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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什麽都不對了似的。
胡亂翻着手中的書頁,寧盈翾滿心想的都是爵的「異常」,就連季岩朔将車停定了也沒發覺。
「別再紙上旅游了,走吧。」
拉開車門,季岩朔不由分說的一把将寧盈翾拉了出去,大掌緊扣住她的皓腕,邁步向前,直接把皇甫爵抛在身後。
季岩朔這明顯就是要惹毛皇甫爵的舉動,果不其然順利奏效,只見皇甫爵恨得咬牙切齒,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扯開季岩朔的手。
對誰她都可以笑得這麽迷人?不管是誰她都能毫不懷疑的跟着走?
她到底有沒有身為有夫之婦的自覺?
「怎麽了?想要自己牽?」
挑笑回望皇甫爵,季岩朔一臉計謀得逞的勝利表情。
「我再說一次,她是我『繼母』。」
刻意加重了「繼母」二字,卻不知怎地這兩個字說得越重,皇甫爵的心就越沉。
「你只當她是『繼母』?」
挑釁的反問皇甫爵,季岩朔怎麽都不覺得以一個年齡可以當他們妹妹的女子來說,皇甫爵的一切作為與反應只是單純的拿寧盈翾當「繼母」看待。
「無聊。」
拒絕回答季岩朔這個可笑的問題,皇甫爵拉着寧盈翾的小手大步一邁,頭如不回的将季岩朔甩在腦後。
皇甫爵掌中的溫度漫至寧盈翾的手上,讓她的小臉溫度驟升,不覺漫起了如彩霞般迷人的绋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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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一顆心在胸口下狂跳,那劇烈的跳動讓寧盈翾兩辦菱唇抿得死緊,就怕一個不小心嘴一張,她那沒來由在胸口下翻騰的心髒會直接出口裏一躍而出。
為什麽她的心會跳得這麽快?為什麽她好希望他別抽開手放開她?
她,被愛了六年的男人徹底背叛,別無選擇的點頭答應當一個大叔的續弦妻,如今卻這樣對一個男人怦然心跳,是可被容許的嗎?
雖然那個大叔說要娶她,可是她從那一天之後就再也沒見到他了。沒有婚禮,沒有喜宴,會不會是因為如此,所以她潛意識裏還以為自己是單身?
她可惡的潛意識,為什麽誰不好選,為什麽哪個人不讓她心動,偏偏就是眼前這個她只知道名字卻不知道姓什麽的男人?
偏偏就是惡整她、一句華語也不跟她說,還有幾次抛棄她的前科的這個男人?
「真實之口。要不要冒個險,沖進去把手往裏面塞?」
睇了一眼觀光客如織、排着隊伍的「真實之口」,季岩朔冷不防從皇甫爵身後出聲,但這句卻不是意大利語,而是刻意要讓寧盈翾聽懂的華語。
「它不是真的會咬人吧?」
寧盈翾挑了挑眉,望了一眼正把手放進真實之口拍照留念的游客。
寧盈翾這句不知是刻意或真是無心的話讓皇甫爵的唇角驀地揚起了一彎如月的笑。
她怎麽能這麽誇張?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有人會把老電影的情節當真嗎?
可是為什麽他卻不讨厭她的誇張?就算這句話不論怎麽聽都像是刻意,但他居然一點不耐煩的感覺都沒有。
「那就要看看有沒有入口是心非了。」
挑笑睇了皇甫爵一眼,季岩朔意有所指的回應寧盈翾。
「我們去拍照好不好?」
将相機交給季岩朔,寧盈翾反射性的拉超皇甫爵的手臂就往排隊的人潮走去。
「你的這個『繼母』還真迷人不是嗎?」
拿着相機往前跑了幾步,季岩朔刻意在經過皇甫爵身旁時丢下了這麽一句話。
連當了半個月的電燈泡,季岩朔一如往常,一大早就到星甫爵的飯店房間裏等着寧盈翾上門按電鈴。
「你幹脆住進來算了。」
一連半個月工作完之後睡不到兩小時就讓寧盈翾硬從睡夢裏挖了起來,皇甫爵似乎也習慣了,沒等到寧盈翾來按門鈴叫他起床便整理好了儀容,端坐在桌前随意翻看文件。
指了指卧室裏唯一的大床,季岩朔笑道︰「我不想跟一個大男人擠一張床。」
「我不介意。」
又拿了另一份文件到眼前,皇甫爵随口應道。
「不過,我倒是不介意上去跟盈翾要張沙發度過一晚。」
半個月以來,什麽樣的刺激方式季岩朔都用過了,而原本總是一臉巴不得将他剝皮拆骨的皇甫爵,半月下來也練就了百毒不侵、把季岩朔的話當耳邊風的功力了。
「我介意。」
下意識的出聲回應,這三個字一出口,皇甫爵怔在原地瞠目結舌。
「我知道你介意。
沒想到會套出這麽一句話,季岩朔一臉的滿足。
他怎麽會這麽說?
他介意什麽?為什麽他會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說出這句話?
「她是我——」
「繼母。我知道。你能不能有新的借口?你爸的婚禮你又沒去,在盈翾來意大利之前你根本不認識她,我不相信你會這麽在乎盈翾是你老爸的太太這個事實。」
沒讓皇甫爵說完,季岩朔便搶着接話,并且一針見血的說出了皇甫爵的想法。
他不在乎嗎?或許他曾經一點也不在乎。
可現在,他能不在乎嗎?
每次他要自己去在乎她的身份,季岩朔就一次又一次的擺明讓他的努力總是徒勞無功。
怎麽如今,指着他說他不在乎的是那個唯恐天下不亂、拼命火上澆油的季岩朔?
「既然你說到『事實』,我不得不去在乎的原因就是這個『事實』,就算在我的認知裏寧盈翾只是突然出現的女人,我一點也沒有辦法把她跟那個『事實』聯想在一起,可是『事實』就不是『事實』了嗎?」
他無法将她想成是他老爸的續弦妻,事實就會變成容許他愛上她了嗎?
事實就會容許他滿心都是這個他一見就會被她牽動情緒、被她惹得心神不寧、迷死人不償命的寧盈翾了嗎?
他以為自己是瘋了才會有這種感覺,無奈他卻是再清楚不過自己有多麽的清醒、正常。
他怎麽能去愛上一個他如此痛恨的「事實」?
而他居然無力去反駁自己愛上了寧盈翾的事實!
世界上,大概再不會有像他這麽可笑的人了,居然會不可自拔的愛上一個有着他「繼母」身份的女子。
「威尼斯?」杏眸圓睜,寧盈翾興奮得連連眨眼。
「爵說,你是來度蜜月的,雖然只有一個人,不過應該很想去威尼斯。」
翻了翻寧盈翾的旅游書,季岩朔再次替皇甫爵扣上一頂帽子。
睨了季岩朔一眼,皇甫爵一臉渴望對他飽以老拳以洩心頭之恨的表情。
他哪時候說過這句話了?他巴不得她不是來度什麽鬼蜜月,如此一來,他也就不會對那揮之不去的「事實」耿耿於懷了。
嫣然一笑,寧盈翾覺得一股暖意襲上心頭。
他怎麽會知道她最想去的地方是威尼斯?
「你早就安排好了吧?別否認,我在你抽屜發現車票了。」
丢了一句話給皇甫爵,季岩朔甚至讓他連反駁否認的機會都沒有,因他說的是寧盈翾聽得懂的華語。
睇了一眼寧盈翾旅游書上有關威尼斯的頁面上滿滿的筆記與塗鴉,皇甫爵輕嘆了口氣。
沒錯!他是早就打算安排她去威尼斯,但,哪來的車票?
拉開了抽屜,才想反将季岩朔一軍,卻沒想到原本應該只有資料文件與公文的抽屜裏真的放着兩張前往威尼斯的火車票。
兩張車票?這是什麽意思?
「盈翾,我這幾天有事要忙,恐怕不能陪你們去了,好好玩知道嗎?」
季岩朔對着皇甫爵抛去一抹笑,而後便轉過頭去告訴寧盈翾自己不能同行的消息。
「就只有我跟爵兩個人嗎?」
那這樣,誰來替她翻譯那個「翻譯」說的話呀?
而且,為什麽一想到她可以跟爵獨處,她的心髒就跳得好厲害?
那心跳聲大得讓她好怕眼前的兩個人會聽到,尤其是爵。
她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很可惜季岩朔不能同行嗎?
寧盈翾小臉上的那絲想要挽留季岩朔的表情讓皇甫爵心頭猛然一揪,一心上泛起好強烈的一股酸妒。
瞥了皇甫爵一眼,季岩朔綻笑靠近寧盈翾耳畔悄聲低喃了幾句話。
「那是什麽意思?」
不解的眨了眨眼,寧盈翾似乎不大懂為什麽季岩朔要教她說一句她完全不懂的意大利話。
「意思……大概可以說是不許走之類的。這樣,就不怕爵丢下你一個人了。」
季岩朔臉上的笑有些詭異,要寧盈翾牢記他方才數她說的那句話。
不疑有他的點了點頭,寧盈翾閉上眼,将那句季岩朔教她的意大利話默念罕記。
寧盈翾的墨瞳才閉上,季岩朔便俯身上前作勢要一親芳澤。
驀地,一股強勁的力道抓上他的肩,猛地一扯,将他推到了一旁。
「我警告你……」
「我知道,她是你『繼母』。」
不用想也知道,皇甫爵的警告是絕對不可能有新意的,但季岩朔從他的反應及表情看來,很明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已然達成了。
季岩朔刻意加重的繼母二字讓皇甫爵的心猛地一怔。
是啊!那是她的身份,可為什麽在他拉開季岩朔的那一剎那,他沒有辦法讓自己再去面對她的那個「特殊身份」?
少了季岩朔為她當「翻譯的翻譯」,寧盈翾只好與爵雞同鴨講,而且因為爵有幾次「遺失」她的記錄,於是這一路上,寧盈翾為了自保,總會不自覺地拉着爵結實的長臂。
你這個「繼母」還真迷人不是嗎?
季岩朔的話猶在耳——讓皇甫爵眉心不覺地攏起。
她是少一根筋嗎?怎麽可以随便拉男人的手?
整顆心讓人揪着,一會兒快一會兒慢的心跳讓皇甫爵連連喟嘆。
「不舒服嗎?還是……你讨厭跟我在一起?」
一路的嘆息聲讓寧盈翾的一對蛾眉也跟着蹙起,不知怎地,她居然擔心爵的嘆氣是因為讨厭與自己單獨相處的緣故。
讨厭跟她在一起?
他就是不讨厭才會嘆氣啊!
就是不讨厭,所以才會像瘋了一般的在乎她啊!
可是他應該要讨厭的不是嗎?
可是他卻可笑的覺得她迷人,下意識的想要看她笑!
她微颦的面容會揪扯他的心,她燦爛的甜笑又會讓他的心似久旱逢甘霖的雀躍。
他真的瘋了!伸出手來撫上她的眉心,皇甫爵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是不舒服,更不是因為讨厭她才會嘆氣。
這個舉動讓寧盈翾整個人仿佛讓幾萬伏特的電流倏地竄過全身,霎時傻愣當場。
她心頭的小鹿幾乎就要撞出胸口投奔自由了,而她小臉上的紅暈則是如點上清水的朱砂般,肆無忌憚的暈瀉開來,染紅了她雪白的脖頸、胸口以及發燙的耳翼。
她應該躲開吧?
可為什麽她不想?
她不應該貪戀他的溫柔不是嗎?
可為什麽他只是輕觸她的眉心,她整顆心就像是插上了翅膀,飄飄然的讓她陶醉在那個瞬間,希望時間永遠停格在此刻。
她好後悔,後悔自己必須面對的已婚身份。
她若不同意結這個婚,可能一輩子也不會遇上他;但一想起.自己為他狂跳的心,她就好後悔自己交出去的自由。
好怕自己會無法自拔,寧盈翾猛地起身想要逼自己躲開,可或許是因為這個動作太過突然,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正有人要走過,就這樣,還沒完全站定,寧盈翾整個人就讓身旁經過的人給撞進了爵的懷中。
她的發香、她纖弱的身體撞迸他懷中,就好似勾人魂魄的巨大誘惑,驟然将皇甫爵的理智一絲絲抽離他的身體、腦海。
「對不起,我——」
猛地仰頭想要道歉,卻沒想到整個人讓爵環住的她這一擡頭,兩辦柔軟鮮嫩的朱唇就這麽印上了他的薄唇。
這個吻,雖只是蜻蜒點水,卻已足夠讓皇甫爵那壓抑在心底的猛獸發狂得不斷狂嘯嘶吼,恨不得将困住自己的桎梏破壞殆盡。
「那個……我們去搭那個好不好?」
寧盈翾幾乎是用跳的逃離爵的胸口,她別開羞紅一如夕陽的小臉,纖指一指,指向咖啡館旁的一艘貢多拉。
懷裏倏地空了下來讓皇甫爵有股沒來由的沖動想要将寧盈翾再拉回懷中,但這個念頭卻讓他幾乎消失的僅存理智給制止了。
「你一個人去搭吧。」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他絕對要冷靜!
上前去替寧盈翾雇了船,并交代船夫幾句話之後,皇甫爵丢下這麽一句寧盈翾聽不懂的意大利話後便旋身想要離去。
等等!他要去哪?不會又要丢下她吧?
爵離去的身影讓別過臉去避開他視線的寧盈翾慌得驟然起身。
「老公!」
急惶之下,寧盈翾想起了季岩朔教她說的那句意大利話,雖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說出口的這句話代表了什麽,但她确實達到了叫住爵的目的了。
回過頭來看着寧盈翾,皇甫爵心頭抽痛着,仿佛寧盈翾不是在說話,而是用飛刀丢向他似的。
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老公。」
再重複一次季岩朔解釋為「不要走」之類的這個義文單字,這回寧盈翾的小臉上浮上了一抹不安,就怕自己說出來的這句意大利話不夠标準,以至於爵聽不懂她所要表達的意思。
原想要暫時遠離寧盈翾,好讓自己冷靜下來、恢複該有的理智,卻讓寧盈翾這麽一喚,皇甫爵頓時傻愣當場,陷入天人交戰。
一旁等候的船夫聽見寧盈翾的叫喚,也敲起了邊鼓,要皇甫爵一同上船。
雖然聽不懂船夫說的話,但寧盈翾為了不再成為「遺失行李」,趕忙上前去拉木然呆立在原處的爵,說什麽也要黏在他身邊。
整個人還在錯愕當中,皇甫爵怎麽想也想不透她怎麽會那樣叫自己,而且說的還是她完全不懂的語言。
日暮時分,貢多拉在水道上滑過,穿梭在充滿藝術氣息的建築物間,波光粼粼的水面讓寧盈翾陶醉不已。
「那個是嘆息橋嗎?傳說在橋下接吻的情侶會永遠相愛,這是真的嗎?」
指着前方一座素白、不同於普通橋墩、幾乎密封的石橋,寧淘盈翾突然想起了這麽一個傳說。
定定凝望身旁的寧盈翾,皇甫爵一語不發。
身後的船夫提嗓吟唱意大利民謠,細長的貢多拉緩緩劃向素白的嘆息橋下方。
她的發香随風飄向他,她一雙迷人的杏眸笑望着他,加上身後唱起的歌謠,似乎讓皇甫爵最後用盡全力所把持住的理智徹底崩解、毀壞了。
只見皇甫爵的唇角暈開了一抹迷人的笑,長指拂去她額前的發絲,大掌順着她的鵝蛋小臉滑下,輕挑起她的下颚,低語︰「你告訴我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吧。」
爵的唇覆上她的唇瓣,讓她還來不及去細想他說出的這麽一句華語所代表的意思,便整個人溶化在他那記熾熱的深吻裏。
爵的吻,吻得她腦筋一片空白,吻得她心頭原本就喧鬧、怎麽也不肯安分的小鹿全瘋狂了起來。
他怎麽能吻她?
又為什麽她并不想推開他?
爵的吻深切又溫柔,讓她不自覺地回吻,像是在說「我願意」,又像是在尋求他另一記更深且更溫柔的吻。
寧盈翾的吻讓皇甫爵的唇角揚起一彎好深的笑。
他什麽都不在乎了,就當他瘋了吧!
他控制不了自己應該把她當成那可怕又可恨的「事實」了,或許,他真的病得不輕,否則為什麽會這樣不可自拔的愛上有着「特殊身份」的她?
她真的可以這樣吻他嗎?
為什麽一想起自己那毫無真實感、又幾乎只是一句話就定了她一生的婚姻,她的眼眶就好燙?
為什麽她就算只見了皇甫霁寧一面,卻怎麽也擺脫不了她早已答應嫁給一個足以當她爸爸的男人的這個事實?
滾燙的淚珠滑落,像火燒、像鐵烙,讓皇甫爵的心不舍的緊縮,又似刀割。
她怎麽又哭了?
為什麽這一回她的淚比先前還要猛地撕扯他的心?
将唇移上她的頰,皇甫爵輕吻去她落下的珠淚,萬般憐惜且不舍。
嘆息橋下一吻,讓寧盈翾幾日下來一見到爵不是避就是逃,就怕自己不逃、不避,又會去奢望那不該、也不能屬於她的溫柔。
而寧盈翾的避與逃讓皇甫爵心頭五味雜陳。
他或許不該沖動的吻上她,就算他在吻她的當不是那麽不顧一切,但如此的結果卻不是他所樂見。
一陣門鈴聲響起,讓皇甫爵拔足狂奔至門前,他從來不覺得自己這麽期待電鈴聲響起,但拉開門後的剎那,他臉上原先的笑凝住了,整個人失望的墜入極凍的冰河之中。
「富叔,怎麽會來?」
門外站着的阮富巍,并不是他所期待的寧盈翾與她成疊的旅游書,這讓皇甫爵這一聲禮貌的問候裏多了些許失落。
「有重要的事要找你。」
皇甫爵臉上驟失的笑與語調裏顯而易見的失落讓阮富巍感覺到他的異樣。
重要的事?是多重要的事需要董事長秘書親自跑一趟意大利的?
「我爸在我繼母那裏吧?」
這是他唯一想得出來的可能性。他老爸來意大利見寧盈翾,所以阮富巍才會同行。
思及此,皇甫爵只感覺一陣刺骨蝕心的痛楚襲來,仿佛有人正用着利刃一片片割下他的心。
「繼母?」
阮富巍挑笑,故作不解。
「寧盈翾。她不是我老爸娶的年輕老婆嗎?想必我老爸現在是來度蜜月的吧?」
皇甫爵笑着,心卻痛得讓他幾乎無法呼吸,若不是他向來擅長隐藏自己,恐怕不要說是笑了,可能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吧。
「盈翾并不是董事長的新婚妻子。」
玩味着皇甫爵臉上的表情,阮富巍揚着笑,一派輕松的替皇甫霁寧澄清。
「不是?」
阮富巍的話讓皇甫爵一如槁木死灰的心驀地雀躍起來,仿佛鳴戰鼓似的在胸口下劇烈擊敲着。
可這怎麽可能?他老爸寫給他的信上,明确的告訴他,寧盈翾是來度蜜月的不是嗎?
憶起父親讓快遞送來的那封短到像便條的信,皇甫爵原先雀躍不已的心又驟然讓人狠狠澆淋上一桶冰水。
「董事長的确是這麽跟盈翾說的,但那只是送她來旅游的借口,也是希望你好好照顧盈翾的善意謊言。」
并沒有提到皇甫霁寧的汁劃,阮富巍輕描淡寫的解釋,善意的謊言?這要是算得上善意,那恐怕這世界上不會有更惡劣的謊言了!
天知道他為了這所謂「善意的謊言」烈心焦肺得幾乎要瘋了!
也因為這「善意的謊言」,他以為自己簡直比禽獸還要令人作嘔了。
「她也認為自己是我老爸的續弦妻,所以你們才會說這是「借口」,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騙他一個人也就算了,寧盈翾呢?
她真的願意嫁給一個足以當她父親的中年男人?
照事實看來,她不但願意,還讓他老爸送她來度蜜月了不是?
「董事長替盈翾處理了一點小麻煩,為了測試盈翾值不值得董事長幫這個忙,才會讓她接受這個條件的。」
這句話裏雖有事實,卻也有一半是阮富巍胡谘的。
「小麻煩?條件?」
所以寧盈翾是有條件的接近他老爸?
這個念頭躍上腦海,不知怎地,皇甫爵的胸口就悶得仿佛要窒息似的。
「—點小債務。幫忙清償的條件當然就是那個當董事長續弦妻的借口。」
這一回,阮富巍可沒說半句假話。
債務?所以說,他果然沒有想錯她了?
她是為了錢?
也就是說,這将進兩個月以來的一切,都是她演出來的?
失落感一如滾滾洪流無情肆虐,吞沒皇甫爵的一切知覺。
「那麽富叔,重要的事是什麽?」
現在,他的腦袋一片混亂,實在無力再去多想什麽,只是一臉木然,淡淡詢問阮富巍的真正來意。
「我讓岩朔上去請盈翾下來,等盈翾到了我再說吧。」
阮富巍臉上的淺笑消失無蹤,只是輕嘆了口氣,眼神中流露出一抹不舍的哀傷。
季岩朔去找她?
她會為他開門?
這幾天,他要不是知道她躲着他,他會以為那間房間裏根本就沒有住人,因為不論他怎麽敲門,回應他的都是一片默然。
季岩朔去,她就願意開門了?
就算是必須來他房裏,只要有季岩朔陪着,她就願意?
皇甫爵的心沒來由的泛酸起辣,好似有誰在他胸口不一會兒澆熱油,一會兒又拿他傷痕累累的心去浸醋、淋辣油一般。
半晌,季岩朔果真神通廣大的帶着寧盈翾出現,那幅畫面讓皇甫爵不覺護火中燒。
「阮叔叔?」
進了門的寧盈翾一臉訝異,四下張望了下,一臉的疑惑。
季岩朔告訴她皇甫霁寧有事要找她,她才會基於債主與欠債人的身份來這麽一趟,但怎麽她就是沒在這房間的任何角落看到皇甫霁寧?反倒見到了阮富巍。
「盈翾,董事長……也就是……爵,你父親兩天前過世了。」
要親口宣布皇甫霁寧的死訊,對阮富巍來說并不是件易事,畢竟四十年的交情,於公於私的一切相處,都在在讓阮富巍不舍。
過世?開玩笑的吧?他老爸連這種事也能拿來尋他開心?
弄一個假繼母來整他還不夠惡劣?現在居然讓阮富巍來騙他,說他過世了?
銳眸掃向前方,皇甫爵怎麽也不敢相信阮富巍所說的話是真的。
董事長過世了?是皇甫大叔?、
那怎麽可能?她之前、也是唯一見到他的那天,他不是還健康得能接住她,讓她免於發生撞上貨架血流如注的慘況嗎?
怎麽可能就這麽走了?而且,她耳朵是出了什麽問題,阮富巍剛剛跟那個翻譯說了「你父親」嗎?
所以,他姓皇甫?不是他惡整她不告訴她他的姓,而是他就是她的「繼子」?
「皇甫……爵……」
訝然雙眸霎時變得無神呆滞,寧盈翾卞意識的喚了這麽一聲。
這一聲确認皇甫爵「真實身份」的叫喚,雖是出自寧盈翾口中,但聽起來卻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朝她丢來的回聲。
她愛上的人,居然是她的「繼子」?
仿佛讓人推下了萬丈深淵,寧盈翾雙腿一軟;整個人頹然跪坐了下來。
「如果這不是開玩笑,我可以離開了嗎?」
不知怎地,寧盈翾滿腦子只想得起皇甫霁寧承諾過給她的「自由」,這麽一句話便仿佛自有意識的脫口而出。
離開?她想去哪裏?
父親的死訊讓他錯愕,但讓他更不解的是,寧盈翾居然說要離開!
他萬萬沒想到,她真的是為了錢才接近他父親,如今冤大頭撒手人寰,她就想拍拍屁股走人了?
就連多假裝一刻都不願意?
「以董事長當初跟盈翾你的約定,的确是這樣沒錯。」
點了點頭,阮宦巍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份文件。
「在盈翾你離開之前,董事長有些東西要遺贈給你。」
文件一式三份,阮富巍将另外兩份分別遞給了寧盈翾與皇甫爵。
「遺贈?」
她什麽也不該拿不是嗎?況且她根本就沒有嫁給皇甫霁寧的自覺,她能接受什麽遺贈?
「董事長将所有的現金贈與寧盈翾小姐,其餘名下所有動産、不動産以及公司全數交給兒子皇甫爵繼承。」
阮富巍念着手中那份有着皇甫霁寧親筆簽名的非正式遺囑,眼角餘光不停地在皇甫爵與寧盈翾之問來回。
「我不要。」
低着頭,寧盈翾直視着自己手中那份文件,腑袋不自覺地左右搖晃。
她不要?是嫌不夠還是他想錯她了?她并不是吝於多假裝一刻,而是為了制造自己無辜假象的煙霧彈?
眉心擰得死緊,皇甫爵一語不發的睇凝着寧盈翾,本以為她會以落淚來強調自己無辜的立場以博取同情,卻不料她只是木然的瞪視着手中文件,眼中一點淚光也沒有。
「我一毛錢都不要,那筆錢該屬於誰,我全數奉還。」
再次重申要将皇甫霁寧遺贈的金錢全數退還,寧盈翾仰起了頭,瞥了皇甫爵一眼。
「好啊!那你就想辦法離開這裏」
這句話一出口,皇甫爵的心猛然一陣抽痛。
痛得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希望他所有的猜想錯得越離譜越好。
離開這裏?
他的意思是要她現在在意大利就從他跟前消失?
他怎麽能?難不成他只當她是個笑話,所以那天才會吻她?才會對她說出那句話?
她一廂情願的愛上了一個她幹不該萬不該愛上的人!
「這恐怕有點困難。董事長的遺囑裏寫明,若是盈翾不願意接受這筆遺贈,那麽爵也毫無選擇權利的必須放棄繼承,所有的遺産捐作公益慈善,公司股份則平分給所有員工。」
寧盈翾拒絕接受遺贈,早在皇甫霁寧的預料之中,正因為他明白寧盈翾是這麽樣的一個女孩,才會希塑她成為自己的媳婦。也才會在自己的遺囑裏寫上這一條但書,希望能夠将寧盈翾留在兒子身邊,直到兒子自己開口要求寧盈翾下嫁。
「什麽?阮叔叔,這應該有別的方法,我不能……」
她不拿那筆錢是天經地義,怎麽還必須連累皇甫爵?
他都當她是個笑話,巴不得她立刻消失了,她要是還拖累他,她這個笑話豈不成了禍害了?
「一共是兩億八千萬,你确定一毛不要?」
她是沒看清楚上面的數字嗎?若真是假裝,那演技也太過逼真了些。
她究竟是怎麽樣的一個女人?
從初見面,她就不費吹灰之力的揪扯他的心,還讓他愛上了她;如今,知道了她不是他的「繼母」,他卻不知道該怎麽看待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停止去猜她的動機與為人。
「我或許是因為錢才會來到這裏,但兩億八千萬還不夠買我的人生。」
瞪視着皇甫爵,寧盈翾完全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怒氣,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只覺得耳畔、腦中嗡嗡作響,讓她完全無法思考。
她承認了?她是因為錢才會接近他老爸的?
可是卻沒想到他老爸還沒活到願意把所有一切送給她的那一天?
「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盈翾你結婚,那麽所有的遺産無條件歸皇甫爵繼承,當然包括那些現金。」
但書的但書,也是皇甫霁寧的最後一個錦囊妙計。
「是嗎?好,我會想辦法把自己嫁出去。」
撐起身子,寧盈翾将手中文件交還給阮富巍,一臉哀戚,但唇角卻挂着一抹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嘲笑她愛上皇甫爵的那顆心。
「在那之前,董事長要我将你欠款的借據資料還給你,從此盈翾你的債務一筆勾銷。」
又拿出另一份文件資料,阮富巍叫住旋身要離去的寧盈翾,要将那八千萬債務文件交還。
寧盈翾還沒伸出手,才回過身睇了一眼阮窗巍手中的文件,一個人影已靠了上來,一把将那些文件從她眼前抽走。
「在你把自己嫁出去、并且把那「買不起」你人生的兩億八千萬歸還給我之前,我就是你的債主。」
他才不會那麽輕易就放定她。既然她可以随口說出要把自己嫁出去的話,那麽他倒要看看她要怎麽嫁!
她那樣回吻他,讓他以為她對他也有着同樣的感覺,結果卻是拿他當小醜耍?
看着皇甫爵手中揮舞的借款文件,寧盈翾感然一笑。
她愛上的男人成了他的新債主,而且對她說出要她離開之外的另一句話就是要看她把自已嫁出去。
嘆息橋下的吻只有她是真心,卻充滿着他的嘲諷?
因為父親過世,皇甫爵別無選擇的必須回臺灣。
「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
手上抱着一個紙箱,身後放着一只不透明黑色垃圾袋,寧盈翾禮貌性的跟皇甫爵道謝。
皇甫爵沒有應聲,眉心微蹙,凝睇着她身後的垃圾袋。
她說這句話是什麽意思?還有,她這大半夜的,拉着一大包垃圾是想做什麽?
道完了謝,接下來也該道別了。既然她人已經回到臺灣,自然沒理由繼續死皮賴臉的住在皇甫家,就算現在是淩晨一點半,她也沒有理由多在這裏叨擾一晚。
「再見。」
蛾眉連成一線,垂首旋身,寧盈翾小聲說出只有她自己才聽得見的兩字便想離開。
再見?她這個時間是打算去睡垃圾場?所以帶着垃圾來跟他道別?
可他為什麽會在乎她要上哪去?
他不是幾乎确定她是處心積慮只想要掏金的女人了嗎?怎麽她一句道謝,還有那細若蚊聲的道別竟讓他已然确定的結果又莫名的動搖了起來?
「上哪去?」
問句一出口,訝然的不只是邁步要離開的寧盈翾,就連皇甫爵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問出這麽一句話。
「離開『你家』,然後想辦法不讓自己變成流浪漢吧。」
刻意加重了語氣,表示自己只是個與他無關的路人甲,只是一想到那真正屬於她、卻幾乎挂零的財産狀态,寧盈翾不禁苦笑。
流浪漢?一個有兩億八千萬現金存款的人會變成流浪漢?
而且,為什麽她這樣跟自己劃清界線,他心中會這樣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