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他睡哪兒,葉教授是在明知故問?”

林一年想說是,非常想這麽說。

哪怕他和邊樾還沒有真的在一起,只是在葉述誠這裏單方面承認也行。

但想到邊樾還沒徹底彎,他還有一段不短的“征途”,或者邊樾暫時沒有公開讓人知道的想法,便作罷,改口道:“沒啊。”

林一年笑笑,問:“你哪兒看出來的?”張揚、故作誇張道:“憑我這張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帥臉?哎,這不是你回來了麽,我高興的。”

葉述誠笑,拿剛剛看的幾份紙卷起來,敲了敲林一年的頭。

林一年躲開:“打人不打頭,會變笨的。”

恰逢午飯時間,林一年提議:“走,吃飯去,我請你。”

葉述誠問:“去喝湯?”

林一年:“你想去嗎,想去走啊。”

葉述誠笑笑:“還是不了吧,吃點別的。”

林一年點頭,十分随意:“行啊,我都行。”

葉述誠剛到辦公室,還有點東西需要整理,他讓林一年随便坐,等他一會兒,馬上好。

林一年随便坐了,在他辦公桌前的那張沙發上,沒正形,支着個二郎腿。

葉述誠示意桌後的辦公椅,問他:“怎麽不去那兒坐。”

林一年以前喜歡坐那兒,揚言這世上沒他喜歡的沙發,而那椅子就是林一年送的,和邊樾辦公室那張一個牌子,款式略有些差別。

林一年:“不了,随便坐坐,等你。”

說着擡手摸了摸鼻子,瞥那把椅子,不好意思說那牌子的椅子他現在要麽不坐,一坐就是推進度,推太多次了,一次比一次過火,邊樾的就算了,這把他還是不坐了。

別一坐上去腦子裏就有奇奇怪怪的畫面。

兩人去的教工食堂,需要刷卡、老師的卡,林一年沒有,最後還是葉述誠請的這頓。

林一年嘴裏說着“這多不好意思”,其實半點沒不好意思,點了不少。

葉述誠站在點菜窗口旁,随便他點,多少都行,刷完卡,再把飯菜擺進托盤,端去餐桌。

林一年要動手幫忙,葉述誠:“少爺,你坐着吧,我來。”

林一年沒跟他客氣,坐着沒動,随口說了句“這邊食堂的飯菜真不錯”“可惜我們學生沒卡”。

葉述誠把自己的卡遞給他:“我剛好有兩張。”

林一年沒接,搖頭道:“算了,我也不常來。”

葉述誠沒拿回卡,放在桌上、林一年手邊,說:“之前不是還抱怨你媽減了你的生活費,飯都要吃不起的嗎。”

林一年聳肩,道:“開玩笑的。教工是有卡,随便吃,不過我們學生的飯菜都很便宜,也不花什麽錢。”

跟着嘀咕了句,“而且邊樾給了我張卡,夠我上幾萬輩子的學了。”

葉述誠聽到林一年提邊樾,想到什麽,目光往林一年頸側掃了眼,頓了頓,問:“邊樾還在忙?今天沒和你一起?”

林一年:“嗯,有事,出去了。”

又說,“沒啊,早上還一起的。”

葉述誠眼底帶着探究,不動聲色,說:“昨晚住他那兒了?”

林一年:“是啊。”

全然是和熟人聊天的口吻,毫無防備心。

葉述誠又往林一年脖子上瞥了一眼,眸色幽幽,已然猜到了什麽,但沒有多問,也沒再說什麽。

葉述誠眼底斂着情緒,對林一年道:“給你帶了禮物,剛剛忘記拿給你了,等會兒跟我去拿。”

林一年好奇,咬着筷子:“什麽好東西?”

葉述誠:“你不是一直想要原版海洋檢索的嗎,在國外剛好幫你買到了。”

林一年驚喜地睜眼,站起來,伸手越過桌子,拍了拍他,“可以啊,老葉,行還是你行!”

當晚,林一年趴在床上翻那本英文版海洋檢索。

邊樾進來,坐到床邊。

林一年原本翹着兩截小腿,看書看得認真,邊樾一來,他便翻身躺下,頭枕着那本書,勾邊樾的脖子,湊近親了親。

親罷,邊樾瞥向林一年腦後的書,胳膊撐住身體,拿手翻了翻頁腳,問:“哪兒來的書。”

林一年:“老葉給的,他從國外給我帶的,我之前一直想要。”

邊樾語氣涼涼,說:“他對你的事倒是一直很上心。”伊玲一彡亖,惡霸泗寺傘。

林一年翻身趴回去,繼續看,“那是。”随口誇張了一下兩人的關系,“伯牙子期嘛。”

邊樾:“那我是什麽?”

林一年翹翹腿,翻翻書,想了想,扭頭道:“你是‘林伯牙’手裏的那把琴,拿來掰的。”

邊樾差點就要冷笑了,說:“子期死,伯牙‘破琴絕弦’。”怎麽,哪天為了一個葉述誠,還能和他掰了?

林一年聽這語氣不對,扭頭看邊樾,反應了一會兒,遲疑地問:“我怎麽覺得你這語氣有點酸?”

跟着道:“你放心,‘破琴絕弦’的那是‘鐘子期’,我‘林子期’掰琴,那是要和琴生生世世的。”

邊樾不是第一次從林一年嘴裏聽到“生生世世”這四個字,聽多了,不免有點被人畫餅的意思,但他也得承認,這餅很香,他就好這口。

他把那本書從林一年胳膊下抽了出去,合上,床邊一丢,問:“今晚打算推多少進度?”

林一年床上一趴,“推不動了。”最近推得太頻繁了,餍足到有點點“厭食”,想要先停一停。

林一年找借口:“白天和老葉打了會兒羽毛球,累。”

邊樾一點也不想聽到葉述誠相關,偏偏自己還要問:“你下午沒課,除了打羽毛球,還去哪兒了?”

林一年趴在床上,拖着語氣,沒什麽氣力,一一道來:“先去老葉辦公室見他,等他收拾東西,一起去食堂吃飯;吃完了跟他去拿書,他辦公室坐了會兒,聊了會兒天;下午跟他打球去了,還跟他去校長那兒喝了一個小時茶;完了又去了圖書館,問了他點東西,晚飯也一起吃的。”

邊樾這下連眸色都涼了。

他見林一年趴着,一副忙了一下午實在沒力氣的樣子,邊揉着他的腦袋邊酸道:“下午忙的時候不知道留點力氣給晚上。”

林一年耍賴一樣在床上拱了下,毛毛蟲似的撅了撅屁股,說:“你來推吧,我真推不動了。”

邊樾不想推,沒心情,還想扇那屁股一下。

巴掌都擡起來了,最終輕輕落下,在那片滾圓上拿掌心搓了下,“困就睡吧。”

次日,有電話一早就打了過來,林一年拿手機,翻了個身,迷迷糊糊,丢給邊樾,讓他接,邊樾接了。

葉述誠半秒前還笑着說:“林懶蟲,起床了。”

半秒後,聽到邊樾一句淡淡的“他還沒醒”,笑意當即斂起。

葉述誠的聲音變得不冷不熱,是他紳士的僞裝,淡道:“哦,邊樾啊,好久不見。”

邊樾語氣也淡:“好久不見,葉教授。”

葉述誠:“小煦還沒醒?”

邊樾:“嗯,還在睡。”

葉述誠問了句十分私人的問題:“他昨晚睡哪兒了?”

邊樾口吻犀利:“他睡哪兒,葉教授是在明知故問?”

葉述誠不說話了。

邊樾也默着。

不久後,兩人一起挂了這通電話。

後面幾天,林一年脖子上一直有紅痕,每晚回來都會帶點葉述誠送的東西。

這兩點他全然沒留神,只注意到一點:好幾天,進度又已經好幾天沒往前了,停在55%,就跟死了一樣。

他為此特意問邊樾,邊樾表示以他最近的心情,沒倒退已經算“仁至義盡”了。

林一年以為是邊樾工作忙、壓力大,便沒有再催,也不想讓邊樾覺得兩人間的那些親密只是為了推進度。

他有兩天沒去公司找邊樾,克制着。就算見了,也沒纏着摟抱、親親貼貼。

本來麽,他喜歡邊樾,親密親昵他高興雀躍,普通的呆在一起,他也照樣歡喜。

但落在邊樾眼裏并不是這麽一回事。

因為邊樾一直有種意識:籃球賽結束之前,他并沒有對林一年有過分的親昵。

在他的印象中,他主動的親密,是那天從gay吧回來之後。

說白了,林一年彎了這件事,在邊樾的概念裏,是和他無關的。

但林一年彎了這個事實,必然是有個“責任方”的。

邊樾審視林一年身邊的朋友圈,孟燃都想到了,多少覺得,這個“責任”,會不會和葉述誠有關系?

——不僅因為葉述誠和林一年關系好,好到讓人有危機感,也因為葉述誠對他有“敵意”。

在這些前提下,邊樾見林一年這兩天都不來主動找他了,當然會覺得是因為葉述誠的關系。

邊樾沒為此和林一年說什麽,也沒顯露出任何情緒,自己煩在心底。

而他一直有個原則,那就是從不幹涉林一年,包括不限于交友等任何私生活。

這麽一來,邊樾兀自煩着,邊煩邊忙工作,林一年泡在學校裏,進度暫緩。

林一年反而挺愁的,想着掰都掰到55%了,說不動就不動了,前路遙遙,吃飯都嘆了口氣。

葉述誠笑問:“嘆什麽氣?說說看,還能有什麽讓你煩心的。”

林一年擺擺手:“沒什麽。”

葉述誠:“你有什麽是不能和我說的?”

林一年一頓,回視葉述誠,某個瞬間還真挺想把眼下糾結的事和對邊樾的喜歡傾訴傾訴、分享一下,但那一瞬間過去,林一年又不想說了。

——他和邊樾,不足為外人道也。

葉述誠見狀,玩笑地感慨:“唉,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林一年嗔怪:“誰沒秘密啊。”

兩人正吃午飯,林一年吃了一半,手肘往桌上一搭,咬了下筷子,道:“我嘆氣是因為——”

林一年讨巧的直說了是誰,但內容含糊,“我嘆氣當然是因為邊樾啊。”

葉述誠:“邊樾怎麽了。”

林一年:“他忙啊,都沒時間理我。”推進度。

葉述誠幽幽道:“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林一年聳肩。

葉述誠又道:“邊樾現在自己獨自創業,家裏什麽态度?我聽你提過他家,家業挺大的,又是獨生子,應該會希望他早點畢業回去,繼承家業,幫忙分擔承擔一下家裏的責任吧。”

林一年一頓。

葉述誠又語氣平和地說道:“像他這種家庭,應該也會給他安排門當戶對的女孩兒,早點結婚早點安頓下來吧?”

林一年吃不下了,飽了。

他有點不服氣,問葉述誠:“他這種家庭怎麽了?我不是和他一樣?”

葉述誠笑笑,十分包容,全然不在意林一年這有點沖的口氣,回:“你不是說你不用繼承家業,家裏早給安排好信托基金了嗎。”

林一年想到什麽相親、立業、成家,已經連食堂都不想呆了——這恰恰都是他最不喜歡的話題,無論現在彎了,還是從先直的時候——這些有什麽好聊的,沒勁。何況聊的還是邊樾。

林一年不吃了,筷子往托盤上一放,起身就要端走倒掉。

被葉述誠叫住,讓他坐下,聊了點別的,情緒才慢慢恢複了。

葉述誠在說他在國外的一些見聞,還聊起他之前買的那座海島,海島上的城堡。

林一年的人生夢想随了他的性格,不在乎什麽家業,向往自由自在。

葉述誠說的,他很喜歡聽,也很喜歡。

葉述誠:“改天等你放假了,有空帶你去看看。”

林一年:“好啊。”

葉述誠進而道:“你這性格,還真不适合工作上班,我還真想不出來你在國內能有什麽合适的工作。”

林一年聳肩,本來也沒想那麽遠。

葉述誠接着道:“在國外的話,我覺得你倒是可以做個自由撰稿人,海洋地理方面的,走走看看,寫寫稿子,自由自在。”

林一年承認,他被說得很心動。

只是晚上去公司找邊樾,邊樾審文件,他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邊樾,心動的又是別的了——

他覺得要是邊樾在的話,要是能天天看到邊樾,和邊樾在一起,不自由自在也沒關系。

他從前向往天際和海洋,如今卻覺得要是能和邊樾在一起,哪怕白天忙碌的都是他不喜歡的工作,夜晚的相伴也是人間值得。

邊樾啊~

林一年撐着下巴看向桌後。

邊樾擡起視線,林一年沖他笑笑。

幾次都是這樣之後,邊樾心底因葉述誠而起的那些煩躁都被林一年這一瞬不瞬的注目捋平了。

他示意林一年過來,來他腿上坐。

林一年沒動:“你快審吧,早點審完早點回家。”

這日,邊樾去行政樓找老師問點東西,離開的時候,電梯間,碰巧遇到了葉述誠。

葉述誠先打了招呼:“邊樾啊。”

邊樾沖葉述誠點點頭:“葉教授。”

打過招呼後,兩人均無話。

站在一起等電梯。

過了會兒,還是葉述誠先開的口:“對了,有件事。學校現在有和海外高校的聯習名額,我打算推小煦過去,今早已經先和他父母聯系過,他父母都很支持。”

等于國內三年,國外兩年半,畢業後可以拿國內本科、國外研究生的雙學位。

出國?

邊樾心底蹙眉。

葉述誠想起什麽似的,又道:“他大二其實就申過交換,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放棄了,名額給了別人。”

邊樾記得這件事,當時是林一年和他吵架,一氣之下填了申請表,冷靜下來,被哄好了,名額給了需要的人。

葉述誠笑笑:“小煦雖然性格乖張,不過正事上一向還是挺穩妥、挺有主見的。”

意有所指道:“作為師長,作為朋友,無論哪個身份,我都希望他走他該走的那條坦途。”

葉述誠又道:“出生、家庭、智商、才情、性格,每一樣都優秀的人,生來就該是走坦途的天之驕子。”

“人生偶爾有點‘偏差’‘脫軌’沒關系,再走回來就行了。”

“我相信他身邊的人,無論是誰,哪怕是你,也希望他的未來一片光明,而不是障礙重重,對嗎?”

電梯到,葉述誠走了進去,邊樾沒動。

兩人隔着轎門對視,葉述誠笑笑,沒叫邊樾,按下樓層按鈕,梯門緩緩合攏。

殺人誅心。

葉教授當真非常擅長。

另一邊,林一年接到他爸的電話:“出國?”

他什麽時候決定出國?

他為什麽要出國?

他好不容易把和邊樾的進度推到55%,現在出國?

林一年想都沒想:“那個名額我不要,誰愛去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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