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小紅帽的親媽1

這是任何人童年時都至少聽過一次的童話故事。

故事裏有披着紅色鬥篷去探望祖母的善良小女孩,有獨居在森林中養病的老祖母,有用智慧解救了老祖母與小女孩的英勇獵人,還有萬惡之源、罪大惡極的吃人怪物大灰狼。

以及——

“啊,祖母,你的耳朵為什麽這麽大?”

“為了我能夠更好地聽你說話呀。”

“啊,祖母,你的眼睛為什麽這麽大?”

“為了我能夠更好地看清楚你呀。”

“啊,祖母,你的手為什麽這麽大?”

“為了我能夠更好地抓住你呀!”

“啊,祖母,你的嘴巴為什麽大得這麽吓人?”

“嘿嘿……當然是為了我能夠更好地把你吃掉啊!!”

趴在桌子上的葉棠驚醒了過來,嘴裏濃郁的酒味和心煩欲嘔的感覺讓她明白自己這次穿成了個醉鬼。

頭痛地呻-吟一聲,葉棠踢開腳邊的空酒瓶。她撐起爛醉如泥的身體,随手抓了個不知道用來幹嘛的空木桶就開始摳喉嚨。

作為一個穿越老手,葉棠已經習慣處理穿越後突然遇上身體不适狀況了。這次她運氣不算差,沒有一穿過來就受致命傷,想必只要讓頭腦清醒一些,就可以從系統那裏收到有關于這個世界的情報。

葉棠沒有遇到系統之前的記憶。黑心系統為了讓她老實給人做墊腳石女配專門洗掉了她從前的記憶,卻沒想到即便沒有過去的記憶,葉棠還是能卧薪嘗膽,趁它不備手撕了它的拟人格。

失去拟人格的系統不會再發布任務,也不會再強迫葉棠完成任務。葉棠得到了久違的自由。只是她被系統洗掉的記憶回不來了。她在上一個世界死了仍舊會穿越到下一個世界。

好在葉棠對穿越這件事本身不排斥,她又是個遇上天大的事情也不怵的性子。無論穿到什麽世界,葉棠都有能把日子過好的自信。

用吐的清空了整個胃部,葉棠吃力地推開木屋的門。她拖着腳走到院子裏的水井邊上,用顫抖的手打起小半桶水來。

搖曳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個極其憔悴的金發女人。

女人有着玻璃珠似的藍色眼睛,可惜眼底布滿血絲,眼下也是兩片濃厚的淤青。她挽在腦後的金發焦枯蓬亂,皮膚白中犯青,眼睛周圍和鼻尖上又帶着不正常的紅,明顯是酗酒過度。

春風料峭,葉棠不顧寒冷直接從桶裏捧出井水來漱口洗臉。也因此她并沒有馬上注意到有人大刺刺地闖進了院子裏。

紅發綠眼,臉上長着一層小雀斑的村婦一見葉棠就像上了舞臺的舞臺劇演員。她亢奮地領着四、五個衣着各異的村婦過來,用異常高的聲音道:“天吶瑪麗!你今天又在發什麽酒瘋?”

葉棠抹了把臉上的井水,緩緩擡頭,以沙啞地聲音道:“走開,金妮,我現在不想和你說話。”

根據原主的記憶,葉棠得知面前的紅發女名叫金妮。金妮是老村長的孫女,從小就被家裏要星星不給月亮的慣着,很是嚣張跋扈。她的丈夫在娶了她後很快就從老村長的手中接過了村長的位置。而身為驕傲的村長夫人,金妮在村中只用鼻孔看人。

原主和金妮沒什麽來往,要說交集也不過就是年齡相近罷了。偏偏金妮不知道為什麽特別喜歡找原主的茬兒,今天她會帶着身後那群跟班過來,多半也是為了看原主的笑話。

葉棠一句話就讓金妮踢到了鐵板,沐浴在跟班們的視線中,金妮嘴角抽搐兩下,誓要為自己找回場子。

“噢,我親愛的瑪麗,我明白你死了丈夫之後非常擔心自己的生計問題。但就算你急着擺脫寡婦身份,想要勾搭別的男人,也不該把你家安吉琳趕進森林裏去呀!最近森林裏可不太平,聽說是出了會吃人的怪物。還是說瑪麗……”

用手指繞了一圈紅發玩着,金妮不懷好意地笑道:“你就是聽說了那個傳聞,才會讓你家安吉琳一個人去森林?”

葉棠很少拿語言當刀子,除非對方先起頭。

“我的家事就不勞你操心了。倒是金妮,花你收到了嗎?”

金妮一怔,随口反問:“什麽花?”

葉棠笑了起來,神情裏帶着同情與譏诮:“你丈夫凱文前天來探望過我和安吉,還送了我們不少的風幹野味。我想不能讓凱文空手而回,就把安吉採回來的鮮花送給了他。”

風幹牛肉?鮮花?

金妮想起三天前的晚上,丈夫确實從地窖裏取了些風幹的肉出來。她問丈夫這是要做什麽,丈夫只含糊地說要拿去送人,還說他明天白天要到鎮子上去,晚上不用為他留門。

她以為丈夫這是要去鎮上打點關系、與鎮上的有錢人攀關系就沒有再問,只是事不關己地打着呵欠去睡了。沒想到、沒想到——

“紫羅蘭、火絨草、紫诘草、雛菊、木茼蒿……金妮你是不是沒有注意到凱文把這些花紮成的花束插在了哪裏?”

滿意地瞧着臉色慘白的金妮強自鎮定地站在原地,手卻不停地發抖,葉棠雙手一攤,旋即往回走去。

“沒關系,你可以站在我家院子裏慢慢地想。恕我先失陪了。”

“……”

金妮咬着牙齒,差點兒沒讓牙龈崩出血來。

——所以她從來都讨厭瑪麗!她不過是個從小就死了父親的雜-種,憑什麽長得比她高、皮膚比她白、腰肢比她細,就連臉都生得比她好看!

村中的男人在瑪麗結婚前就沒有一個不往她身上瞟的,凱文也是……如果她祖父不是村長,當初凱文說不定也不會與她定下婚約,而是會去追求瑪麗!

最可氣的還不是這些。瑪麗那副仿佛什麽都知道的嘴臉才是最讓她厭惡的東西!——瑪麗早看穿了凱文會欺騙她!她還在人前揭穿了這個令她蒙羞的事實!

“花——”

咬牙切齒地擠出聲音,在腦中排查着有可能勾-引了自己丈夫的小賤-貨。金妮轉過身去,笑容猙獰地瞪視着自己的小跟班們。

除她之外,和她丈夫最常見面的就是陪在她身邊的這群綠葉們。那束她沒能得到的花,興許就插在這群賤-貨中某人的家裏。

“我渴了,我想喝茶。我現在就要到你們的家裏去叨擾,你們不會介意我向你們要一杯茶喝吧?”

“當、當然不會介意……”

“我家裏還有今天早上才烤的姜餅,配茶正合适!”

金妮在這個村子裏就是法律一般的存在。被金妮身上的兇狠勁兒吓到,跟班們紛紛賠笑迎合着金妮的話。

回到原主家中的葉棠并不關心金妮與她的跟班們。她用眼睛四下尋找着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很快,她發現了一把挂在牆上的獵-槍。

這個身體的原主名叫羅斯瑪麗·詹寧斯,是個一個月前剛死了丈夫的寡婦。

瑪麗的丈夫亨利是個木匠,承襲父親手藝的他在父親老亨利死後就成了村中唯一的木匠。

木匠活計賺不了多少錢,時不時還有人用物資來抵現金。好在村中沒有和亨利競争的同行,瑪麗與丈夫生活得還算滋潤。結婚的第二年十九歲的瑪麗就生下一個女兒,女兒被她祖母取名為安吉琳。

安吉琳今年六歲了,誰想安吉琳的六歲生日才剛過完一周,上山伐木的亨利就被發現死在了森林裏。

這個可憐的男人似乎是一腳踩空,從坡上摔了下來。他的脖子撞到了下方的樹幹,當場就一命嗚呼。

瑪麗與大自己五歲的丈夫感情很好,她無法接受丈夫的英年早逝。亨利死後她終日以淚洗面,又為了抹平傷痛開始借酒澆愁——家裏有不少村人拿來抵木工錢的葡萄酒。這些葡萄酒有些是老亨利還在做木工時就收下的,放到現在已經是陳釀。

瑪麗成天爛醉如泥,活得渾渾噩噩。半個多小時前她接到母親捎來的口信,得知獨居的母親病了。于是她醉醺醺地叫來了女兒安吉琳,讓安吉琳把家裏最後一塊雞蛋糕帶去給住在森林裏的祖母。

探病禮物只有一塊雞蛋糕實在是寒酸了些,瑪麗想了想,又塞了一瓶葡萄酒到安吉琳手上挎着的籃子裏。

“告訴祖母,酒是萬能藥……不管是發燒還是感冒,喝杯熱酒都能治好的。”

醉鬼瑪麗咕哝着,也不知道是解釋給女兒聽,還是試圖說服自己自己給病人送葡萄酒這個行為沒問題。

“知道了媽媽!”

懂事的安吉琳用力朝着瑪麗點頭。她去披上了祖母送她天鵝絨鬥篷。

那鬥篷紅得像盛放的玫瑰,紅得像熟透的草莓,紅得像鴿子的鮮血,安吉琳那鮮紅的背影就是瑪麗最後的記憶。

拍掉獵-槍上的落灰,檢查過獵-槍與獵-槍裏的火-藥,葉棠扛槍在肩頭,一把撕開了自己的長裙裙擺,把裙擺系到大-腿處。

她穿的瑪麗不是別人,正是童話故事《小紅帽》裏小紅帽的親媽。

是讓女兒獨自出門,間接導致女兒與母親差點兒葬身于狼腹的大罪人。

在童話《小紅帽》中,獵人碰巧路過祖母家,機敏的他剪開了睡着的大灰狼的肚子放出了小紅帽和祖母,小紅帽則往大灰狼的肚子裏填上石頭,祖母縫上了大灰狼的肚子。醒來後口很渴的大灰狼挺着沉重的肚子去井邊打水喝,結果掉進井裏淹死了。

壞人有壞報,善良的人們以智慧戰勝吃人的怪物。作為童話的結局,《小紅帽》無疑是happy ending.問題是:現實裏沒有被大灰狼吃進肚子裏還能活着的人。

與其坐等獵人湊巧解救小紅帽與她的祖母,不如自己親自動手讓大灰狼沒法靠近小紅帽來得實在。退一萬步講,哪怕小紅帽與祖母在大灰狼肚子裏還能活個好幾小時,葉棠也不願意放一個六歲的孩子和一個生病的老婦人被關在一個黑漆漆的密閉空間裏幾小時。

是的,她要去救小紅帽。要在原主的媽被大灰狼吞掉以前先收拾了那只巧舌如簧的畜生。

以成年人的腳力,從村子走到原主母親的家大約需要半個鐘頭的時間。以小紅帽的腳力與體力,她應該已經到了半路上。這就是說,小紅帽差不多該遇上大灰狼了。

葉棠加快了腳步。

村口有幾個閑漢正一邊啜飲着小鐵罐裏的葡萄酒一邊在發自家婆娘的牢騷。看見不顧儀态露出白嫩長腿的葉棠,幾人都吹起了口哨。

“咻咻——”

“好白的大-腿啊!瑪麗你這是想通了,決心要忘掉你那死鬼丈夫了嗎?哈哈哈——”

“對對,裝模作樣的人最無聊了!瑪麗你這麽年輕,想要錢完全可以‘身體力行’地賺嘛!我們可不介意幫你的‘忙’!”

嘻嘻哈哈的笑鬧聲中,閑漢們沖着葉棠張開雙臂,一派等着葉棠撲進他們懷裏的樣子。當然了,就算葉棠不撲進他們懷裏、想躲開他們,他們也會撲上前去,抓住葉棠。

葉棠猝然停步。她取下背上的獵-槍握在手裏,眯起一只眼睛就瞄準了閑漢們。

——這可巧了不是?這把獵-槍她沒有用過,獵-槍的性能與狀态她一無所知。她确實需要靶子來試試這把獵-槍,而這些人正好撞了上來。

“我數到三就開槍。”

閑漢們只看清了葉棠的白大-腿,卻沒注意到葉棠背後背的黑獵-槍。等被葉棠用獵-槍指着,這才都是一愣。

被黑洞洞的槍口指着,其中一個閑漢故作鎮定地上前兩步,猥瑣地調笑道:“瑪麗,槍可不是玩具。來我這裏,我這裏有更适合女士玩的槍——”

咔嚓。

清脆的上膛聲讓閑漢油膩的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

葉棠好整以暇地勾唇。

“三。”

砰!

槍管右後方的點火裝置被葉棠扣下扳-機的瞬間,彈簧機構讓燧石與火鐮撞擊生火,點燃火鐮下方藥池內的火-藥。火-藥使子-彈從槍管中飛射而出。

為首的閑漢眼睜睜地看着葉棠開槍,跟着右臉頰上一片灼燒般的刺痛。他下意識地伸手一摸,立刻摸到了一手的鮮血。

“噢,我是第一次用獵-槍。看來準頭還不是太好。放心吧,下一次我一定會瞄得更準一些。”

閑漢一擡頭就瞧見了笑着拉動槍栓的葉棠。

村子裏的人幾乎都用同樣的步-槍當獵-槍。這種步-槍一次可裝填五發子-彈,每射出一發子-彈,只要拉動槍栓就可以再射出下一發子-彈。

“瘋、瘋子!!”

“瘋女人!瑪麗你這個瘋女人!”

“瑪麗瘋了!”

被葉棠的氣勢所懾,閑漢們一哄而散。跑路時還不忘辱罵葉棠兩句。

不想就這麽一回頭的功夫,閑漢們被懸挂在村口用以指路的木牌給砸到了腦袋上——方才擦過為首閑漢臉頰的那顆子-彈也擦過了村口懸挂指路木牌的繩索。閑漢們一跑,本就只連着最後一點的繩索頓時斷裂。人在木牌下的閑漢們也就被一連串的木牌砸了個眼冒金星。

把獵-槍背回背上,從閑漢們的身邊走過。葉棠活動了兩下手臂,盡力讓自己走得快些。

這具身體的狀态實在是太差了。她剛才瞄準的時候手指一直在無法控制地顫抖,眼睛看東西也帶着一層朦胧。這不是一時醉意造成的,想來原主已經有酒精中毒的症狀。

平和從容的心态與健康正常的身體通常是二位一體。要想過好日子,就不能坐視不管差勁的身體狀況。葉棠想等她解決了大灰狼,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徹底讓這具連血液似乎都散發着葡萄酒味的身體排出酒精的餘毒。

春天的森林,日頭沒有多毒。葉棠努力整理着原主的記憶,小跑了不過五分鐘就開始氣喘籲籲。

看來她還需要增強基礎體力。

這樣柔弱的身體可沒法保護自己和小紅帽——她一個寡婦,一旦表現得軟弱可欺就真的會被人欺負到頭上。金妮也好,那些閑漢也罷,她不可能一直用獵-槍解決問題,也不可能時時都帶着獵-槍,讓獵-槍裏永遠都有子-彈。要想保護好小紅帽和自己,她的拳頭必須和她的心一樣硬。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了,感謝開文前就投雷的早上好與六分之一間。

感謝每一位看正版的仙女。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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