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酒不醉人人自醉
先前在屋內,還沒有什麽感覺,如今到了屋外,才知已到戌時,日落黃昏,滿園積雪被照映成橘色,恕己裹緊了身上的大氅,也不去找圓椅,找了片雪稍厚些的地方,沒有絲毫顧慮便直接坐下。
“你才從塌上爬起來,現在就直接坐在雪地上?”奉壹遞去個暖爐,讓他好生捂上,忍不住開口道。
“放心,這點潮氣,就是坐上兩天,也不會有什麽大事。”恕己一副絲毫不以為然的表情,開口。
“算了,你就是頭牛,我就算有心把你拉回來,也沒這個力氣。”他看恕己軟硬不吃,幹脆放棄,自己也盤腿坐下,取出兩壇酒,拍開泥塊,順手遞給恕己一壇。
“你就沒個杯子?”恕己低頭,眼睛對着壇口,問道。
“你還講究這些?”
“不,這些年來都沒這樣喝過,難免不習慣。”恕己搖頭,雙手懷抱起酒壇,率先飲了一口。冷冽甘醇的酒水一路直達脾胃,燒起長長一道火龍,一口下肚,臉上就浮現酡紅,這才驚醒自己忘了問浩宇要醒酒丸,不過也罷了,他自己也算不出多久沒有如此暢快地喝一次了,如今風波暫平,就算醉一次,也沒人會在他耳邊叨叨,這麽想着,又是仰首。
“你這副樣子,是幾年沒喝過酒了。”奉壹忍不住揶揄,“你可小心點,別喝一次,就卧床兩天,啧啧,我都替你臊。”
“你說我窮講究,搞了半天我都喝幾口了,你還滴酒未動,笑話我作甚?”恕己上身已經搖搖晃晃使不上勁,說什麽話,自己都不記得,“你就帶兩壇酒,怎麽可能夠喝的。”一句話說完,還小聲打了個酒嗝。
“算我活該,”奉壹灌下一口,還是滿臉帶笑,擺下千杯不醉的氣場,“這種好酒被你給糟蹋了。”也不知是罵是笑。
說着,又從身後摸出幾壇,把雪壓實了放上去鎮着。
如此豪飲,不出一個時辰,三四壇空空如也的酒壇胡亂擺了一地,奉壹千軍萬馬裏殺出來的酒量,自然好的不行,就是現在,還有心情坐在雪地上,一邊飲酒,一邊賞月,不時和恕己先聊兩句。
再看恕己,只見他已經橫躺在雪地裏了,被裹得厚實的胳膊和腿呈“大”字形,像被拍在雪裏似的,右手卻還固執地抓着酒壇邊,半壇酒沒被他喝多少,倒是有一大半都灑了出來,這小小一塊地方,彌漫着濃濃的酒香,沁人心脾。
奉壹時不時低頭看他兩眼,看夜色漸濃,寒風已然挂起,便放下壇子,解了自己披的大氅,對着大字型的身子就罩了下去,動作十分蠻橫,剛罩上一刻鐘都不到,一陣寒風吹來,奉壹沒了衣物避寒,硬生生被逼得連打了幾個寒顫,忙灌了好幾口酒,才暖了身子。
再低頭,卻見恕己一個翻身,酒壇子被他掃得遠遠的,身子就像是對折一般,抱着蓋在身上的大氅,醉醺醺說了幾句夢話,将頭埋進自己懷裏,整個身子縮了起來,怎麽看都像是一只放大數倍的黑貓,對,還是貪酒的,喝醉了的黑貓。
奉壹想到這,一口即将咽下的酒毫無預兆地噴了出來,四下看了沒人,才攏起袖子擦了。只是再想把自己的大氅扯出來,就麻煩了。他先是試探性地扯了幾下,恕己卻又抱得更緊,若是直接強拉硬拽,恐怕那大氅就真的和恕己的身子融為一體了,這一番拉扯下來,衣物沒拿回來,反而搞的滿頭大汗,連奉壹自己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只是伸出手想摸摸恕己弄亂的頭發,伸到一半,白皙的手就這麽頓在半空中,既不進也不退,慢慢的,被寒風吹成的指尖翻泛了青紫才收回手,揣進袖子,無言對着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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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半晌,他只能從腰間抽出那把折扇,剛想順手扇兩下,似乎又感覺這天實在不适合如此風流韻事,奉壹又是啧了一聲,把折扇扔到一邊,自己也就地躺倒下去,冰涼的雪混合着冰渣子頃刻将他包圍,雖是刺骨的寒,卻也醒酒,本來還有些許醉意,如今也被激得醉意全無。
擡頭看着綴滿繁星的夜幕,一輪像是被咬了一口的月亮鑲嵌其上,奉壹側首,看着恕己半夢半醒間一個側身,只留下一個背影。他也不管恕己聽了沒,輕輕喉嚨,突然講起了故事。
從前啊,有個正上京趕考的書生,本也是面貌風流,路上遇見了個弱柳扶風的姑娘,壯了膽子上前,攀談幾句才發現正好是同路,不由分說,兩人就此同行,說那男子,本就對姑娘動情,再加上一路同行,更是日久情深,恨不得分分鐘與那姑娘耳鬓厮磨,共賞風月,只是女子卻一直與他疏遠,一副欲求還拒的模樣,惹得書生漸漸深陷情網,只是求之不得,每夜輾轉反側。
一路風雨,二人終于到了京城,本該就此告別,只是偏偏書生已經所剩不多的盤纏,在一家黑店內,被老板一番全部半哄半搶下來,最多只夠買兩個燒餅,書生就此心灰意冷,勉強提起精神和姑娘告了別,買個燒餅,全給了那姑娘,準備在京城城門腳下歇息一夜,就此回鄉……
說到這,恕己忽然夢呓幾句,奉壹本似是和那癡情書生融為一體,卻被一聲夢呓打破,不由失笑道:“你莫不是嫌我講話啰嗦?”
故事本因在此完結,卻沒曾想到,第二日,那姑娘就在城門尋到他,解下背上包裹,鄭重交給書生,一句話也不說,不回頭的走了。那書生拆開背囊,只見滿目上品珠翠,還有些許金銀元寶和在裏面,他只猜想那姑娘是某個大戶人家子女,便放心去了典當行,發奮讀書,誓死考取個功名,想要名門正娶,八擡大轎将姑娘娶回家。
果然,不費他這番工夫,殿試時期,聖上一眼便相中了這個書生,一舉多得榜眼之稱,又封了足足正四品,書生此番真真是得意萬分,從此鞠躬盡瘁,盡心盡力,在某次賞花會上,與宰相庶女相聊甚歡,一朝鯉魚躍龍門,終究是忘卻了遞給自己一包裹金銀珠寶的那姑娘,可悲的,是書生真以為姑娘是大富人家的千金,誰曾想,原來她是自甘堕落,毀了清清白白的身子,以自己衤刀夜換來的積蓄,供了書生考取功名,直到現在,還在青樓大院妄想書生官拜一品,前去贖了她的身,就此紅塵作伴,不羨仙俠。
奉壹說完,猶自戀戀不舍,留戀故事中,不肯脫身,看向恕己,才發現他竟早已睡熟。“真是不解風情的人。”奉壹笑罵,起身拍去衣上雪塊。
自暗處緩緩浮出一抹人影,“如若公子無事,我便依舊将主子送回。”不消多問,是浩宇的聲音。
奉壹搖頭,俯身微微用勁,将恕己抱起,“今個兒我送吧,總是勞累你,我嫌麻煩。”
浩宇還想上前幾步,奉壹卻已先行入房。
第二日,恕己圏身窩在榻上,猛然睜眼,只見浩宇伏在塌延邊,此刻也被驚醒,聲音略顯沙啞道:“主子。”
“浩宇?”他頂着小順子的臉,一眼還沒看出來是誰,“這麽快啊。”
“是。”
“是你?”
“是我。”他明知恕己問的是什麽,但還是臉不紅心不跳撒起慌來。
恕己暗想好險,慢慢地,雙臂環抱起來,指甲嵌進了胳膊猶自不知覺,“恕己啊,恕己,你天生就是犯賤。”他心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這麽晚才更,我也是夠拼了……(怎麽感覺越來越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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