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各安方位, 備守壇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謝疾将劍插入土中, 兩手結印,熒熒金光從劍尖蔓延至土中。下一刻, 土中泛着青紫色的邪祟之氣便立時如蛇一般纏繞着劍攀附而上。
他冷冷地看着這一幕, 又彎下腰, 兩指直接伸向劍刃滑落。
“呲啦——”
鮮紅的血液順着劍刃滾落,猶如落在灼熱的火爐內一般頃刻化作水汽。
但那攀附而上的邪祟之氣仿佛被這蒸發的血液阻擋住一般,幾度欲要再次攻擊,卻終究是落了下風。
劍尖的金光便已化作了橙紅的顏色,将所有黑紫顏色盡數驅散。
謝疾拔出劍來,淡淡念誦土地安神咒,“護法神王, 保衛誦經,皈依大道, 元亨利貞。”
最後一句念完, 整片大地如龜裂一般泛出金光似的裂痕, 緊接着許多神靈便陡然從金光中現身, 朝着他淺淺颔首, 随後消散。
謝疾收起劍,算了下時間。
下凡已有半月, 人間魔氣已淨化得差不多了, 從魔界竄逃的幾只魔族已經斬殺,現在待八方土地神繼續修複土中靈氣後便可以回去交差了。
但奇怪的是, 原本只需半個時辰便能結束的儀式, 他卻硬生生等了一個時辰才見他們結束。
謝疾蹙眉, 黑眸平靜地看着他們,等着他們解釋。
八方土地神們面面相觑,仿佛也不知道怎麽解釋一般,視線是跳來跳去。
謝疾沒空打啞謎,直接問道:“确定完成了?沒有殘餘的地界被疏忽了?”
其中一名小神點頭:“這個自然,這次浪費時間多些的原因主要是涉及到了附近的山……”
“确定沒有問題就可以了。”
謝疾點頭,禦劍離開。
他這樣幹脆,反而倒是令剛才猶猶豫豫的幾名土地神有些尴尬。但在他們互相商量着如何解決之時,謝疾已經直接飛回天庭準備觐見天君述職了。
謝疾才回到玄淵宮,便聽幾個仙宮弟子已經呈上了最近發生的事情的折子。
他掃了幾眼,萬年不變的冷臉上終于浮現幾分崩裂,神情中浮現不解。
謝疾問道:“我下凡是只有半個月吧?”
弟子點頭:“是。”
謝疾捏着奏折,問道:“就這半個月,治山帝君大鬧魔宮了?魔君來天庭找說法了?衍衡帝君又暈了?修仙界南陽派被絞殺了四名長老又大亂了?”
弟子點頭:“是。”
謝疾:“……”
他沉默了幾秒,又說:“派幾個弟子去天宮說下,今天向天君的述職推到明天。”
弟子仍然點頭,下去了執行命令。
謝疾兩手按了下額心,面上浮現點疲勞。
短暫的驚訝後,他知道,十有八九,又是他的好徒弟鬧出來的。天上這麽些帝君神君,她就不能挑些事情少的,能好聚好散的嗎?
謝疾深呼吸了幾輪,開始思索對策,然而沒等一刻鐘,弟子卻回禀了。
“回谛垣神君,天君陛下說有要事相商,述職一事不急。”
謝疾閉上眼,“知道了。”
來不及了,找上門了。
天君那邊已經上火了好幾天了,鴻蒙派之前死了個登神的掌門本就讓修仙界吵得沸沸揚揚了,這次南陽派又出事,一死還是四個長老掌門,這下修仙界門派之間的氣氛更加劍拔弩張岌岌可危。
尤其是那人的行動表達出來的意思——分明是要審判他們能不能管好門派。
誰有資格審判啊,往上一想這不就是天界的意思?
這會兒修仙界是什麽說法都有,有些小門派甚至一夜之間跑路注銷,大門派則直接不輕易開啓山門收弟子,生怕就被人混進去。
這……這哪裏像話啊!
天君火急火燎派了幾波人下去查了,結果查到最後查到了凡間裴家,也就是魔尊那一派的血脈。
謝疾坐在天宮裏聽了一刻鐘,聽天君從自己年幼時對五界的看法講到後來下凡幾度歷練目睹的人間慘狀,他講他的理想,他的宏圖偉業,他背負的責任。最後,他說:“谛垣神君,所以本尊希望你再去一次修仙界,把她殺了。”
謝疾有些走神,淡漠的面上并無波動,盯着天君看了會兒,“什麽?”
天君:“什麽?”
謝疾:“……啊?”
天君說:“哦,本尊說把她殺了。”
謝疾恍然大悟,又道:“她在哪兒?”
天君面色凝重地道:“根據她的玉碟,最後出現應該是在青丘附近,這段時間正好是青丘的祈福大典。”J
謝疾點頭,“行。”
他轉身離開了天宮。
毀了玉碟就差不多了吧,給她吃個教訓。
謝疾想了想,又先去玄淵宮裏拿了兩包糖糕才下凡。
青丘并不單指一座山,而是衆多聚集着狐貍的山的統稱,基本都在人間界,只因他們族更加需要凡間的香火與歷練。
倒也确實感謝祈福大典,如今青丘不限凡人或其他族的人前往,謝疾輕輕松松便到達了青丘主山。
只是在入山之前,一個熟面孔倒是等了許久一般,在候着他。
——是閻王。
他朝着謝疾拜了拜,道:“谛垣神君何事來此?”
謝疾道:“啊,你是狐貍?”
閻王:“……不是,只是受人之托。”
謝疾點頭:“仲長貍?”
閻王道:“他自知天界的人遲早會找上門,便托我在此為他争取一些時間。”
謝疾道:“所以你想跟我打一場?”
閻王苦笑:“若真要如此,恐怕我也沒辦法,雖然我知道我是——”
“哧啦——”
謝疾手中寒光一閃,劍瞬間刺中閻王的肩膀,鮮紅的血液從他肩上飛出。
閻王臉色瞬間蒼白,五官痛得擠在了一起。
他抽出劍來,淡淡道:“你攔不住。”
閻王:“……”
閻王道:“你們師徒是不是都這麽——”
謝疾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嘴上,“你知道內情,就保守好這個秘密。”
閻王屈辱地将話咽下喉中,又道:“起碼,讓他把這場夢做——”
謝疾聽煩了,又補了一劍。
閻王:“……”
他痛得眼前一黑暈倒了,暈倒前也沒能說完一句話,只在心裏恨自己為什麽有仲長貍這個兄弟。
受不了了,為什麽你們談戀愛,我要挨刀。
閻王恨得咬牙切齒。
當謝疾進入青丘山內,踏進最高峰處時,他才明白閻王的意思。
山峰處,巨大的古樹盤踞在正中,古樹周圍法印陣陣,光芒微弱。
他伸手觸摸古樹的瞬間,看到了其中的景象。
竟是一個小小的凡間。
這是動用了上古的神力和整個青丘的靈力根基再造了一個小世界麽?
那這樣,他一時半會兒還真不能亂破壞,不然整個青丘地界倒是要□□起來。
倒也難怪土地神們除祟時如此猶豫,原來是青丘山在靈力在被驅使,反而要細細繞過這些地界。
謝疾想了想,打了道神識進去窺看這小世界,又摸了摸懷裏的糖糕。
希望不要等太久。
“上回說到啊,西城中那名大小姐在亭中害了相思,說什麽英雄難過美人關,可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見了此等英……”
茶館裏的說書人說着最近時興的故事,引得酒館內一片說話,又是一拍驚堂木開始讨要賞錢。
這會兒正是清晨,挑夫們匆匆路過茶館,卻突然聽見一聲叫喝:“你又來偷包子!”
“哪有!分明掉地上了!反正你也不要!”
忙碌的挑夫行人紛紛停住腳步看過去,卻見早餐鋪子前的老板一手握着湯勺,一手叉着腰就對着面前一個衣衫褴褛的人動起手來。
再仔細一看,那衣衫褴褛的姑娘頭發盡數紮成馬尾,身後背着兩柄劍,頗為漂亮的面上還笑嘻嘻的,嘴裏還在嚼着包子。
那老板挪動着胖胖的身軀,握着湯勺就戳那姑娘,“我不要拿去喂狗也不會給你吃的,成天游手好閑,上會賒的錢還沒給!”
“我明明早就給你了。”那姑娘一閃身,擡起小臉就反駁道:“你少來血口噴人,明明是你非說有利息,什麽東西啊!”
這等混不吝的樣子,哪裏像個姑娘。
旁邊賣青菜的阿婆搖頭,卻仍然還是道:“你住手罷,賣包子的錢你都要手利息啊?”
老板面色難看,道:“大娘你是不知道,這人三天兩頭來這裏賒包子,像不像話啊,再說這麽邋邋遢遢的樣子站我這跟前兒,我生意還做不做了啊?”
“你少來了,你不就是想靠着賒點利息給我,以後好哄騙我麽?”随之游大笑起來,指着他又說:“你那點小算盤,本姑娘掃一眼就知道啦,今天吃你個掉地上的包子都還要計較,真是個倭瓜劈兩半,長得肥心眼多!”
她話音一落下,許多行腳的便哄然大笑起來,指着那老板罵不懷好心。
老板被戳破心思,臉便瞬間漲紅起來,用湯勺狠狠敲了敲蒸籠道:“明明是我看你前不久一個人來這裏混不容易,才好心賒給你吃些包子的!你居然——”
他“你你你”了個半天,說不出話來,一走出來就要揣她。
随之游又是一閃身,随手拔出一柄劍。
開刃的劍在陽光下散發出寒光,瞬間驚到身邊一片看戲的人,紛紛尖叫後退起來。
随之游看着這劍刃也故作驚訝,“天哪,沒想到開刃了,怎麽辦,不沾點血是不是說不過去?”
原本還嚣張的老板瞬間白了臉,握着湯勺的手微微顫抖,“你——”
随之游聳聳肩,揮劍過去。
“當啷——”
蒸籠陡然間被劈開,下一刻,熱乎乎白胖胖的包子瞬間從蒸籠裏滾落到桌上。
老板面色一變就要去打她。
随之游伸手攥了幾個包子拔腿就跑,跑前還不忘喊道:“吃包子啊,誰要誰自己拿啊!別問,問就是本姑娘請的!”
圍觀的人這會兒立刻蜂擁而上,老板直接被圍在原地,一時間又是阻止他們伸手拿包子,一時間又想去追随之游。
随之游搞完事情,蹦蹦跳跳揣着包子咬了兩口,然而沒多時卻聽身後傳來了幾聲。
“別跑!”
“站住!”
誰啊,有好戲了?
随之游一轉頭,看見兩個身上印着官差字樣的人怒目着對自己喊。
原來是自己房子塌了啊。
随之游感慨一下,腳一點地健步如飛地跑起來,兩邊的小攤主們反而開心叫喝起來。
“快跑快跑,要被追上咯!”
“哈,你又惹事了是不是?”
“喲喲喲,這不是自稱俠女的随姑娘嘛!”
她一邊吞着包子一邊跑,一點辦法沒有。
眼看着身後的官差越追越近,一伸手快抓住自己了,随之游五官都要皺在一起了,偏偏這時一人架着馬車便要沖過來。
随之游心下一動,福至心靈,腳一蹬地跳起來踹下馬上的人。
車架瞬間劇烈搖晃起來。
随之游直接單腳踩着馬镫,旋身穩穩坐在馬上,一手抓着缰繩騎馬飛奔而去。
車架速度極快,飛奔中幾乎撞飛幾個快跟上來的官差,兩邊的攤主們便瞬間又驚叫恐慌着閃身,生怕攤上東西被搞壞。
随之游絲毫不記得馬後便是車架,一路開開心心騎着飛奔許久。
好爽,要是能飛起來更爽。
不過人怎麽能飛呢?
随之游恍惚了一瞬,驅馳的速度慢了些,身後陡然傳來一道聲音:“你要做什麽?”
她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立刻轉頭,卻見是一個身穿錦袍,面如冠玉的俊美公子。他手中握着折扇,一雙漂亮狹長的眼睛裏透着點揶揄,“敢當街攔我的馬車,姑娘好大的膽子。”
随之游:“……”
這人挺能忍,剛剛怎麽一直不出聲,她還以為是空馬車呢。
她頓了下,道:“公子長得這麽漂亮,穿得這麽好,這馬車這麽漂亮,不會要跟我一個潑皮無賴計較吧?”
那公子仍是笑,“可我偏偏心眼小怎麽辦?”
随之游冷笑一聲,跳下馬來,拔出身後的劍挽了個好看的劍花,刀聲刷刷。
她收回劍,昂起下巴,“帥嗎?”
公子點頭。
随之游更驕傲了,“若是不想被我殺人滅口,就留下你的銀子,這事兒兩清,如何?”
公子似乎在思量什麽一般,從袖中掏出一柄折扇,輕輕揮動下,幾道飛镖刺着風朝着她奔去。
他輕聲道:“姑娘覺得這招如何?”
随之游閃身躲過,笑道:“班門弄斧,這玩意兒有什麽傷害啊?”
公子握着扇子擋着連,只露出那雙眼波流轉間風情萬種的狐貍眼,話音含笑:“姑娘誤會了,我說的是——”
他拖上了話音,下一刻,無數人影陡然從鬧市人群中走出,迅速圍住馬車。
他又道:“這一招。”
随之游:“……”
不是吧,你怎麽還搖人啊!
仲長貍手指點了點膝蓋,“請這位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随之游:“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仲長貍:“我又不是妖怪,要人心做什麽。”
随之游:“……不是那種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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