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史昂最近，遇到了一點小小的麻煩。

他兩年前看中了一小塊地，好不容易和難纏的賣家談妥了價錢，卻不知從哪裏冒出個神秘的第三方，采用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手段，讓賣家突然和他們翻了臉，再往上提價也不願意和他們談了。

那塊地倒也算不上多麽重要，只是那裏風景宜人，地理位置也佳，史昂想在那裏建一個小別墅，等将來米羅和穆這幫小子都成家立業，他就和童虎兩個跑別墅養老去，也過幾天悠閑自在的舒坦日子。

所以史昂才不願意輕易放棄，前不久和賣家反複協商，對方的語氣也松動的，他覺得，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令人在意的是那個神秘的第三方。他們派來交涉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小子，一頭柔順的銀色長發，看起來文質彬彬。他習慣抱着厚厚的一摞資料，對合同、這塊地的情況和相關的市場調研都了如指掌，交流時可以看出他性格不僅是固執，還有些古板。但盡管他對史昂派去交涉的大牛态度相當禮貌，言語間卻流露出志在必得的肯定，讓人心生敬畏。

大牛雖然性格老實實在，但他的确是個經濟財務上的天才。在交涉中雖然不占什麽明顯的優勢，但也并不落下風。相反，那個銀發的小子到最後反而有些緊張，用手帕不停的擦着汗。

到最後，這場交涉無疾而終，并沒有達成什麽有意義的結果。銀發小子最後無奈的搖搖頭，轉而用誠懇的語氣讓他們放棄，當然，被大牛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對方顯然也是個難纏的角色，看起來也不是很有耐性，但自上次交涉之後卻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任何消息，消無聲息的，再也沒有出現。賣主的态度也變得不知所謂，真是讓人摸不着頭腦。

但這也的确稱不上什麽大事，相比這個，家裏的米羅和卡妙，顯然更讓史昂操心。

米羅那個小子現在也學乖了，會自己偷偷在廚房做上幾盤餅幹，讓女仆偷偷放在史昂的房間裏；也會悄悄在史昂床頭的花瓶裏放上一束花，有時是表達歉意的黃玫瑰，有時是表達父愛的向日葵。史昂有些心情複雜的想，也不知道這個小子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委婉、這麽不幹脆，談了戀愛反而膽子變小了，一點也不像我，倒像是和那個同樣不坦率的童老虎學的……

話說回來花很美，餅幹的味道倒也不錯……

至于卡妙，史昂心中還是有那道坎兒過不去，但經過這麽多天的相處，史昂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不壞。雖然難免會想起他母親所給予的傷害，也會想起他那個不知在哪裏的父親，但妒忌還會妒忌，自己好歹也不是毛頭小夥子了，遷怒那種沒品的事，自己還是幹不出來。

也不能總這樣啊，還是得找個機會，家裏人一起坐坐，談談心，說說話。這麽僵着算什麽呢？不過，再怎麽說，自己也是長輩，一定得那兩個小子先來讨自己的好才行，這可是臉面問題，馬虎不得。

這樣想着，結束了一天工作的史昂慢慢将車子開到家門口，在那裏，碰上了童虎。

“昂！”剛下車就湊上前攔住他的男人露出少年般的微笑，“想不想去野餐？”

史昂傻愣愣看着這只違規賣萌的老虎，機械的重複剛才聽到的那個詞：“野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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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童虎認真的點頭，“就是野餐。”

對，就是野餐。

隐瞞，不是童虎的性格。但直截了當的說出口，且不論史昂能不能接受，童虎就做不到。

童虎的性格是什麽？這還用說嗎？他的性格就是——等等看……找個合适的地點，找個合适的機會，然後再……（要不他能這麽多年都沒搞定史羊羊嗎？）

但現在不同，童虎可以等，但他不想讓卡妙等。最起碼，他要想個辦法，改善卡妙和史昂這對父子間僵硬的關系。

童虎雖然是個大學校長，也是出名的學者，但這不表示他就能想出什麽好主意。去游樂園？上次去過了不說，人員太分散，不方便交流感情。開個宴會？那是有錢人閑扯淡的地方，根本不是家庭溝通的有效手段。所以，童老爺子就想到了野餐。

所謂野餐，就是一家人或一夥人在一起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可以秀廚藝不說，還可以提供交流的氣氛，最重要的是自由、随意。

當童虎提出這個意見的時候，盡管有些驚訝，卡妙還是同意了。既然是好意，那就幹脆的領了吧，反正也蠻期待的，不是嗎？

史昂不是笨蛋，但他完全的猜反了。他想了想，笑眯眯的看向童虎：“是米羅和卡妙他們讓你來請我的吧？”

能讓史昂這麽誤會，童虎求之不得，他趕忙點點頭說：“這個星期六，你可一定要留出時間。”

“那好吧！”史昂笑着甩了甩頭發，“那讓他們準備好，我可不會帶吃的。記住了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我很期待。”

童虎眨了眨眼，笑了。

他也很期待。

星期六。

野餐的地點選在一個比較受歡迎的公園。那裏周末經常有人在草坪上野餐，算是個熱鬧、漂亮的地方。

走進草坪深處，郁郁蔥蔥的綠讓人心頭清亮。野餐的人随處可見但又比較分散，既不是很喧鬧又不會讓人感到很孤單。

米羅手裏拎着一個超級大的保溫野餐籃，卡妙背着自己的背包，穆和沙加帶着兩個三層餐盒和兩根漂亮的法式面包，童虎和史昂都空着手，悠閑的走在後面。

米羅東張西望的找了一個位置，笑嘻嘻的從卡妙背後的背包裏拿出野餐墊鋪平，然後，米羅從保溫野餐籃裏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食物，開始往餐布上擺。

大家圍成一圈坐下，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忍不住都笑成一團。

是啊，這個陣容有點奇怪。他們的旁邊，是一家三口，旁邊的旁邊，是幾個高中女生。這樣的幾個年輕人加上兩個長輩組成的家庭聚會，是不是奇怪了點？

米羅卻不在意，他看了看卡妙和史昂，眯眯眼笑了笑，悄悄将加了花椰菜的三明治全部堆在卡妙旁邊。

剛開始的氣氛有些僵硬，穆和沙加互相看了看——沙加沒睜眼，他們非常默契的決定用對口相聲的搞笑技術來娛樂大家，說了幾個凍死人的冷笑話後，終于在大家都開始打顫的時候，兩個人尴尬的手拉手站起身，說要去周圍走走，抖抖滿身的雞皮疙瘩。

米羅哈哈大笑着說那好啊，說着從周圍抽出一個畫板，拉着童虎往邊上走，說不要辜負這良辰美景，要好好的添上幾幅美美的寫生畫作。

史昂确實有些餓了——夏天的冷笑話感覺特別的耗費精力，他伸手想要夠卡妙面前的三明治，弓起身子有些費勁。

卡妙将三明治遞給了史昂，有些尴尬的，露出一絲微笑。

如果此刻米羅在這裏，那他一定會笑着說難得看見卡妙4.5度純美的微笑。此刻的史昂看着他，也微微的愣了愣。

卡妙繼續收拾着餐布上的食物，史昂卻突然拉起了他的手說：“卡妙，我們去那邊說幾句話吧……”

卡妙點了點頭。

遠遠的，童虎看見了這一幕，他悄悄走來回到了餐布上坐好，也沖卡妙笑着點了點頭。

既然有人為他們看着東西，那就去遠一點的地方吧，史昂和卡妙慢慢的并排走着，在這個安靜的公園裏越走越遠。

“卡妙，”史昂突然開口說，“我不知道，你怎麽看我。”

卡妙呆了呆，他看着史昂糾結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搖搖頭說：“我明白您的心情，您是那麽看重米羅，我從您那裏搶走了他，您的難過是應該的……而且，我的母親千真萬确的傷害了您，我應該替她給您道歉。”

“你這孩子……其實是我虧待了你，”史昂露出苦笑，“卡妙，你知道嗎。自從我知道你的存在，我就一直在妒忌你的父親。我不知道那個和你母親生下你的男人是誰。但我想能讓她甘心生下孩子的，應該是她深愛的男人吧。這種妒忌讓我又想起了當時的痛苦，也由此遷怒了你……”

“不，您錯了……”卡妙搖搖頭說，“雖然不知道怎麽對您表達，但我可以告訴您，我母親一生并未愛過任何人。她之所以生下我，只是一個不太美麗的意外。”

“卡妙，”史昂停下來看着他，“你知道你母親的過去？”

卡妙點了點頭：“我知道，在您告訴我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不過，我并不是想欺騙您。我的母親，她從前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謀生而已，而她的後半生，也為這些錯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母親讓我到這裏來，也是為了讓我有一個安身之地。我并不後悔來到了這裏，來到了您和米羅身邊。”

史昂看着他，感到自己今天又認識了一個新的卡妙，他低下頭平靜自己紛亂的思緒，輕聲問：“她，過得好嗎？”

卡妙搖搖頭，露出苦澀的表情：“怎麽可能過得好呢？我們搬了很多次家，過着颠沛流離的生活。在我的記憶裏，她經常在悔過，在和很多人說對不起，小的時候我不明白那是為什麽，但現在我已經懂了。後半生的貧苦，對她也是一種懲罰吧。”

“卡妙，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史昂有些激動的說，“我發現我錯了，而且是真的錯了……我不該用我的猜測來傷害你，這對你不公平。到剛才為止，我是真的妒忌的，但是現在，我知道了那個生下你的父親在你母親眼中和我一樣——都是她不愛的人，那我的妒忌也就無從講起……知道她沒有愛過別人，反而對我是一種安慰呢……”

卡妙看着他，看着自己親生的父親，心中的那種期望在腦海裏翻滾，最終卻被理智壓制下來，他默默的點了點頭。

“以後不要再躲着我了。”史昂笑着說，“能夠做你的父親，是一種福氣呢。在這一點上，我需要感謝米羅。”

“嗯，爸爸……”卡妙叫了一聲，天知道，這真的是發自內心的呼喚。

“哎！”史昂答應着，拍拍卡妙的肩膀，“米羅該等急了，我們回去吧，還有很多好吃的等着我們呢。”

史昂和卡妙一回來，童虎就知道，他們的關系已經變了。

吃飯時，史昂對卡妙表現出來的親近和照顧，讓米羅他們都放了心。沙加和穆都不笨，知道他們從心裏解開了這個心結，打心眼裏為他們高興。

看着史昂微笑的樣子，童虎感到心暖暖的，但同時，想起他心中深藏的那個秘密，他又忍不住嘆息，他的心結什麽時候能夠解開？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