哪位長老名下的弟子?怎麽跟在我們後面?”

随之游笑了下,有些驚慌,“我乃伏增長老名下的丹修,本在蒼陰山內采些草藥,方才突然聽伏增師尊傳訊于我說門派內有弟子執行任務讓我來支援。”

弟子執行門派任務時,若附近有其他同門,便都會收到命令就近支援。

但這會兒情勢有些複雜,那弟子倒是有些不信,又問:“那便讓我看看你的弟子玉牒罷。”

随之游二話不說掏出了柳青霄的弟子玉牒——一枚小型玉佩,正想遞過去時,卻又聽遠處陡然傳來一聲炸響的動靜。

第一聲過去後,接二連三的炸響聲都響起來。

她立刻将弟子玉牒塞回懷中,着急道:“事不宜遲,先過去罷!”

那幾個弟子早已警惕了起來,果然不再多話,帶着她匆匆飛向山腳。

随之游心中松了口氣,弟子玉牒都有個人信息,供宗門辨認姓名信息,因為她能用這下界上屆,卻過不了門派。這要是交給他們,他們一施法便會露餡。但她貿然出現稱是同門,他們定然是不信的,這弟子玉牒也不得不交于他們查看。

既然如此,她便提前埋下了符箓催動,态度給出來他們多半也不會再多想。

随之游跟着他們禦劍飛入幽林中,果然看見鹿淞景身後幾名弟子已經重傷,而他本人嘴邊也流着血,黑發略微淩亂,印象中老是傻樂的臉如今皺着,顯出幾分威嚴氣勢。

對面幾名魔侍也拿着武器,柳青霄被捆着扔在一邊,跟扔進垃圾桶裏的破布娃娃似的無人在意。

她挑了下眉頭。

當劍尊了就是不一樣,這通身的氣派。

一群弟子朝着鹿淞景行禮,随之游在其中心不甘情不願的,硬是沒動。

鹿淞景倒是并不在意,只是對着面前幾個魔侍道:“他雖犯下事來,但好歹乃我鴻蒙派弟子,自該有我們處罰。”

為首的魔侍冷笑道:“蒼陰山乃我們魔界管轄的地方,豈是你們修仙界中人惹了事便能拍拍屁股就走這麽簡單的事?”

“也不是不行。”

虛空中傳來陣極輕的笑聲,伴随着極強的靈力威壓,壓得在場所有弟子都瞬間傾倒在地,有幾個弟子面容擰着便吐出了一口血。

随之游現在修為也不太行,不得已被壓得他們一樣嘴斜眼歪,感覺有些像弱智。

她心中生出了點氣惱,直覺有點丢人。

眼看着剛來支援的弟子便被這威壓直接打成重傷,鹿淞景緊緊攥着劍柄,指節蒼白至極,脖頸間青筋顫動撐着。

但那威壓倒像是捉弄般,看他們如此窘狀後,便立時收了。

玄青色的光芒呈漩渦狀大開,幾乎要将整片幽林都吞噬進去一般。

半晌,一人從漩渦中慢悠悠走出,他面容昳麗,笑意極盛,黑緞衣服上繡着大片大片的金色牡丹暗紋,腰間一串玉佩,還挂着一把竹笛。

随之游看得心裏極其不是滋味。

怎麽回事啊,這萬年老二都當上土皇帝了。

她酸得牙齒嘎吱嘎吱響,恨不得上去把裴澹咬下幾塊肉。

裴澹從虛空中喚出一柄劍,三尺六寸的劍通體紫紅,魔紋幽光浮現,看着駭人至極。

衆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随之游都不用猜,就知道又是把好劍,不過這麽紫,看着怪像中毒了。

裴澹道:“我對劍頗有些研究,不知道這位劍尊能否接我一招。”

他頓了下,又說:“我不會動用術法,若是這一劍,你能接住,便帶着你們門派弟子回去罷。”

鹿淞景立刻嚴陣以待,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法光與手中浮現。

他掐訣,身後的三柄劍便立時飛出一柄被他握住。

衆人又是齊齊倒吸一口冷氣。

随之游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總而言之像個被叫來看別人裝杯的路人,反派拔劍吸口冷氣故作震撼,主角拔劍衆人吸口冷氣故作震撼,就差來個人解說戰況了。

魔皇跟劍尊對戰,這都不收錢啊。

她正這麽想着,卻見裴澹挽了個劍花,腳尖點地便劈過去。

鹿淞景偏身,一手扶住劍尖,抵過這一劍,劍尖一挑便像挑下裴澹的劍。

已經重傷,在齊齊療傷的弟子們還不忘解說。

“這一劍,天哪,要是鹿劍尊成功就好了。魔皇直接反手刺過去,反倒是傷到鹿劍尊,可惜鹿劍尊早有準備……”

随之游捂着耳朵,好痛苦。

就這兩個菜雞,跟玩你拍一我拍二一樣,身邊人還在故作驚豔。

受不了了,這什麽視覺聽覺雙重折磨。

裴澹卻突然又道:“這群人,未免太吵了些。”

即便在比劍,他仍有餘力,手指一施法,那要命的威壓便再次襲來。

随之游耳邊陡然炸響起來了,呼吸有些急促,頭腦一陣嗡嗡疼。

而她身旁還有餘力絮絮叨叨的弟子們這時候早已經抱頭滾地,滿地哀嚎,有些弟子直接抵不過這強大的威亞直接耳鼻啼血重傷暈厥過去。

鹿淞景實在見不得這般,大喊:“你我既然只是比劍,何苦對無辜的弟子下手。”

裴澹笑得雲淡風輕,有些奇怪,“我也沒說我不會下手。”

他話音落下,揮劍速度不減,卻像挑釁般再次加強威壓。

随之游這會兒也很難保持體面了,鼻子也沁出血來,她徹底生氣了。

這裴澹,這麽多年沒見怎麽還是這個吊樣啊?還有這鹿淞景,不是劍尊嗎,這都打不贏啊?這兩人要折騰到什麽時候啊?

随之游喉間湧上一口腥甜,她硬是迎着這威壓起身,艱難地走過去。

她看向和鹿淞景打到天上去的裴澹,喊了一句,“裴二。”

僅僅便是這一句,那威壓陡然消失。

然而在場幾乎所有弟子卻已将将暈厥,或抽搐或吐血,一片慘狀。

暗色的身影從天降落,黑發被風吹起幾縷,裴澹轉手朝天上擲出一劍打向鹿淞景,那劍便自發跟鹿淞景纏鬥起來。

他又轉頭看她,“你叫我什麽?”

随之游上去就踹了他一腳,“你聾是吧?”

裴澹挨了結結實實一腳,便也不惱,一手收了手袖子。

他沉吟幾秒,才有眉開眼笑,挺直了肩膀,“好久不見。”

随之游問:“是挺多年的,嗯,就是,咱們以前常常一塊比賽,好歹也有點交情對吧。對了,你認出來我了對吧,你确定我是你想到的那個人吧?就那個老是比你成績好的——”

她認真道:“第一名。”

裴澹道:“……你果然沒什麽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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