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跑

夏楠憋足了勁兒把委屈一骨碌哭出來，抽噎着在夏唯懷裏埋怨：“唯姐，你說，我爸媽既然第二胎想要個男的，當初為什麽不打掉我？他們不想要女孩，生了我又不愛我，那我寧願沒有出世過……”

“誰說舅舅舅媽不愛你了？！你聽誰說的？”夏唯呵斥她：“你這孩子就是愛自個兒瞎琢磨！你爸媽最愛在別人面前吹噓自家小女兒多懂事，學習多不要人操心，每次見熟人都要說，湘中保送東大的名額非你莫屬。”

夏楠一聽更委屈：“懂事？懂事有什麽用？從小，我就都用我姐用剩的東西，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都得先緊着她，稍微有點兒磕磕碰碰，爸媽就一個勁兒誇我懂事，會讓着我姐。就為了懂事，我處處避讓，不争不搶……到頭來，我得到了什麽？得到他們完完全全的漠視！”

夏唯心裏一咯噔，心說夏楠這孩子向來看着早熟沉穩，對什麽都很漠然，沒想到全是裝出來的，這孩子只是硬生生把自己對感情關愛的渴望，鎖進自己內心的牢籠裏，換一個年少懂事的名聲，其實，這是有點兒傻的。

孩子多的家庭有好處也有壞處，一碗水要端平，對父母的考驗也不小，舅舅舅媽顯然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表姐夏珊珊是第一胎，從小被嬌慣着長大，即使嫁出去了，都把舅舅舅媽七成的牽挂帶走了，再看夏楠的境遇，想到她所有的孤傲和成熟全部都是裝出來的，夏唯不由心裏一揪，把她抱的更緊。

“好了好了，別想這麽多，還不是你從不撒嬌胡鬧，舅舅舅媽才把你當大人看，以後有什麽心事別強壓着自己熬，走，姐帶你去取錢買手機。”

夏楠眼淚斷續流幹，卻還停不住抽噎，心情卻是徹底放松了，她難得孩子氣的眨巴着紅彤彤的眼睛看夏唯，破涕而笑，說：“唯姐，算了，其實我也用不着這種手機，前陣子被那男生刺激到，總怕別人看出我家人不在意我，感覺自己像孤兒，現在想想還挺可笑的，誰會管我用什麽手機呀。”

說完，還沖夏唯揚起一個屬于她那年紀的笑容，溫暖又單純的知足感。

夏唯是認真想給她買個新手機，可夏楠其實真是個要求很少的孩子，覺得還有個姐姐願意給自己買手機，就像已經得到一切了，開心的拉着夏唯說了好多學校裏的事，就是不肯讓她破費這麽一筆錢。

夏唯只能作罷，承諾在她上大學的時候，送她一部最新款的手機。第二天，夏楠就将手機裝好還給了那男生。

**

周六下午，姜可拉夏唯單獨去ktv。

現如今不比過往，姜可單獨出來都得偷偷摸摸的，戴副巨大的墨鏡，圍巾遮去剩下半張臉，周圍還是偶有狐疑的目光，連帶夏唯都變得鬼鬼祟祟。

兩人在小包間裏泡了一下午，k歌屏幕左下方顯示17：00，夏唯立刻站起身，雷打不動的要去沈阿姨家幹活。

姜可不大高興她去給人做女傭，卻也不敢提出過界的要求，只能架上墨鏡黑着臉送她出門。

到了公交站，夏唯推搡着要姜可回去，下意識又按開手機看時間，竟發現屏幕上五個未接來電，三條短信息，是夏楠。

姜可見夏唯看着手機的臉色陡然驚慌，急忙湊臉過來也要看，夏唯立刻擡起頭，無助的看着姜可說：“有小混混揚言放學要堵她！怎麽辦？”

“堵誰？”

“楠楠！”

姜可一手穩住她肩膀，讓她冷靜下來說清楚。

夏唯颠三倒四的解釋：表妹之前收了班上一個男混混的禮物，今天還回去，還拒絕了那男生的追求，結果那夥人裏幾個女混混上課給她傳紙條，讓她放學在校門口等着。

姜可見她一臉快急哭了的樣子，不由噗哧一聲笑出來，掐了她臉頰一下，戲谑道：“我以為什麽事兒呢，堵人啊？這事兒我透熟，以前三天兩頭給人發條子挑釁，也沒見幾個真老老實實站校門口等我，怕他個鬼啊。”

夏唯依舊驚慌，生怕夏楠真被打，再看手機，馬上就到夏楠放學時間了，她一時急得六神無主。

姜可見她不放心，轉頭伸手攔下輛的士，說：“抄家夥，去學校幫咱妹妹幹架。”

“去你的！”夏唯給她逗樂了，嗤笑道：“你多大人了，還跟人動手？”

“多大也得該出手時就出手啊，你的事，”姜可挑眉看了一眼夏唯，一字一頓的說：“我管一輩子。”

夏唯心下感動，抿嘴垂下眉眼，跟随姜可上了車，招呼司機去湘中。又想起什麽，緊張擡頭問姜可：“咱們就這麽過去啊？”

姜可咧嘴笑了聲：“怎麽？看不起我？一會兒給我看好了，不過是幾個未成年的小丫頭片子，看我給咱妹妹出口氣。”

“萬一人家好多人怎麽辦呀？”夏唯特沒出息的撇嘴看姜可。

“人太多咱們就告老師啊，這不你絕活麽？忘了啊？”姜可一臉壞笑。

夏唯忍着笑瞪了她一眼，稍稍安下心。

**

學校那頭，夏楠站在校門旁班級的停車處，自行車就在幾步遠的地方，自己卻被三個面色不善的女生圍着。

女生們一副電影裏學的兇相，搭配一張稚氣未退的臉，如果是旁觀這一幕，一定會覺得有些滑稽。

可身在其中，夏楠心裏不是不害怕的，手機的事情，她不想讓老師和爸媽知道，只聯系了夏唯求助，可等了幾小時，短信電話全都沒回應，她只能強作鎮定的擺出一副強硬威嚴的班長氣勢。

“讓開。”

“班長~”一個女生嗲聲嗲氣的開口：“您這是把咱們超哥當猴耍呢？好歹給咱們個解釋吧？”

“我和他的事？憑什麽給你們解釋？”夏楠厲聲昂頭。

“班長好兇哦，你這樣我們會怕怕的诶~”一旁的女孩說着，突然擡起食指使勁兒戳了下夏楠的腦門，差點将她推了個趔趄。

夏楠冷不防驚呼一聲，臉上終于露出恐懼的神色。

三個女孩很快嬉笑着又将她圍住，跟随第一個動手的女生，其他兩個也放開手，争相推弄起夏楠的腦袋。

“你們幹什麽！”夏楠驚慌又憤怒的吼，幾只蠻橫的手卻在她的呵斥聲下愈發放肆的扇弄她的臉。

夏楠驚呼叫罵着捂住腦袋，周圍漸漸攏起熙熙攘攘的學生。

“住手！”

終于，耳邊傳來夏唯的嗓音，抱着頭的夏楠眯開一只眼，就見一個身影猛地竄到跟前，揚起胳膊推開了三個動手的女生。

夏楠驚魂未定擡起頭，差點激動地撲抱住那個人，細細一看，才發覺眼前的背影陌生，心說唯姐什麽時候長高了？繼而不遠處又傳來夏唯的呼喊：“你們別亂來。”

扭頭一看，夏唯還在遠處氣喘籲籲往這兒趕……

那……夏楠愣愣擡起頭，這人是誰？

眼前那人側過頭，一張白皙秀致的側臉，神色散漫卻莫名給她滿滿的安全感。

“沒事兒吧妹妹？”姜可沖她笑了笑。

夏楠聞言臉一紅，低頭說：“沒事。”這人為什麽喊她妹妹？連姐姐和夏唯都喊她楠楠，沒人喊她妹妹過。

對面三個女生也有些驚愕，幾個人湊在一塊看姜可，夏唯這時才跑到，一把扯過夏楠查看有沒有傷着。

姜可悠然的解開圍巾，向挂上衣架似得搭在身後夏唯肩膀上，轉身對那幾個女孩嗤笑一聲，戲谑說：“呦，都是些小姑娘啊，我都有點害羞了呢。”

三個女孩愣了愣，其中一個小聲嘀咕道：“這人好像萌萌呀……”

“真的诶……”

姜可一聽，幾個小姑娘原來是自己的小粉絲，真害羞了，一轉身，拉起夏楠和夏唯就跑。

身後三個女孩仍在讨論中——

“好像真的是姜萌萌呀？”

“人都要跑了！”

“你帶筆了嗎？我去要簽名看看！”

“帶那玩意幹嘛，你還回家寫作業呢啊？”

……

拐出學校的巷口，姜可抄起夏唯身上的圍巾，急匆匆又把自己裹起來，一邊伸手去攔出租車。

夏唯看她那個慌張樣，忍不住笑道：“看把你吓得，剛還牛逼哄哄讓我看好了，原來就是給咱姐妹展示你逃跑速度的呀？我瞧着比劉翔跨欄還快些。”

姜可沒好氣，白了她個死魚眼，上前拉開停下的車門，說：“上車上車！”

夏唯扯過夏楠往車裏塞，笑眯眯的沖姜可說：“我要上班了，你把我妹妹送回家吧劉翔哥哥，拜托了。”

夏楠聞言從車裏探出頭來，看見姜可一低頭，又紅着臉縮回了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