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小紅帽的親媽21
金妮這麽敏銳是葉棠沒想到的。她愕然了兩秒,随後笑了起來,放開金妮的手腕,用右手食指在自己唇上輕點一下,做了個“噓——”的動作。
金妮呆呆地站在原地。回溯自己記憶,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從“瑪麗”身上感覺到不同的時候。那時“瑪麗”問她凱文拿去的花束的下落,而她并不相信凱文真的出-軌了。在找遍跟班的家沒有見到花束之後,她還恨恨地想瑪麗滿口謊言,她純粹是在挑撥離間。
現在看來,“瑪麗”那時候就已經提醒過她了。
“你——”
不等金妮開口詢問,葉棠已經道:“金妮,你認識的瑪麗确實不存在了。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全新的瑪麗。……亨利的死是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可我的生命中除了亨利還有安吉,還有我的母親伊娃。現在又多了我的朋友、朗他們一家。”
葉棠的話在他人聽來是在解釋她最近的變化源自于“為母則剛”,只有金妮聽出了葉棠的另一層意思。
——她認識的瑪麗已經随着丈夫的死而逝去了。現在在她面前的“瑪麗”是另一個人。這個“瑪麗”不光是在為她認識的那個瑪麗擦屁-股,還在試圖好好撫養瑪麗的孩子,替瑪麗回報她的母親。
膝蓋一軟,金妮一下子坐倒在地。葉棠一笑,便也跟着蹲下來。
“既然我不是過去的瑪麗了,金妮,你與我之間的恩怨是否也能一筆勾銷呢?”
“……”
金妮失語地望着葉棠攤開在自己眼前的那只手,一時間有種自己要被惡魔拐上賊船的錯覺。
葉棠當然知道自己對金妮說實話是有風險的。但金妮與原主不對付了多久就等于金妮惦記了原主多久。想要完全瞞住敏銳的金妮,反倒會讓金妮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把事情變得更複雜。
現在她用這種形式和盤托出,哪怕她的這些話被其他人聽了去,或是金妮将她的話告訴給了別人,所有人都只會認為她是想與金妮修複關系。即便金妮跑出去說她是惡魔魔女附身在原主身上,也不會有人相信金妮的話。相反,還會有人擔心金妮的精神狀況。
金妮也不是太傻,與葉棠握手言和的利弊在她腦中慢慢過了一遍,她驟然發覺面前這個看起來極為好脾氣的“瑪麗”其實已經吃準了她無法拒絕。
開阖了幾次嘴唇,最終還是深深吸了口氣,又長長地吐了出來。金妮已經确定與面前的人當朋友,絕對好過做敵人。
握住金妮不情不願遞來的那只手,葉棠眉眼彎彎:“這樣一來我們就算是朋友了吧?那麽我的朋友金妮,你是否願意聽一聽我的願望?”
“從亞貝村到萊姆礦場的山路實在是太難走了,不如你組織村民們修修路吧?”
“你、你這個得寸進尺的!”
沒想到這個“瑪麗”的臉皮居然這麽厚,剛和自己成為“朋友”就向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金妮已經開始有些後悔自己跳上了“瑪麗”的賊船了。
“我可是相信只有金妮你才能有效地組織起村民們,這才如此請求你的哦。”
雙手握住金妮的手,葉棠虔誠道:“最為亞貝村村民們所愛的金妮小姐,你是否願意實現我的願望呢?”
從小到大還沒被人吹過這樣的彩虹屁,給自己吹彩虹屁的還是那個清高的瑪麗,雖然知道此瑪麗并非彼瑪麗,金妮還是漲紅了臉,結結巴巴:“我、我會考慮的!如、如果對村子有益的話……!”
得到金妮的承諾,葉棠知道事情穩了。
要致富,先修路。這是基建狂魔國人民總結出的重要發展理論。
整修亞貝村到萊姆礦場的山路當然會對亞貝村有利——路一好走,肯定會有更多亞貝村的村民願意去萊姆礦場做生意。村民們有錢了,能做的事就多了,亞貝村也能逐漸脫離貧瘠與落後。
一個人獨占所有利益當然是美滋滋,但如果村子不發展,市場也不能擴大。做不大的小餅幹一個人獨吞幾個也吃不飽,倒不如讓餅幹變蛋糕,村子變小鎮。那樣自己不用跑斷腿也可以獲得充分的財富。周圍人也不至于因為仇富而将獨占所有利益的那個人視為眼中釘。
走出小山村是個不錯的想法,不過把小山村發展成熱鬧的小鎮也不差,對吧?
……
葉棠為了修路的事情纏了金妮大半天,等她把金妮送回家,夜早已深了。
始終沒等來休的朗放心不下弟弟,他喝過姜湯後就向伊娃告辭,獨自進了森林。
森林廣闊,休的味道很淡很淡。朗順着那比蛛絲更易斷的氣味在森林裏搜尋着休的身影,一邊還不斷地喊着休的-名字。
森林中并未傳來休的回應,但朗在靠近萊姆礦場的森林裏嗅到了格雷伊的味道。
追着格雷伊才留下不久的味道反推回去,朗一陣狂奔,總算在一處瀑布邊找到了暈厥的弟弟。
“休!!”
拍拍弟弟的臉看弟弟沒有反應,朗又用爪子分開了弟弟的眼皮。
月光照進休的眼睛裏,亮堂的感覺讓休稍微恢複了些意識。
“哥哥……朗、格雷伊他……他想綁架人類貴族的妻女、他想脅迫人類……”
發現自己無法準确地表達自己的意思,被扔下瀑布時腦袋受了重創的休緊緊地抓住哥哥的手腕。
“去找、去找瑪麗……瑪麗她知道、知道怎麽辦——”
“休!休!!”
比起格雷伊的事情來,朗更加在意的是弟弟的安危。他抱起弟弟,思考了一下,最終還是朝着亞貝村的方向奔去。
……
換了睡裙已經躺上-床的葉棠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她看了一眼懷中睡得香甜的安吉琳,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跟着在門外點了盞油燈就下了樓。
門外的來客自然是抱着弟弟的朗。
“進來吧。”
葉棠将朗帶去了客房。
這間客房對于朗這種體格的狼人來說實在有些窄小。将弟弟的話轉告給葉棠知道,看着葉棠熟練地為弟弟做着檢查,縮在客房角落裏試圖不妨礙葉棠的朗問:“我知道亞貝村沒有醫生,也知道萊姆鎮的醫生不會大半夜地跑來亞貝村,為一只狼人出診。可你為什麽說我們不能帶休去萊姆鎮……?”
确定休的皮外傷不嚴重,只是腦震蕩需要靜養多日才能恢複的葉棠将手中的煤油燈放在床頭櫃上,自己坐到了床邊。
“你還不明白嗎?帶人燒毀你們村莊的人就是托比亞斯·戈登沃斯,萊姆鎮的鎮長。幸好你聽休的話先到我這裏來了。倘若你直接帶着休去萊姆鎮,那就是自投羅網。”
葉棠是想等朗做好了心理準備她再告知朗這個事實。但情況有變,那個叫“格雷伊”的狼人與他的同伴會為所有的狼人惹來天大的麻煩。現在已經沒那個時間讓朗整理他的心情了。
“朗,你仔細想想看,萊姆礦場的建立對于誰來說最有益?是尤利塞斯·格蘭特伯爵嗎?伯爵是上級貴族,他有自己的領地與莊園。一處礦場的收益對他而言不過是多一處不多,少一處不少。他有什麽必要特意跑到這麽偏遠的地方來,還僞裝成礦工混進礦場裏?”
礦工們來自全國各地,有的甚至來自于鄰國。這些男人們兩杯葡萄酒下肚就會開始高談闊論自己聽到的一切新聞。若是葉棠再對他們笑一個,那葉棠問什麽這些礦工們就對什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盡了還能抓個知道這件事的朋友過來再讓朋友說說他知道的細節。
“女王期待看見技術的革新與進步。”
“伯爵是女王面前的紅人。”
“礦工們在報紙上看到的周薪驚人的招聘啓事是以尤利塞斯·格蘭特伯爵的-名義發布的。
光是這三句話就能讓葉棠拼湊出少年伯爵願意出十磅的周薪來雇傭礦工的原因:
身為女王面前的紅人,尤利塞斯·格蘭特非常擅長讨女王的歡心。女王想看見技術的進步,然而技術的進步需要消耗大量作為能源的煤。于是尤利塞斯·格蘭特準備弄一個煤礦,以煤礦的高産能作為向女王示好的禮物。
提高産能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召集充足的人力,想要快速召集人力,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提高薪水。這就是為什麽萊姆礦場的礦工能拿到驚人的十磅周薪。
“換句話說,現階段伯爵不僅從萊姆礦場撈不到油水,還在自己貼錢。這也解釋了伯爵為什麽會出現在礦場——他花錢如流水是為了讓萊姆礦場能有一個高産能,偏偏萊姆礦場的初期産能不如預期。他是來調查其中原因的。”
“你再想想萊姆鎮。因為萊姆礦場的建立,萊姆鎮的往來人流比以往高了十倍不止,萊姆鎮上的每一家店都因為礦工們賺得盆滿缽滿。但朗你知道嗎?萊姆鎮上最大、最賺錢的店,全是鎮長托比亞斯的産業。萊姆礦場的礦長與監工是托比亞斯貼身男仆的兩個兒子。”
朗的爪子握緊成了拳頭。
“可這也不能說明伯爵沒有參與燒毀我們的村子,他身上的味道——”
葉棠颔首,繼續解釋:“朗你還記得吧,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對我說過,一位貴族老爺一個月前帶人到你們村子所在的山裏敲敲打打、四處挖坑。但春季到夏季是貴族們的社交季。地方貴族姑且不論,想要讨女王的歡心,又是上級貴族的格蘭特伯爵幾乎沒有可能一開始就缺席社交季。畢竟礦場也只是他取悅女王的一環。在社交季上他若能表現出色,女王對他的青睐必定是不會少的。”
“事實上伯爵也确實表現出色,據說女王親自稱贊他是:‘愛神見了他也要臉紅心跳的美男子’。”
擡眼看向瞳孔地震的朗,葉棠道:“在這附近,能稱之為貴族的除了格蘭特伯爵,就只有身為地方貴族的戈登沃斯家族。可是戈登沃斯家族已經沒落很久了。他們一家既沒有領地,也沒有莊園。托比亞斯·戈登沃斯是靠着他的男爵爵位這才坐上萊姆鎮鎮長的位置的。”
戰争需要花費人力和錢。只要還長着腦子,沒有上級貴族會上趕着去破壞人類與狼人的和平條約。因為事情如果暴露給女王知道,女王必定先拿給自己找麻煩的貴族祭天。而上級貴族只要奉承好了女王就能癱着過一輩子人上人的生活,他們有什麽必要去铤而走險?
會不惜掀起人類與狼人之間的滔天血仇也要得到利益的人,唯有沒有退路,試圖找回往昔“榮光”的人。
“至于伯爵身上的味道……伯爵到了萊姆鎮後你猜他被安頓到了哪裏?”
朗張開了嘴:“——鎮長家。”
如果朗沒有從少年伯爵的身上嗅到異樣的味道,葉棠還無法确定托比亞斯是不是親自參與了毀滅狼人的村子。但少年伯爵身上的氣味濃烈到他換了礦工的打扮都立刻引起了朗的警惕,這說明托比亞斯不僅參與了襲擊狼人的村子,還做好了之後的一系列準備。
想到從弟弟口中聽到的格雷伊的計劃,朗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他一方面希望格雷伊能殺了托比亞斯·戈登沃斯,另一方面又不希望格雷伊傷害到托比亞斯·戈登沃斯的妻女。可要他去保護仇人的妻女,他又實在是做不到。
平時尖尖立起的三角耳朵耷拉在腦袋上,銀灰色的眼睛裏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不經思考的,葉棠的手落在了情緒低落的朗頭上。
站起身來輕柔地摸過朗因為吃驚而立起的耳朵。甚至用手指逗弄了兩下朗耳朵裏那兩團奶油色的絨毛。葉棠想自己并不喜歡看到狗子難受的模樣。
“沒事的,放心吧,還有我在。”
朗的尾巴已經從一條炸成了好大一個雞毛撣子。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只要我還沒咽氣,我就會盡全力阻止人類與狼人之間發生戰争。”
葉棠的聲音在深沉的夜色中輕飄飄的,她白皙修長的四肢與軀幹在朗的面前簡直纖細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斷。
然而哪怕只是一瞬,朗也沒有懷疑過她話語的真實性。他早就一次兩次無數次地見證過這個人類女子去實踐她所許下的諾言。他知道她有實踐諾言的能力。
而他……他不是開始相信人類了,他只是相信面前的她。
“我能……”
毛下面的臉在發紅,在發熱,朗擡起了葉棠的右手。
“我能吻、你……”
“……的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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