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你又不喜歡我
如果陳跡是女生,關雪息有理由懷疑,他在用忽冷忽熱、欲擒故縱的手段吸引自己的注意。
但陳跡不是女生。
看起來也不像是故意這麽做,他身上沒有那種游刃有餘的油滑氣質。
這就很讓人費解了。
關雪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放開。”他瞪陳跡一眼,“不是裝聾作啞麽?你回去,別出來。”
“……”
陳跡冰涼的手迅速熱起來,在燙到關雪息之前,他應聲松手,然後好像不知道要往哪兒放,他把雙手一齊插進了褲袋裏。
“找我什麽事?”陳跡略微偏開頭。
關雪息打量着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些便于理解的痕跡,但沒有。
陳跡還是老樣子,面無表情。
關雪息也不拖拉,直截了當道:“校籃球隊那邊托我問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最近有一個比較大的比賽,他們缺人。”
陳跡不假思索:“沒興趣。”
“好吧。”
意料之中,他如果說有興趣才是怪事。傅洋只能失望了。
但幫兄弟辦事,也不能一點力都不出。關雪息努力勸說道:“其實加入也不影響什麽,每周只集訓一次,你的球技很好,足夠應付校隊比賽了。”
陳跡卻道:“球技好,怎麽不找楊逸然?”
關雪息答:“楊逸然有個人項目,和籃球隊時間沖突。”
陳跡看他一眼:“你呢?”
“我……”其實關雪息還沒想好怎麽答複傅洋,“應該也會加入吧,他們正好缺兩個人。”
聽完這話,陳跡改口道:“我考慮一下。”
“考慮多久?”關雪息追問,“他們在等我的消息呢。”
“今晚吧。”
陳跡說話的時候眼睛盯着走廊的牆壁,天知道那沒有任何裝飾的白牆有什麽好看,竟然叫他不錯眼。
關雪息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見一塊幹裂掉渣的牆皮。
“好,今晚我等你答複。”關雪息說完轉身便走,但走出兩步,他忽然停下。
陳跡還站在原地,仍然盯着那塊欲墜的牆皮,專注得好似這是他畢生事業。
發覺關雪息回頭看自己,陳跡也看向他。
他們之間的氣氛總是微妙的,沒有一次例外。
每當關雪息的身影進入陳跡的眼瞳裏,空氣中就彌漫出一陣叫人喉嚨發緊的氣味,無色亦無形。
陳跡似乎在思考些什麽,也可能什麽都沒想。
關雪息遲疑了半秒鐘,叫了一聲他的名字:“陳跡。”
陳跡用眼神示意自己在聽。
關雪息問他:“你昨天,又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
陳跡校服右側的褲帶隆起,是他的手在裏面攥緊了拳,“你想聽我怎麽答?”他竟然反問關雪息,“你又不在乎。”
“你什麽意思?”關雪息也反問他,“我沒做什麽吧?你別一副我對不起你的語氣。”
陳跡再次轉開眼,去看那塊有脫落風險的牆皮。
“沒什麽意思。我只是說,你不在乎。”
既然不在乎,還問這些幹什麽?
關雪息讨厭他這種态度,擡杠似的反駁:“我什麽時候說不在乎了?你這個人怎麽這麽不講道理?昨天你自己臉一甩,走了,現在反過來怪我?”
他走回陳跡面前,不悅道:“你耍我是不是?”
“……”
陳跡在他的逼近下目光不得不再次落回他身上,關雪息長了一張讨人喜歡又叫人不敢直視的臉,距離越近越讓人心慌。
但他毫不自覺,也可能是慣于恃美行兇,逼得陳跡倒退一步,被迫承受他的責難。
關雪息冷笑一聲說:“我就知道,你這人怪裏怪氣,莫名其妙找我交往,說什麽因為當年的事對我念念不忘……我勉強信了,現在你又翻臉不認人,你究竟想幹什麽?耍我好玩嗎?”
“我沒耍你。”
陳跡顯然不擅長吵架,臉色有些難看,像缺氧。
他越是這樣,關雪息越要從他嘴裏撬出東西來:“那你解釋一下,昨天放學時突然走掉是什麽意思?”
“……”
關雪息強勢得近乎霸道,不給人喘息之機。
他很像是那種得到很多愛、也樂于分享愛,習慣把自己當成世界中心的人。
在他的潛意識裏,所有人都該像小行星一樣圍着他轉。
即使他不喜歡某個人,也只能由他親自做出判決,趕對方走,對方沒資格主動從他的恒星引力裏逃逸。
陳跡不能莫名其妙地逃。
只能被他拒絕、被他甩開。
但關雪息并沒意識到這一點,他只覺得自己被陳跡反複無常的态度惹怒了,怒火燒得比平時稍微旺一些,也都是陳跡的錯。
關雪息問完,等着陳跡給出一個合理的回答。
可陳跡卻像是被他身上的火灼傷了,整個走廊、整棟樓都開始缺氧。
陳跡好半天沒說出話,只看着他,瞳孔收縮,嘴唇微張,依舊什麽都說不出來。
像一個真正的啞巴。
關雪息有點沒耐心了,但又不想放過陳跡。
“我最後問一遍,你到底解不解釋?”
“最後”,這個詞撥動了陳跡緊繃的神經。
可說不出口的解釋,無論如何都是說不出口的。
那是被成長路上無數顆巨石壓死在他胸腔裏的東西,自己想翻也翻不出來,只能偶爾鼓起勇氣拼命挖出條縫,讓它透透氣,曬曬太陽。
但關雪息這個“太陽”光照過強,簡直要把他曬幹、曬死。
好在他擅長茍活,不太容易死。
但關雪息的耐心很容易告罄。
“算了。”關雪息失望地看陳跡最後一眼,轉頭就走。
到了這一步,陳跡仍然不開口解釋。
但他的肢體動作比語言表達能力靈敏得多,在大腦還沒下達指令之前,就幫他用力地拽住了關雪息。
關雪息被人一拉,猛地向後仰倒。
他絕不是風一吹就倒的單薄身形,但這股力量太大,暗含某種終于爆發的情緒,陳跡将他壓到了牆上。
姿勢帶有一種強制感,像制服犯人。
關雪息肩胛骨磕得生疼,“嘶”了一聲,險些咬到舌頭。
背後有一塊發幹發硬的東西掉進校服衣領裏,沿脖頸滑下,紮了他一下。
是那塊終于脫落的牆皮。
陳跡的目光也随着它,鑽進了他的衣領裏。
“……”
關雪息白皙的肩頸赫然在目,拉扯間露出一片深凹的鎖骨,線條優美,叫人移不開眼。
陳跡鬼使神差地擡起手,伸進他衣領裏。
關雪息頓時一皺眉,陳跡的手指貼着他的皮膚,摸到那塊牆皮,把它取出來,扔掉了。
氣氛恢複正常。
關雪息發現自己忘了剛才想說什麽,陳跡似乎也忘了,只幹巴巴地看着他,要解釋沒有,問題倒是有一個。
“你又不喜歡我。”陳跡說,“只喜歡楊逸然他們。我走不走有什麽所謂,你身邊那麽熱鬧,缺我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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