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幻境

“不要急, 沒有人能真正決定你是否留下來。”拉法爾變出一塊糖給他。

棉花糖,是一只小熊模樣的棉花糖。

池楚看了一眼,接過來, 問:“你怎麽做的?”

“嗯, 院子裏摘的果子, 做的。”

“雲棉果?”池楚狐疑地瞧了他一眼,“我以為那果子是棉絮。”

拉法爾微笑道:“你覺得它應該長出什麽,它就會長出什麽。”

“你在跟我講唯心?”池楚點點頭, 嘗了一口,的确是甜的, 不膩不粘牙,還糯。

他們兩個淡定處在原本應該被衆人指摘的位置,目的相反卻相處融洽, 仿佛,他們只是随意找了一個位置喝着下午茶。

對方講得口幹舌燥,他們太不給面子,反而吸引了所有天使的目光。

加諾斯道:“确實,既然是渎神罪,那便上神鑒臺吧。”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算起來, 這應該是第一次遇見沒有翅膀的小天使去闖那個幻境。

池楚無所謂,問了一句:“那是什麽?”

“嗯, 大概是有神注視處的幻境。一般來說, 進去之後, 你會忘記自己所處的境遇, 每個人進去後遇見的境況随心而定, 曾有天使去闖過, 對于心境堅定的天使,這算是一場奇遇,若非如此,你便可以離開天堂了。”拉法爾耐心地給他介紹。

看來就是一場普通的幻境考驗。

池楚最擅長過秘境了,他現在已經有些躍躍欲試,他還沒見過國外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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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告有意見嗎?”

“試試。”池楚勾起嘴角,他相信自己可以穩住心神,不讓自己忘記進去的目的。

神鑒臺位于每層天堂光明最盛大的地方。

但池楚并不覺得炎熱,天堂的确是光明的故鄉,或許那位神也是真的很和藹可親,連光芒都不傷人,又或許是他本人不畏暑熱的緣故。

天使們仰起頭,看着他一步步走上去,按理說,來到這裏的天使是會情不自禁生出敬畏之心,然後顫抖着跪拜在光明腳下,甚至他們都會直視因為這樣的光芒而難以抑制地動容,但是眼前的少年沒有。

他的确如拉法爾所言那般特殊,每一步都走得很潇灑,光芒照在他的身上,像是為他加冕的披風。

他能夠直視那束光。

這個認知讓所有天使感到訝異。

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不一定是虔誠的信徒,但是絕對是個極有天資的少年。

只要他們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就好像連帶着自己也能直視那團光明,也能到達那個高度。

“別去了。”有些天使忍不住喊出口,只要有罪的天使,上去了也難下來了。

哪怕身在天堂,也都沒有一個天使敢保證自己百分之一百地無辜。

小珍珠跳上了拉法爾的手,一起去看那個越來越高的身影。

“……”他的眼眸越發深。

“很有威脅,是嗎?”拉法爾淡淡地道。

“呵。”

“但是也很讓人期待。”

有些人對于生命的期待,大概是見證長久死寂的夜晚,突然有一束煙花盛放,或者一顆流星能夠劃破天空,來與靈魂産生短暫的共鳴,這足以讓他們無畏突變産生的危機。

不得不說,站在高處是有一種特殊的感覺的。

池楚站在天邊,高處不勝寒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曾多次在練完劍的夜晚,繁星挂滿天空的時候站在山頂看星星,身旁唯有無數的劍斜插入山峰,那時也的确是孤寂的,今日在這裏似乎又是不同。

這光驅散了寒冷,好像是有另一個靈魂近在咫尺的相伴。

俯瞰千裏,層層雲霧,他突然覺得無論在哪都是一樣的,他的道是孤獨的,或許想回去也是在心裏騙自己,自己是有牽挂的,并非一個人。然而其實是一樣的,他融不進這世間的熱鬧。

眼前忽然變暗。他站在原地,看着無邊的黑暗吞噬一切,無數的畫面從前往後劃過,他沒有抓住任何一幅,也沒有看清任何一幅。

顯然,洗腦開始了。

然而池楚并沒有分毫感覺,過去便是如此,他之所以修煉如此之快,便是因為沒有心魔能侵入他的內心。他生來便是大海,自然不會有瓶頸的煩惱。

他曾問師尊,能否修習無情道,師尊卻道:“你合該練此道,但你卻為入世而來,沒有心魔便是你最大的劫難。”

他又記得下山之前,師尊欲言又止:“此去一別……山重水複,道途可順,然……”

然而他轉身就走,并未回頭。

……

等到黑暗褪去,身着水墨山河錦衣的少年出現在鬧市之中。古時候的東方人間,熱鬧繁榮,街上各種小玩意,叫賣聲此起彼伏。

“這位少年郎,來一串同心鎖嗎”

池楚轉過頭,瞧着那向他吆喝的攤販。

“來一串。”

他并沒有拒絕。

“聽說了嗎?楚家的大姑娘要出嫁了,今天男方就要去迎親。”

“是嗎?怪不得今日這般熱鬧。”

“可不是,十裏紅妝,八擡大轎,那新郎官可愛着她呢。”

路過的人談論着即将發生的大事。

池楚聽着這些話,從攤販手中取過這串同心鎖。

“多少錢?”

“這鎖可不是凡品,得到這鎖的人可以得到永世的真愛,所以……”

池楚直接給了他一片金葉子。

“謝謝公子。”攤販正高興着,一般這樣出手闊綽的人都是直接扔金子的。

“找。”池楚并不領情。

攤販“切”了一聲,找了他幾兩銀子。

前方熱鬧得很,出嫁的樂聲響徹天地,人們的議論聲都被淹沒,鮮花灑了一路,鞭炮噼裏啪啦也點了一路。

池楚這身衣服在一片鮮紅中顯得非常異類,他目不斜視地逆着花轎而去。

轎子與他擦肩,簾子掀起一角。

“小池。”

低得幾不可聞的呼喚,仿佛是一出口便該被埋在這滾滾塵煙之下,不該被人聽見的。

然而少年并不轉頭,似乎也正如應該的那般不曾聽見,他眼眸中不含任何雜質,眼前的景色于他而言,僅僅是景色。

但是少年指尖微動,一枚入手溫潤的鎖便精準而快速地入了那打開的一角。

大概只是意外。

“小池……”又是一聲嘆息。

此去一別,已然陌路。

……

眼前的紅化作一片沖天而起的火光,像一個團子一樣的小男孩露出了與他年紀不相符合的沉着冷靜,那紅色跳動的火舌映在他大而明亮的眼眸中,像是詭異妖豔的圖畫,與他灰撲撲的臉形成對照。

小孩本該沒有多少的力氣,但是他推開了壓着他的木頭,他只需要跑幾步,便能離開這個煉丹爐一樣的屋子。

但是他沒有,因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腿。

是的,那是人面對死亡前的本能,抓住一切可能的依靠。

“救救我。”虛弱的女聲響起。

池楚轉過頭,一根帶火的木頭砸在了門口。

木已成舟,他轉身掰開抓着他腿的手,把那根比他還高的木頭從身後的女孩身上移開,平靜地踹開擋路的木頭,将人帶出。

……

“怪物,他是天生的怪物。”

小男孩無視一切目光,明明是逃出來了,但是這些人的眼神卻比他死了還害怕。

于他而言,只是有趣而已。

……

“小池,他們只需要一個孩子。你父親說……”女孩眼中悲痛卻欲言又止,“說他不需要一個怪物。”

“嗯。”池楚應聲。

他們不需要孩子,他們需要一個有價值的傀儡。只是他,他們把控不起,也不配。

“小池,我……這是我的月錢,都給你了,日後,我也……”

池楚轉過身,沒有接過錢,也不再多言,沒有情緒在他眼中留下,他只知,此去一別,注定殊途。

……

天地很空,也很滿,滿的是這人間紛擾,空的是他心中不染塵埃。

這不是,他的劫。

擡起頭的那一刻,他只知道他注定是要登上那片天的。登天,不是為了淩駕于萬人之上,他想看的是……

未知,神秘的未知。

後來他于山巅,劍指蒼天,內心的空也未曾填滿過。

這片天的背後又是什麽呢?

“師弟啊,多看看這塵世吧,不要再擡頭看天了。”師兄曾如此對他說。

池楚不以為然,往下看時,心中的空只多不少,他一直以為自己生來便是為着攀登更高處,又怎會願意瞧一眼凡塵。

個人該有個人的道,他的道又是什麽呢?

那層阻礙,阻礙下是藍天白雲,扶搖直上九萬裏,也不見天的盡頭。

這天的背後究竟是什麽?這世界的背後又是什麽?他還未曾見過什麽?

“師弟啊,你連這凡間有什麽怕是都不知道吧。”

“凡塵多生妄念。有礙道途。”

他對凡塵的記憶少之又少,哪怕是下山除魔,見到貪嗔癡,只覺得尋常。然而師父也說,多看看這凡塵吧。

為此,他随師兄師姐下山多次,學着融入這人生百态。

他學着鮮衣怒馬,看着人間百代更疊。

然而這場幻境卻只記錄下了他的人生初始。

上山之後第一次下山,斬斷人間稀薄的感情,此後,哪怕是血親離世,也不值得他現身一見。

此後一別,他與人間,泾渭分明。

作者有話說:

寶子們,他前面是不能離開天堂的哇,不然他還怎麽見到光明神知道真相。哎,本來想多存點稿子每天加更寫完,可是我打字速度有點菜。

女孩不是他的親姐,沒血緣的,後來成了政治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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