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好好處

孟眠和靳崇钰走在學校的路上, 從教學樓到校外最近的停車的地方,最少也得走上二十分鐘。

風很大,也很涼, 但手裏奶茶是熱的,兩個人的手也是熱的。

靳崇钰握住孟眠的手一起揣進了他自己的大衣口袋裏,他的大衣口袋是暖的。

在路過理學院教學樓後邊的花園時, 四周只剩下了一部分常青樹, 草坪上的草枯黃并且稀薄。

從背面, 過來幾個衣着考究的人, 兩女三男,年紀一看便不小了, 其中有一位甚至頭發都已經花白了。

他們步伐不快, 各自說着話, 關系瞧着也不錯。

孟眠認得他們,理學院的幾個教授,頭發白了的那一位是退休後又被學校返聘回來的,在學術界很有地位。

在走近的時候, 孟眠正要開口說老師好,對面的一位女老師竟然叫了一聲靳崇钰。

孟眠往靳崇钰旁邊靠了靠。

靳崇钰在學校那麽受歡迎, 成績又好,建築學院也屬于理學院, 教授他們認識靳崇钰也很正常。

“上回趙樨回來找我, 讓我請吃飯, ”戴着眼鏡的老師叫徐嵛, 在學生中的人氣很高,他的選修課向來都是被瘋搶,考試不僅好過, 他講課也講得幽默風趣,“你們在一塊工作,你讓他來的?”

靳崇钰笑了笑,手指在大衣口袋裏輕輕刮撓着孟眠的手掌心,有些癢。

他說道:“我可沒有,但您要請,我倒是可以來。”

“帶女朋友來?”徐嵛望向孟眠,其餘老師也笑起來。

孟眠有些緊張,她輕輕點頭,說了聲:“老師們好。”

“計算機學院三年級的孟眠,我認識,”另外一名女老師打量着孟眠,很溫柔知性的模樣,扭頭對其他老師說,“長得好,懂禮貌,成績也是一等一的優秀,我還說讓她輔導員和她說說,問她考研願不願意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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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完,問孟眠,“他和你說了嗎?”

孟眠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他想給你推薦其他的老師,你聽我的,來我這裏......”

“現在是下課時間,”徐嵛提醒快要開始滔滔不絕的同事,同時看向靳崇钰,“今天怎麽有時間回學校?你班主任念叨你好多次了,抽空去看看他,他說自己沒幾年活頭了,唯一的願望就是愛徒能常去看看他。”

靳崇钰注意着孟眠,對方神色沒出現什麽過于緊張和不自然的異常,才徐徐回答說:“暑假剛去看過他,另外,上次他用樹枝追着學生跑了大半個南苑,全學校的人都知道,怎麽就沒幾年活頭了?”

“反正他是這樣和我說的,不過最近天冷,他那哮喘的老毛病好像又犯了,請假好幾天了都,你有時間去看看呗,把你女朋友也帶上,他還說了,閉眼睛之前唯一的願望就是看着你成家。”

靳崇钰:“知道。”

靳崇钰班主任是建築界大佬,他雖然挂着一個班主任的名頭,但其實沒怎麽幹班主任該幹的活,他這種級別的教授整天忙着呢。

而他當班主任後帶的第一屆學生就是靳崇钰,後來靳崇钰讀研讀博都是跟着他,他年紀已經很大了,兒女都出了國在外頭成了家,幾年不見得回來一次,他有一次在辦公室發了哮喘,也是靳崇钰送他去的醫院,有兩次過年的時候他在家當空巢老人盯着一個電視暗自神傷,也是靳崇钰帶着趙樨幾個人過來陪他過年吃飯。

現在靳崇钰工作了,翅膀硬了,都不回去看他了。

好些老師都是他的學生,免不得見到靳崇钰就要說他兩句。

他們寒暄的時候,總不忘了把孟眠也帶進去,不讓孟眠覺得自己受冷落,但也不會過于關注令她感到不适,那種恰到好處的距離令孟眠感到貼心又感動。

送老師們離開之後,靳崇钰和孟眠繼續往前走。

孟眠忽然語氣淡淡地開口,“我剛剛不緊張。”

靳崇钰伸手将孟眠的圍巾往裏推了一些,免得進風,“因為他們都很好相處。”

孟眠側臉擡眼朝靳崇钰彎了彎眼睛,她笑起來和不笑時候的樣子大相徑庭,笑起來沒什麽心機,那股子慢熱糅雜出來的傲慢勁兒也都被盡數沖散。

熟悉孟眠的便都知道,孟眠的內心和她長相是不符的。

“周末跟我去見見老師?嗯?”靳崇钰捏了捏孟眠虎口那塊軟肉,語氣随和。

孟眠沒猶豫,“可以啊,沒問題。”

孟眠以為教授都是很嚴厲的模樣,或者像徐嵛那樣,幽默而又風趣。

但靳崇钰的班主任是個小老頭,頭發花白,戴了頂針織帽,舉着一把鋤頭在翻弄自己的菜園子。

錢教授的住所在郊區,像是自建的房子,三層樓,外加一個小院子,不是平平無奇的三層小樓,很有設計感,旁邊還有一個完全是由玻璃搭建的小屋子。

院子周圍種着很多花,雖然是冬天,但還是有一些孟眠叫不出名字來的小白花挂在栅欄上,随着風搖搖晃晃。

而栅欄圍着的,則是錢教授的寶貝菜園子。

菜園子被平均分成了幾塊,白菜蒜苗小蔥各自有各自的地盤兒,錢教授正揮着出頭松土。

孟眠拎着一箱牛仔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有些躊躇應不應該貿然打斷錢教授的專注。

靳崇钰停車去了,讓她先進屋,外邊太冷了。

他說得那樣自然,好像錢教授的屋子能随便進似的。

孟眠正要開口打招呼的時候,錢教授直起了身,他看見了孟眠。

他戴着眼鏡,看見孟眠之後還特意把眼鏡往上推了推,過了半晌,錢教授把鋤頭往地上狠狠一怼,涼絲絲地說:“靳崇钰沒來?讓女朋友來?也就他做得出來?”

“他上回說想吃餃子,我包了,他又說沒時間,不來了,前天說要來,結果就是讓女朋友來?”

“他說什麽你都聽?”

“沒出息。”

錢教授的嘴巴和機關槍似的,讓孟眠完全沒機會開口說靳崇钰馬上就來了,她陪着老人,只顧着點頭。

錢教授繼續數落靳崇钰和孟眠。

“靳崇钰讓你穿這麽少出門的?不冷得慌?”

“看樣子你還是學生,我看你有點眼熟,你也是召南大學的學生?他老牛吃嫩草了?”

“有時間談戀愛,沒時間搭理我這個老頭子,不過你們開心就好,”他頓了一下,已經緩和的語氣又開始不耐煩了,“來就來,帶什麽牛奶?”

孟眠被數落得手足無措,學校裏錢教授的名字如雷貫耳,個個都知道他學術上有造詣,嘴皮子也是相當不饒人,學校不少學生都被他收拾過。

但孟眠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會被錢教授數落的一天。

正說着,靳崇钰終于來了。

他手裏拎着別的更重的東西,過來就很自然地将孟眠的手一牽,往自己身邊一拉,俨然是護着的意思了。

這下輪到錢教授被數落了。

孟眠也是第一次見靳崇钰數落人。

“這麽冷的天,您在外邊做什麽?回頭哮喘犯了難受的也是您自個兒。”

“不是不來看您,您來了您這話就沒個停,總給我們帶東西,這些白菜超市裏都能買到,不用給我們種這麽一大片,我和趙樨他們還指望着您多活幾年呢。”

他們錢教授這麽多年的師生情了,早就處成了家人,錢教授年紀越大,越容易鑽牛角尖。

“超市買的能有自己種的好?”

錢教授嘴裏嘀嘀咕咕,但見着靳崇钰來還是很開心,将鋤頭丢了,挽着袖子說要做飯。

靳崇钰和孟眠跟在錢教授後頭進了屋,錢教授走到客廳時,突然停下來,回頭看着孟眠,孟眠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去看靳崇钰,她好像忘記了說老師好。

聽說錢教授很讨厭沒禮貌的學生。

良久,錢教授的視線轉移到靳崇钰臉上,指着孟眠,“這個姑娘不錯,面相是個好孩子,好好處。”

靳崇钰悶聲笑了。

他看了孟眠一眼,随後點頭,笑意溢出來,“好的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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