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裴澹将将回到魔宮, 便聽魔侍請求拜見,他便允了。

一魔侍身影浮現在殿內,跪下身, “今日探子回報,谛垣神君已下凡, 似是奉命治八海之亂。”

他挑起眉頭, 話音卻帶點嘲諷, “謝疾治水,他怕是推算出鴻蒙派出了事才回來的吧。”

“您是說谛垣神君此次下凡,是為了鴻蒙派掌門元陣子飛升之事?”

魔侍問完話便立刻後悔,感覺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無論修仙界還是仙界,同門之人總會互相照拂些,謝疾師門便是鴻蒙派,如今下凡指點元陣子倒也不是不可能。況且修仙界已經青黃不接好些年了, 靈氣也不似千百年前濃郁,飛升者越來越少。現在誰要有誰有突破飛升的跡象, 便會立刻被宣傳開來, 元陣子也不例外。

若是元陣子飛升成功, 鴻蒙派在修仙界的地位便更上一層, 而同門已飛升的神便能受更多香火和敬仰。

總而言之, 謝疾幫襯鴻蒙派也是百利無一害。

裴澹像是在回答魔侍,又像是自言自語, 面色并不算好看, “不是,打探消息而已。”

為了她, 謝疾也沒少費心思。

不過誰能想到, 她證道沒成功呢。

裴澹想到這裏, 一時間又有些悵惘,斥退魔侍後,身形一現便浮現在了酒窖內。

這裏早已經被清掃幹淨,一切如新,自然也是沒有了随之游的影子。

他慢慢走到那日他抵住她的地方,抽出了一壇酒。

此去一別,希望她也能——

裴澹正想着,卻見另一魔侍在面前浮現了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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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陛下,事發突然,臣有要事禀報。”

魔侍的頭幾乎要埋到地裏去,“事後臣會領罰。”

裴澹倒并非容易動怒的人,只是淡淡問:“說吧,怎麽了?”

魔侍聲音壓得更低了,“之前治山帝君的邀請,您還沒有回,他今早又托人前來詢問。”

裴澹反問:“他還沒死啊?”

魔侍:“……應該是沒有。”

裴澹冷笑一聲,“那你讓他趕緊去死,滾遠點啊。”

魔侍怔住,想了好一會兒該怎麽把這句話傳達給治山帝君。

卻又聽裴澹冷冷道:“還有什麽事嗎?”

魔侍連忙退下,直呼治山帝君真是個禍害。

治山帝君乃上古狐神妲己的氏族,地位非凡,近些年來或是想要結交這位新任魔尊,一直想讓自己族內之人與魔尊聯姻。

但魔尊始終沒有松口,這治山帝君又十分難纏,便三不五時便傳來消息,演變到現在兩方人仿佛較勁一般甚至暗暗互相找茬。

譬如魔尊前不久才下令将一批在魔界內坑蒙拐騙的貓妖扔回紅離山,後腳治山帝君就設了禁令說紅離山有貓族聚會,魔修這段時間不得踏入修煉。

諸如此類的事情不絕,直讓魔尊的一衆臣子納悶兩族結親不成先結仇。

魔侍退下後,裴澹看了眼手裏的酒壇,心裏惱火了起來,手一動直接砸在了地上。

擔心你幹什麽,你在哪裏過得不好?

左不過是留下一堆爛攤子,還得他收拾罷了!

裴澹越想越氣,仍意猶未盡般又擡起腳,對着酒駕狠狠踹了一腳。

“哐啷——”

“咔嚓咔嚓——”

酒架上的酒晃動掉落,在地上砸出來一聲聲脆響,酒液浸濕地板,散發出陣陣濃郁酒香。

聽到這動靜,裴澹心情反而好了些,用魔力探了下周圍,确定沒人路過後這才施法将一切恢複了原狀。

轉世前,幾個人就輪番來找他探随之游的消息,轉世後也一刻不消停,盯着魔界比盯着自家老巢還緊。

找去吧,看你們能不能找到。

裴澹斂下眸光。

歸一真境和其他秘境并沒什麽區別,山山水水河河海海,随機刷新幾個怪,整點毒霧飛箭。

日頭曬得她有些頭暈,這會兒她已踏入了一處古樹林子,但周遭仍是一片荒蕪冷冷清清。

這一路随之游倒也碰到了幾個小仙或魔族,但他們本就是結伴而行的,她便也沒有強行融入進去,便一路自發探秘到現在。

但在秘境裏探了半個時辰了,她愈發摸不着頭腦,不知道是不是歸一真境的地圖設計師不太行,才倒騰出這麽沒有特色的秘境。

最令她不解的是,按照裴澹所說,一共兩關心境訓練後能到最終的心魔劫。但目前為止她一個關卡都沒碰到,盡碰到了亂七八糟的野怪和陷阱。

随之游越想越覺得自己估計又是氣運不行,導致她在錯誤的地方打轉,她正猶豫要不要折返會剛才的分叉路時。卻聽不遠處傳來了對話聲。

“好久不見啊,你也來挨打啊。”

“仲仙君,別來無恙,你嘴還是這麽賤。”

一道輕浮,一道沉穩。

但居然都有幾分耳熟。

她用神識探過去,卻在觸及的瞬間被一道神力狠狠彈回來,她喉頭立刻湧上幾分腥甜。

嫩娘,看看你朋友圈而已,不給看就算了,幹嘛打人啊。

“誰?”

沉穩冷淡的聲音響起,又一道法術似要打過來。

從方才彈回她神識的力量來看,這兩人就算在仙界恐怕也是法力剛強之人,若是看透了裴澹給她的僞裝就壞事了。

眼看他們越來越接近,随之游咽下腥甜,眼睛一轉看了看附近的古樹。

算了,死馬當活馬醫。

随之游閃身用了遁地術遁入了附近的一棵古樹下。

歸一真境內本就氣息混雜,她不信他們真有能耐從其中辨別出來,多半看幾眼就走了。

那兩道聲音愈發靠近了些。

“人家探個蹤跡而已,你何苦動粗呢?”

“……”

“嗯?剛剛還感覺附近有人的,走得挺快,看來你真的很暴力。”

“你能不能別這麽聒噪。”

“哎呀,我走累了,停下來歇歇吧。”

“寧晗剛剛傳來消息,說他已經出歸一真境了,你呢?”

“我怎麽了?累了還不給人休息,嚯,你了不起。”

“你到底怎麽做到見面幾分鐘就這麽惹人生厭的?”

随之游在古樹下也暗暗同意,這人說話确實一股輕佻犯賤的味道。

她生平最恨犯賤輕佻的人!

她自己除外,嘻嘻。

只是他們走路怎麽這麽慢,難道當了神仙腳就荒廢了?

随之游越着急,天越不遂人願,她又聽見兩人似乎停在了她附近。

一人似乎直接坐了下來。

“就這兒吧,我要在這裏乘涼。”

“你能不能別老犯病啊?”

“那怎麽辦,你有本事打死我,你不會不敢吧?”

“……你自己歇着吧,我自己去歷練了。”

“別走啊,你手下不是有很擅長搞各種酷刑的嗎?你來聽聽我最近羅列的酷刑計劃怎麽樣?”

“你別惦記了行嗎?人抓到再說吧。”

“這不是沒抓到呢吧,嘴太嚴了,撬不開。”

“哦。”

“你說,她哪來的魅力啊?不會她本來就是狐貍,然後躲在我眼皮下吧?”

随之游在古樹底下嘴角抽搐了下。

總感覺他這話意有所指,難道自己被發現了?還是只是巧合?

對面那人似乎被逗樂了,說話陰陽怪氣的,“怎麽,就跟你少和我念叨她了一樣。”

“怎麽,你不會覺得我堂堂治山帝君還惦念着什麽吧。”

“你沒惦念,你幹什麽投同意。”

“看樂子罷了。”

兩人仍在說話,主要一個人犯賤,另一個人沉默或吐槽的相聲形式進行着。

服了,這兩人上這兒公費聊天嗎?能不能去別的地方聊啊?她這遁地術本就只有一刻鐘的時限,再不走就快露餡了!

随之游心裏愈發着急了起來,但轉念一想,又疑心起來。

他媽的,不會是故意在這裏搞她吧?

随之游默默盤算着,卻又聽他們二人竟是準備離開了。

“走吧走吧,讓本君看看這歸一真境的妙用。”

“謝謝你,又浪費我了我的寶貴時間。”

“地府沒了你就不行了?改天我就去派人打下來。”

慢悠悠的腳步聲響起,逐漸變小。

随之游謹慎地又等了半刻鐘,等得遁地術的時限到了才現身。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剛剛在古樹下站定,卻陡然看見半個身體從樹上倒吊下來,一張倒着的臉看着她,長長的黑發幾乎要掃到她的面頰。

随之游:“……?!?!?”

草啊!什麽東西啊!

她面容猙獰起來,喉嚨裏差點爆發出一聲尖叫,兩腿忍不住往後蹦跶了好幾步,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驚悚。

那倒吊人卻樂出來了一樣,笑意挑高,跳下了樹,衣袂紛飛似仙人。

他理了下黑發,唇紅齒白,狹長狐貍眼三分笑七分情,薄唇一勾竟幾分傾倒衆生的妖孽味兒。

那人又合起扇子,敲了下手心,“我就說,這裏定然有人,你輸了。”

另一個黑色身影便也從樹下悠然落下,冷着臉看那人,“你真的覺得好玩嗎?”

那人便斜睨了一眼随之游,頗有幾番風情,話音戲谑,“有啊,你看,這小花妖吓得不輕。”

另一人便也看向随之游,果然見面前透着幾分妖氣,相貌漂亮的小妖怪面色煞白。

他便道:“我們無意傷你,且放心。”

随之游一句話沒說,确确實實被吓到了,後背沁出了冷汗。但并非是因為所謂的倒吊驚吓,而……而是這個狐貍眼的上神。

這人……這人怎麽他媽的跟她第二個前夫長得一模一樣?!

不會,就是他吧?!

不會被認出來吧?

認出來怎麽辦啊?

随之游腦子一團亂,心理活動堪比彈幕游戲的攻擊,但她面上不露,順着這人的話回答:“對不起二位上神,方才是我冒犯了些,因為害怕二位責怪,所以才、才躲起來了,懇請二位上神不要計較。”

“不計較,這麽漂亮的小花妖,比得上我們族了。”狐貍眼笑眯眯的,又道:“小花妖喚什麽名字啊?”

随之游眼睛轉來轉去,支支吾吾道:“裴二。”

狐貍眼便挑了眉,笑意淡了些,卻仍有一番風情,“晦氣。”

随之游:“……”

裴澹,我前夫(疑似)罵你晦氣,你能不能派人殺了他。

她一面想着,忍着內心恐慌,一面打探道:“小妖有眼不識珠,不知二位上神是?”

“這位是閻王。”那狐貍眼公子的扇子指了指一旁面容冷淡的男人,又指了指自己,“我嘛,是閻王的好兄弟,沒什麽職位,你換我仲長便可。”

完了,連姓都一樣。

随之游背後冷汗涔涔。

仲長這個姓,她死都不會忘,當年他爬上她床“報恩”的時候是怎麽說的來着?

“我姓仲長,單字一個貍。”

“所以,你是狐貍還是貍貓?”

“難道就不能是貍奴?”

再後來……

随之游想起來證道時那凄厲的悲鳴聲,身子起了一堆雞皮疙瘩,愈發心虛。

不行,得趕緊開溜,被發現了會出大事!

按照他那睚眦必報乖戾不定的性子,指定是不會給她好果子吃的。

随之游後退半步,身子有些發抖,頭努力低着,“二、二位上神身份如此高貴,小妖、這、這就退下,絕不再打擾二位。”

仲長貍的扇子支着下巴,歪頭,似乎在打量她,“你姿色倒是不錯,便跟我們一起走吧,反正和閻王走一塊兒怪無聊的,起碼帶着你還能看看美色。”

“你覺得怎麽樣?”仲長貍看向閻王,狐貍眼眯眯,“哦,說你無聊你不會生氣吧,但是實話有什麽好計較的。”

閻王冷冷瞥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随之游,突然右眼顫動了下。

他撫掌,竟是露了點笑,“不錯,我也正好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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