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九鏟:你哭起……
孟眠再一次喝斷片了。
她對昨天晚上的記憶停留在了自己說了一句“戀愛狗都不談”, 至于靳崇钰和靳泡泡是什麽反應,她,忘了。
第二天的天色有些陰沉。
孟眠起床的時候靳泡泡還在睡覺, 暖氣開得足,靳泡泡的被子有一半兒是掉在地上的,但孟眠還是走過去幫靳泡泡撿起了被子。
這個過程中, 靳泡泡一點要醒的意思都沒有。
“......”
看了下時間, 已經十一點多了。
孟眠洗漱完, 換個衣服可以直接出門吃個飯然後之去學校上課。
她以為, 靳崇钰在這個時間點不應該在家的,沒想到一出卧室就看見靳崇钰從廚房裏出來。
像個無業游民, 真的。
靳崇钰倒是很淡定, 他推了下眼鏡, “醒這麽早?”
孟眠幹巴巴地點點頭,“早。”
靳崇钰:“你下午有課,正好,我早餐做多了, 你可以吃了再走。”
陰沉的天色沒有蔭蔽掉男人身上哪怕半點兒衿貴,他精細的鏡框在微芒底下時不時閃出細碎的光點, 他時不時打個哈欠,似乎沒睡好的模樣, 神色慵懶極了。
孟眠說了句謝謝。
去廚房盛了碗粥, 廚房裏不僅有魚片粥, 還有烤好的面包和幾個醬, 以及一小碗蔬菜沙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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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按照一人份的量做的話,的确有點多了。
她坐在靳崇钰的斜對面用餐。
小貓似的,吃得很專注, 頭都沒擡一下,又或許是,不好意思擡。
孟眠邊機械地用勺子一勺接着一勺往嘴裏塞,為了不這麽尴尬,孟眠本來準備拿出手機來玩一會兒,不過看着靳崇钰都沒玩手機,她覺得這樣又不太尊重人。
“我等會也要去學校,可以送你。”靳崇钰的聲音在孟眠耳邊響起。
孟眠想了想,說了聲“好。”
“你碩博都是在召南讀的?”孟眠用勺子攪着碗裏剩下的粥,她吃不完了。
“嗯,你之後考研,還是在召南?”
孟眠:“不知道,我媽希望我回新臺。”
靳崇钰不知道為什麽,笑了一聲。
孟眠擡眼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
她不說,靳崇钰也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疑惑。
“你怎麽一點都沒變,”靳崇钰感慨道,他支着下巴,眼神裏含着惬意淺淡的笑,似乎收攏了為數不多的所有的光芒,然後灑向孟眠,“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也是,敢想,但不說。”
“阿水,好久不見啊。”靳崇钰挑了挑眉,和孟眠攤了牌。
當對方的身份轉變成以前見過的人的時候,孟眠那點不自在和不好意思變得淡了很多,“泡泡說你們當時是翻牆進的一中。”
靳崇钰微微蹙眉,“她說得太多了。”
孟眠忍不住笑。
“那一對黑天鵝的确很有名氣,”孟眠放下勺子,徐徐說道,“只不過其中那只雌性在我高三那年生病後去世了,剩下的那一只就開始不吃不喝,校長聯系了動物園的人和動物心理師,還是沒能讓它活下來。”
靳崇钰現在的身份和之前不同了,現在算是熟人,有了一起到過的地方,一起吃過的東西,人和人之間的距離不可避免的會迅速拉近。
靳崇钰聽着孟眠說話,“我還記得你們學校的紅人榜上女生比較多。”
“嗯嗯,”孟眠沒忍住,嗤笑了一聲,她難得如此輕蔑,靳崇钰覺得有些稀奇,“我們當時三個年級主任,其中兩個是男的,更加看重男生,常常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相夫教子賢惠溫柔才是身為女性最好的品質。”
“然後我們另外一個年級主任比較年輕,她說不分性別,責任感善良與勇敢才是最好的品質,除此之外,沒有什麽是女性或者男性必須得做的。”
孟眠其實話并不少,她需要一個她不排斥,也願意聽她說話的聽衆。
“所以當時我們學校的女生就将紅人榜上幾乎給霸榜了,”孟眠看向窗外,淡淡道,“去他媽的女子無才便是德。”
靳崇钰掩着嘴角笑了起來。
他當時其實是先看見紅人榜之後,繼而看見孟眠本人的。
照片背景牆是大紅色的,女生頭發披在腦後,那時候頭發還沒現在長,但也可以了,眼睛很冷淡地看着鏡頭,氣質文靜又清冷,那種目中無人中又能看見點兒流浪貓一樣的警惕與戒備。
然後下邊的紅人語錄是:去他媽的女子無才便是德!
靳崇钰當時就覺得,不錯,是個很勁兒的小姑娘。
但本人于照片嚴重不符。
倒不是說學校給學生p圖了,而是孟眠本人看起來與目中無人半點關系都無,只是有點冷淡和認生。
很難想象,那句那麽勁兒的話是從她嘴裏說出來的。
不過現在靳崇钰親耳聽見了,他覺得,這才是阿水。
慢熱,遲鈍,認生,社恐,這些都與她的勇敢,堅毅,果敢,毫不沖突。
孟眠現在不想說話了。
她發現了一個問題,因為她平時說話太少,導致她無法很好的把握話說到哪裏就停的分寸。
不過還好,靳崇钰也沒表現出什麽異樣。
其實當時因為這個,他們高中鬧得很厲害,甚至上了當地的新聞,學校也出現了“女的都回去生孩子吧”“男的沒一個好一個東西”的極端言論。
剛開學的時候,班上有幾個人聽見她是新臺一中畢業的之後,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
靳崇钰和靳泡泡是她為數不多現在覺得不錯的人,如果在這種事情出現分歧,她也還是會堅定自己的想法。
靳崇钰在家居服外面套了一件加絨的衛衣就拿着車鑰匙出門了。
懶懶散散的,像是去遛彎的。
但孟眠不敢質疑大佬,博士,博士,博士哎。
靳崇钰的車是一輛黑色的賓利,雖然孟眠對車不感興趣,但之前叔叔的車庫裏有這輛車。
挺貴的。
要不是靳崇钰帶了筆記本,孟眠依舊認為對方是去遛彎的。
住的地方離學校很近,召南大學是開放式的,連個門兒都沒有,四通八達,靳崇钰直接把車開到了教學樓底下。
孟眠:“......”
臨近上課的時間,兩邊全是學生,一輛賓利出現并不稀奇,但引人注意的是,這輛賓利停下了。
孟眠往窗外看了看,她呼吸一滞,求救般地看着靳崇钰。
靳崇钰鏡片後的眸子閃過一絲揶揄,他低聲道:“抱歉。”而後打方向盤離開了這條路。
幾分鐘過後,車停在了人稍微少點的路邊。
不過也還是不算少。
靳崇钰看着孟眠幾乎快要豎起來的耳朵,修長的脖子抻直了眼巴巴望着窗外,像是土撥鼠。
他把着方向盤,靠着悶笑了會兒,而後擡起頭,靠在座椅靠背上,無可奈何又夾雜着憐愛般的語氣,“妹妹,體諒一下,就這段路人流量小一點。”
孟眠怎麽可能為難他?
“沒......沒事。”孟眠握着方向盤準備下車,靳崇钰叫住她,遞給了她一根圍巾,“靳泡泡的,你拿上,晚上會冷。”
“謝謝。”
靳崇钰:“我可能會在學校待到晚上,你下課了可以給我發消息,我們一起回家。”他最後這句話,說得比前邊兩句話說得比前面的要輕,要慢,要更加溫和。
只不過孟眠聽不出來。
不僅聽不出來,她下車搞得還好像有鬼在後邊追一樣。
“......”
不過靳崇钰沒過一會兒,就收到了孟眠微信的好友申請。
是的,他到今天,到現在,才有了孟眠的微信,之前他和孟眠僅僅只是在一個聊天群裏。
孟眠下車便受盡關注,那些視線跟火似的,燒得孟眠腳步都快了起來。
跟以前一樣又不一樣的感覺。
孟園讓司機只停在正門口,好幾百萬的車停在大門口,司機替她打開車門,一聲“孟小姐”叫得十來歲的自己頭都不敢擡起來。
可靳崇钰給她的感覺不一樣。
甚至連她自己也不清楚,她現在是無地自容更多,還是那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好意思更多。
孟眠用圍巾把自己頭包得嚴嚴實實,很奇怪,圍巾上的香水有一種海面上風的味道,空曠又顯露着說一不二的霸道。
靳泡泡怎麽會用這種香水?
“孟眠!孟眠同學!”從後邊追來的男生一把扯掉了孟眠頭上的圍巾。
孟眠被吓了一大跳,黑白分明的眸子受了驚吓後不可遏制地瞪大。
“林最?”
林最戴着深藍色的毛線帽,劉海塞進了帽檐裏,明朗清爽的笑容很有感染力。
“我看見你了,”林最癟癟嘴,“誰送你來的?那麽有錢......”
“朋友。”孟眠邊走邊說道。
她沒有和林最解釋的義務和必要。
林最追着趕着走在她右手旁,俊男美女的搭配在路上很吸睛。
就是女生表情有點冷淡。
林最的視線從孟眠的眼睛看到鼻子,又看到嘴巴,在心裏感嘆自己怎麽就那麽喜歡孟眠呢,直到看見她脖子上圍巾。
他伸手一把拉住圍巾的一邊,孟眠措手不及,被扯得往後仰,脖子迎來一瞬間的窒息感。
“林最!”孟眠的不悅寫在臉上了。
林最趕忙松開手,“對不起。”
孟眠呼出一口氣,一言不發地往前走。
林最跟在她旁邊,說道:“你這根圍巾是男士款,是國外查理斯設計的冬季新款,全球發售量不到一千,并且,只限男士購買。”
他不依不饒,不肯死心,“孟眠,你是不是被人包養了?”他幾乎想都沒想,就如此問道。
他話音剛落,身邊的女生就停下腳步給了他一耳光。
林最被扇懵了。
他不可置信的可太多了,比如自己竟然被打了他媽都沒打過他,比如孟眠竟然也會打人,比如孟眠竟然打自己。
少年時代把臉面看得最重了,甚至不惜傷害別人來維護那點兒可憐的自尊心,即使林最并不是這麽想的。
“怎麽,被我說中了?”他變臉如翻書。
孟眠從來不屑于向別人證明自己多厲害,多有錢,那些錢,雖然在她名下,在她卡裏,可說到底,也不完全算是她的,名不正言不順的,不過也的确是屬于她的財産。
她物欲不強,容易滿足,不了解國際大牌,很多奢侈品她都不認識,孟園會讓叔叔家裏的管家在準備所有人的生活用品以及其他用品的時候,也給她寄過來一份。
孟眠沒想到,只是一根圍巾而已,竟然能讓林最想這麽多。
“我買得起,”孟眠淡淡道,“我自己也買得起。”
林最冷笑一聲。
他伸手扯了一下孟眠的書包,“這個包,兩萬。”
接着是看起來平平無奇連個logo都沒有的深棕短夾克,“這件外套,九萬八。”
頭發上的兔子形狀的發卡,“七千。”
他抓着孟眠的手腕晃了幾下子,“你爪子上的這破手鏈,三萬。”
“孟眠,你告訴我,你一個連家人都沒有的人,”林最了解過,孟眠沒有家長,她的戶口本上只有她,沒有別的人,“你住的是召南最好的幾個小區之一,你告訴我,你哪來的錢?”
孟眠冷冷地看着林最。
“關你什麽事?”
她眼眶慢慢紅了,站在原地,所有聲音都逐漸遠去,視線內一片模糊。
眼淚湧出來,差點掉下來的同時,她的眼睛被人從後邊輕輕捂住,來人身上的味道與圍巾上的香水是一樣的。
靳崇钰還在等紅燈呢,車往前推進得很慢,結果就看見了這麽一幕,他把車停到合适的位置後直接就過來了。
他手心被睫毛掃了幾下後,接着就感到了一片溫熱的潮濕。
女生哭了。
但她脊背筆直,呼吸都沒亂一下,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靳崇钰掀起眼皮,目光刀子一樣落在林最臉上。
不管是身高,還是氣勢上,靳崇钰對林最都是絕對的碾壓,林最渾身繃緊,像一柄時刻準備出鞘的劍,可靳崇钰只是看着他,就讓他這劍鞘動不了。
“欺負女生,誰教給你的爛德行?”靳崇钰漫不經心地訓斥語氣,卻是明晃晃的冷嘲意味。
林最說不出話來。
他不知道靳崇钰是誰,只知道他在自己父親身上都沒感受到過這種威壓。
“沒有下一次了,”靳崇钰的手放下來,把孟眠快要滑下來的書包帶子提了回去,動作輕柔地替她一圈一圈系好圍巾,像裝扮手辦似的細心與專注,最後才抽出空瞥了一眼林最,“考上召南,還是挺不容易的,對吧?”
他笑了笑,全是威脅和冷意。
林最僵在原地,一個字都不敢說。
這種小學雞碰上靳崇钰,嫩得一根手指頭就能摁死。
“我送你去教室。”靳崇钰用哄小孩兒的語氣和孟眠說話。
孟眠用手背擦掉臉上的眼淚。
默不作聲,擦掉了,新的眼淚又掉下來,大顆大顆,珠子似的。
靳崇钰陪着她往前走。
孟眠從無聲的哭到抽噎,最後哽咽出聲,不停地用手背擦眼淚,要是靳崇钰不來,她估計也不會這樣,但此刻委屈化成眼淚鋪天蓋地湧出來,止都止不住。
“對不起,”孟眠哽咽着說道,“我停不下來,你......你不用陪我去教室,我我我自己去去去就可.....可以了。”
靳崇钰:“......”
他既心疼,又覺得可愛。
“阿水。”他們走在通往教學樓的山路上,路上幾乎沒人,靳崇钰伸手薅開孟眠額前的頭發,女生眼睛裏滿眼亮晶晶的眼淚珠子,她茫然地看着靳崇钰,不知道對方叫自己做什麽。
靳崇钰用拇指撚掉了挂在孟眠眼睫上的水漬,嘆了口氣,鏡片後的眸子溫和又專注,與他的輕傲判若兩人。
“妹妹,你哭起來......還挺好看的。”他嘆息般地說道,本意是為了轉移孟眠注意力,也摻雜了真實感受。
孟眠呆住。
耳朵蹭一下就紅了。
她眨了下眼睛,吸了吸鼻子,不解風情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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