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小紅帽的親媽7

“親愛的瑪蒂娜,這麽幾個櫃子凳子哪裏能換你們家所有的葡萄酒呢?”

葉棠溫柔地扶住瑪蒂娜,把鑰匙塞回瑪蒂娜手裏。瑪蒂娜一急,差點兒以為葉棠這是想反悔。

她是真的不想讓丈夫再繼續他的“事業”了。丈夫再這麽一意孤行下去,整個家都會被他的“事業”拖垮!她現在多少還能接些幫別家務農洗衣的活計來補貼家裏。可她的眼睛已經出現了問題。她現在一到晚上就看不見東西,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某天醒來就看不見白天清晨,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瞎子。

以極少的錢財換取極多的物資不是葉棠的目的。老奧圖家的酒窖原主進去過,裏面的藏酒量非比尋常,其中不乏酒齡超過三十年的佳釀,還有一個小型的制酒工坊。若是這個價值極高的酒窖完全落到葉棠手上,那對葉棠而言才是真的麻煩。

“我的意思是,瑪蒂娜,你應該從我這裏挑選更多的木器。我也會按照木器的價值來拿走等價的葡萄酒。”

“奧圖先生的酒窖是他畢生的心血。你輕易地将他的酒窖拱手送人,這是等于是否定了他的人生。”

老奧圖連向妻子辯駁的力氣都沒有了。聽見葉棠居然為自己說話,他的眼中才閃爍起來,隐有淚光。

“奧圖先生,也請您不要忘記您堅持的理由。您釀酒的初衷或許只是讓自己喝到一杯好酒,可這麽多年您一直不懈怠地打理葡萄田、釀造葡萄酒不也是想向家人證明自己的想法是對的,葡萄酒确實可以讓家裏富裕起來嗎?”

“請您更多地關心近在眼前的瑪蒂娜還有已經不在身邊的孩子們。優先瑪蒂娜與孩子們的感受,之後再去想葡萄酒的事。否則您的葡萄酒可無法為任何人帶來幸福。”

瑪蒂娜哭了起來,老奧圖抱住妻子的肩膀,也在流淚。兩人聽見葉棠道:“請兩位不要輕易放棄經營了一輩子的事業,葡萄酒的事,我也會幫忙的。”

“瑪麗——”

金發藍眼的女子不光身後長有翅膀,連頭頂上似乎都多了光環。難以置信葉棠居然會恩将仇報,無論是瑪蒂娜還是老奧圖看着葉棠的眸光都完全不一樣了。

一旁的休若有所思,朗也有些感動。本和雙胞胎還不太懂人情世故,被一驚一乍的瑪蒂娜還有老奧圖吓得有些炸毛。

就在這感動的時刻,葉棠從腰間摸出一張卷成筒狀,塞在麻布袋裏的羊皮紙。

“奧圖先生,瑪蒂娜,兩位要不要與我簽訂一份合同呢?”

瞧着羊皮紙上寫好的內容,朗感覺自己的感動被葉棠嗷嗚一口吞下了肚——在人情感脆弱的時候拿出合同,這是奸商才會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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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奧圖和瑪蒂娜都不識字,也就認識從0到9的阿拉伯數字而已。兩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困惑。

于是葉棠開始逐行對兩人解釋:“這裏寫我用來交換葡萄酒的木器種類與數量,這裏是您二位用來與我交換木器的葡萄酒的年份與數量。兩位也知道儲存對葡萄酒的風味有很大的影響,而我家沒有适合儲存葡萄酒的地方。所以我希望我用木器交換的葡萄酒能夠暫存在您家的酒窖裏。”

“如果兩位認可這個合同,請在這裏簽字,然後摁上手印。”

老奧圖還有些猶豫,瑪蒂娜卻是毫無猶豫地搶過那張羊皮紙就急急忙忙地進了家。她那嫁到鎮上的女兒識字,也教了她她名字的寫法。她願意相信瑪麗!——哪怕她被瑪麗騙了也沒關系!奧圖的酒窖與他的“事業”就是他們一家的夢魇!離這夢魇遠些她才開心呢!

瑪蒂娜簽過字之後,老奧圖也只能順了妻子的意。葉棠讓朗帶着弟弟妹妹們留下,把奧圖夫婦看上的木器搬進奧圖夫婦的房子,自己則帶着奧圖夫婦簽過名的契書去了老村長的家。

老村長見到葉棠,既是訝異,也有些驚喜。自從他從村長的位置上隐退,村裏就很少有人求他辦事了。

孫女金妮讨厭瑪麗的事他多少知道一點,但他本身對瑪麗還有她的母親伊娃并沒有任何偏見。

“摩根先生,請您為這份合同做個見證。”

“呵呵,像以前一樣喊我伯伯就可以了。”

老村長笑着取來了蠟燭、勺子與小刀。切下一小段蠟燭放到勺子裏用點燃的蠟燭烘烤到至半融化。老村長很快在奧圖夫婦的簽名與手印之下滴上一灘褐色的蠟油,又從自己腰間取下象征着村長的鋼印,用力把鋼印按在了蠟油上。

蠟油不一會兒就凝固了。老村長的鋼印完美地浮現在上面。滿意地點頭,老村長将合同還給了葉棠。

“謝謝您!摩根伯伯!”

葉棠與老村長擁抱了一下。

她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東風什麽時候來?大概會在幾天後乘着馬車來吧。

搬木器的活兒不能交給年紀還小的弟弟妹妹們做。朗左肩扛櫃子,右手提凳子。饒是他個狼人體力非同一般,在一番進進出出之後也有些冒汗。

休看不下去了,這才無聲地幫哥哥擡起一張椅子,走到了哥哥的身邊。

這無聲的支持讓朗溫柔了眉眼。他很想揉揉弟弟的腦袋——對于仇視人類的弟弟來說,幫人類搬東西一定是非常大的恥辱。可他願意為了他的家人來幫忙,這真的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一開始還有些怕朗一家的瑪蒂娜瞧着朗與休之間溫情脈脈的無聲一幕有些怔愣。

野獸也是會有親情的嗎?那樣柔軟的眼神,她連在人類身上都極少見到……

雙胞胎正是對什麽都好奇的年紀,兩只跑到老奧圖的身邊,好奇地看老奧圖的紅鼻子。在她們聽過的童話裏,只有馴鹿會長紅鼻子。

老奧圖被吓得一個趔趄。放下木器的朗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才讓他沒有跌倒。

然而倉促間突然被巨大的狼爪子給抓住,看到那爪子上生着尖尖的指甲,又看到張嘴說話的成年狼人露出了他口中銳利又巨大的利齒,這對于老奧圖實在是太刺-激了。老奧圖慘叫一聲,使勁兒揮開了朗的爪子。

瞧着在一瞬間手舞足蹈拼命揮開自己的老奧圖,朗的心底有什麽東西沉了下去。

他的心像被人開了個洞。冰涼的風穿過那個洞,發出空虛的聲音。

……人和“怪物”果然是無法相互理解,共同生存的吧。

因為哪怕他對人類只有好意,人類也不會信任他。

“真是的!我怎麽就嫁了個膽子這麽小的丈夫呢?”

用超強的臂力一把拉起丢人現眼的丈夫,瑪蒂娜叉腰朝着老奧圖絮叨道:“真希望你能在面對家裏的收支記賬簿時也能這麽膽小!”

老奧圖漲紅了臉,一時讷讷。

念叨完丈夫,瑪蒂娜回過頭來給了朗一個歉意的眼神。

她并不是相信了不是人類的朗一家,只是瑪麗與這五只不是人的……另一種人相處時,她并沒有将“他們”當作是野獸。

她相信瑪麗的眼光,也相信自己看到的事實。

她相信面前的狼人,沒有惡意。

“搬東西很累吧?進來喝點東西好了。我們家別的沒有,甜甜的葡萄汁倒是很多。”

瑪蒂娜咧嘴招呼道,她抓着老奧圖先進了家門,要老奧圖去采葡萄,自己準備榨葡萄汁的工具去了。

朗呆在原地,瑪蒂娜那樸實、豪爽又豪邁的笑容照亮了他的視野,同時也吹散了他心底的陰霾。

“嗯?發生了什麽好事嗎?你看起來很開心。”

從老村長家回來的葉棠問,朗連忙将自己的腦袋轉朝一邊:“沒有……”

“沒有什麽?沒有發生好事?還是你沒有看起來很開心?”

葉棠壞心眼地繼續問,問得朗不得不擡起一條手臂來遮住了自己發熱個不停的臉。

“……奧圖太太請我們去喝葡萄汁。”

“那就去喝呀。”

葉棠老大不客氣地走在前頭,還高聲問:“瑪蒂娜,葡萄汁也有我的份嗎?”

朗被葉棠這麽一喊,更局促了。不過他還是邁開了腳,走進了屬于人類的屋子。

本瞧瞧前頭的大哥與葉棠,又看看身邊的二哥休。他不太明白休的表情為什麽那麽痛苦,那麽掙紮。就像肚子很痛很痛一樣。

拿着鐵鍬鋤頭、獵-槍繩子潛伏在下風口處的男村民們就更迷茫了。

他們早上在田裏耕種,到了午餐時間準備回家卻見到了被金妮派去報信的諾拉。諾拉說:金妮看見村子裏進了狼,還是會兩腳走路說人話的妖怪巨狼。金妮要所有男人武裝起來,回村屠狼,還讓諾拉在告知男人們村子裏進狼的情況後去找住在山上的獵人老威廉。

老威廉的狩獵技術人盡皆知,有他在,就是村子裏有十只巨狼,這十只巨狼也要統統死在他的箭下。

想到妖怪巨狼會禍害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自己的鄰居,男村民們等不及老威廉到村子裏來,氣勢洶洶地就向着據說有巨狼的地方去。

天知道他們看見的、聽見的居然是用兩腳走路的巨狼正幫奧圖夫婦扛家具,而作為女主人的瑪蒂娜也邀請巨狼到自己家裏喝葡萄汁。

瑪麗出現後,整個畫面就更奇怪了。兩只小狼崽跟在她身後奔跑起來,那嬉笑的聲音快樂地向周圍傳開。最大的那只巨狼進了老奧圖家的門又出來拎起另外一大一小兩只狼崽的後頸,把兩只狼崽也帶進了屋子。

“甜甜的!”

“好喝!”

小女孩一般的聲音在老奧圖家的後院中響起,瑪蒂娜洪亮的笑聲響了起來。老奧圖似乎也興致不錯,唱起了歌來。

瑪麗在旁邊不知對誰起哄,要那人與老奧圖一起唱這首從吟游詩人那裏流傳下來的歌。不一會兒,一個美妙的男中音響了起來。微沉的,磁性而略帶沙啞的聲音開始如吟唱情歌一般緩緩唱出了想要與人做朋友的野獸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廣袤的森林有一只野獸。他想與人類做朋友,便學會了人類的語言——】

【終于有一天,他遇到了第一個人類,他問人類:“我們可以做朋友嗎?”人類嫌惡地說:“走開!”】

【野獸走了很久很久,他遇到了很多很多的人。他見到每一個人都會問:“我們可以做朋友嗎?”人類的回應卻總是千篇一律。“走開!”他們對它說。野獸傷心地流下了眼淚。他明明是“他”而不是“它”。】

【野獸想放棄了。】

【就在這時,迎面走來了一個女孩。】

【野獸想,這是命運給自己的機會,自己應該最後再問一次。】

【“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好呀,可愛的人。”女孩這樣回答。】

“能唱出這種歌的怎麽可能會是野獸?”

匆匆趕來的獵人老威廉搖着頭把弓重新背到自己背上。他是聽說村中有吃人的巨狼才來的。

“可是……!”

村民們試圖攔下老威廉。

“我不知道是誰向你們灌輸的見到獸人就要射殺的想法。但我知道會有這種想法的一定不是好人。”

白色的劍眉之下是一雙老辣而銳利的眼睛,老威廉只一眼就讓攔路的村人讓開了道路。

“用你們的腦袋好好想想吧。這只狼人要是想殺人吃人,他完全可以潛伏到深夜再偷偷入村。這麽大張旗鼓地與人類談笑交好有什麽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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