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小孔雀
身後沒多餘的空間給孟眠繼續退了, 靳崇钰的氣勢就算收斂起來也很壓人,孟眠感覺自己都快把花莖給掐斷了。
“考慮好了嗎?”
孟眠小幅度地呼吸:“沒。”
靳崇钰笑了一聲,孟眠的臉紅了一分, 她多羞一分,靳崇钰就跟着又低笑了一聲,孟眠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擡眼瞪了靳崇钰一眼。
她剛擡眼, 眸子便被眼前的男人擡手捂住。
靳崇钰的聲音在耳畔徐徐響起, “這時候開始我不是很敢和你對視, 面對喜歡的人,我沒自制力這個東西。”
孟眠憋了半天, 顫悠悠地将眼睛閉上了。
她長又密的睫毛跟扇子似的在靳崇钰的手心撓了一遍, 靳崇钰察覺到, 将手拿了下來。
在孟眠還未睜開眼之前,靳崇钰俯身含住了對方的純。
孟眠今天用了很清淡的香水,橙子味兒,唇上的唇膏也是水果味兒的, 靳崇钰把人吻得軟了,餘光一瞥, 靳泡泡踩着拖鞋一溜煙地從門後跑了。
召南大學這次的元旦晚會依舊舉辦地很圓滿成功,接着就是元旦的三天假期。
孟眠在家裏趕作業, 元旦後, 他們小組就要把小程序交上去。
元旦假期撞上了一個好天氣, 太陽明晃晃地從落地窗照進來, 室內耀眼的亮堂,連餐桌上本來有些蔫了的花都變得鮮活了些。
靳泡泡在陽臺畫畫,腳邊放着一只塑料水桶, 畫筆插了滿滿一大壺,調色盤也是老大一盤,她盤腿坐在單人沙發上,膝蓋上都是顏料,還有沙發扶手上。
白菜在沙發腿底下睡得四仰八叉的,可能是做噩夢了,它的爪子在空氣中狠狠撓了兩把,又慢悠悠地沉了下去。
客廳裏鍵盤的聲音敲得噼裏啪啦響,孟眠做作業時很認真,頭發紮了起來,戴了一副度數不怎麽高的圓框眼鏡,全神貫注,但她穿着襪子的腳貼着椅子一晃一晃的,有時候停下來,望見坐在對面的靳崇钰,覺得現在真是求之不得的好時刻了。
“中午想吃什麽?”靳崇钰用鉛筆先在紙上打草稿,順口問了一句。
趙樨打着瞌睡,他用電腦,卡在了體育館的觀衆席怎麽分布上邊,“随便。”
“沒問你。”
“阿水,你想吃什麽?”
趙樨:“......”可以回自己家辦公嗎?
在陽臺的靳泡泡扭過頭,“日料!”
孟眠擡起頭,想了想,“日料?”
靳崇钰:“......”
有理由懷疑,有據可依,他得把女朋友分給靳泡泡一半兒。
趙樨打電話準備訂餐了。
問她們具體想吃什麽。
“三文魚,切薄點兒,芥末能要刀削的那種麽,不要硬擠的。”
“把泡蘿蔔多給我點兒。”
“不要手握壽司,那不就是大海苔片裹大米飯?要芒果鳗魚的。”
“地獄拉面吧。”
“咖喱蛋包飯。”
孟眠湊近電腦屏幕,吶吶道:“就,咖喱飯吧。”
趙樨和那邊接電話的人噼裏啪啦說了一大堆,挂了電話之後,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渴了,我去冰箱裏拿點兒喝的,你們要不要我帶什麽?”
沒人要,除了趙樨自己,其他人都不是很愛飲料之類的東西,在進入工作之前,桌子上泡了慢慢一大壺烏龍茶,他們都喝茶。
路過孟眠的時候,趙樨手癢,揉了一把孟眠頭頂的頭發,“真奇怪,你年級這麽小,怎麽和靳崇钰吃的喝的都能碰到一塊兒的?”
“看靳泡泡,”趙樨揚了揚下巴,“紙上啥也沒有,奶茶喝了兩杯了。”
他俯身,看了眼孟眠的電腦屏幕,孟眠朝旁邊讓了點兒給他看。
半晌,趙樨直起腰,清了清嗓子,問靳崇钰,“你女朋友這寫得啥啊這是?”
每個數字和字母他都認識,但問題是組到一起,他一個都不認識。
靳崇钰往前坐了一點,他沒搭理趙樨,伸手敲了敲桌面,“下午出去逛街,去不去?”
李墨雨知道這種話,肯定是針對性的,靳崇钰是針對孟眠一個人提問的。
但這個房子裏,有兩個沒眼力見的人,準确點說,他們倆腦子比較簡單。
一個是靳泡泡。
一個是趙樨。
兩個都興高采烈地喊着“去去去去”。
李墨雨翻了個白眼,要不要臉啊這倆?
靳崇钰笑了一聲,鉛筆在手指間轉了一圈,他懶洋洋地開口,“沒問你們。”
孟眠落下最後一個字符:“可以啊。”
飯後就快到四點了,太陽從明晃晃的淺金色變成了橙色,大半邊天變成了很深沉的紅。
召南像是被一層淡紅色的紗給蓋住了,像一個氤氲着夢幻與暧昧的童話世界。
孟眠穿了一件厚厚的外套,靳崇钰已經在門口等她了。
走之前,她回了一下頭,靳泡泡和趙樨兩人用着一模一樣的姿勢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們。
“......”
靳崇钰伸手握住孟眠的手腕,“走吧。”
孟眠用另一只手在空中揮了揮,“拜拜。”
靳泡泡and趙樨:“......”
在兩人離開了一會兒後,靳泡泡嚼着奶茶裏的珍珠,含糊不清地說道:“阿水以後肯定會被靳崇钰教壞的。”
“她以前都會對我心軟,現在只會和我說拜拜,過不了多久,她肯定就會和靳崇钰一樣,連拜拜都不說了。”
“靳崇钰是不是和她說我壞話了呀?”
“靳崇钰不會和阿水說我壞話吧,我上次把阿水買的草莓吃了一大半說是白菜吃的。”
趙樨把她推開,“靳崇然?”
靳泡泡頭皮一麻,“你幹什麽突然叫我名字?”
“你要去上課了吧?”
“對啊。”
“到時候送你個禮物。”
“你自己嗎?我不要。”
“我對你這種小屁孩兒不感興趣,謝謝。”
靳泡泡呆了一下,嘀咕了一句什麽,扭頭去找白菜了。
他們住的小區隔壁不遠是長江,準确來說,這條江會在終點處彙入長江,四舍五入就是長江了。
被風吹皺的水面,波光粼粼,太陽餘晖盡數灑在江面,像被鋪上了一層金箔。
對面,是召南的小山堆,本來是小山來着,但因為高度實在是拿不出手,本地人和熟悉了召南的人都稱它們為小山堆。
元旦假期,又是下午的江邊,再加上天氣好,下午出來散步的人很多,情侶,姐妹,還有遛狗的。
大狗,小狗。
孟眠喜歡大的,視線總是追着那些牽着大狗的人跑。
“喜歡狗?”靳崇钰注意到了,問她。
孟眠收回目光,點了點頭,“我還在新臺的時候,隔壁鄰居家養了幾條大狗,有時候鄰居不在家,就讓我陪着它們玩兒,我跟它們感情很好。”
但之後大學來了召南,再加上她和柳家沒了關系與聯系,那些陪伴了她整個少女時代的大狗們自然也成為了過去。
那時候,每次覺得不開心與委屈,她都會去鄰居家的後院坐會兒。鄰居家主人是個美麗優雅的阿姨,四十來歲,丁克,看着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喜歡養狗,也很喜歡孟眠。
沒有和靳崇钰在一起之前,孟眠想象的自己年紀大了之後的樣子就是那樣的,即使是現在,她也覺得那樣的生活狀态非常好。
“想養的話,可以養一只。”
孟眠有些擔憂,“家裏有白菜。”
“忘了和你說,年後靳崇钰就要去學校上課了,她要把白菜帶走。”
孟眠有些沒反應過來,“這麽快?”
“她說想去學校了。”靳崇钰低聲說道。
實際上,靳崇然說的是:靳崇钰,我想做個正常人。
“她現在可以去學校?”
靳崇钰:“醫生不是很建議,家裏想給她請家教,她不樂意。”
沒人能強迫靳崇然做她不樂意的事情。
“回召南?”
“回召南。”
這個話題令人覺得有些沉重,靳泡泡太開朗了,沒心沒肺的,有時候甚至會讓人忘記她其實是個病人。
偶然一次,孟眠看見靳泡泡的床頭櫃最下邊的抽屜裏全是藥,盒裝的,瓶裝的,一顆一顆的,液體的,關起來都需要費很大勁。
她也和早晨五點還醒着的靳泡泡說過早安。
參與過靳泡泡歇斯底裏地發脾氣。
不去注意的話,她可能根本意識不到靳泡泡還在生病。
“她不是很願意吃藥,因為抑郁症的藥吃了之後會有副作用,”靳崇钰的手有些冷,他語氣聽着有些無奈,“邏輯記憶可能都會變差,不同藥有不同副作用,靳崇然理解成會變笨,會影響她畫畫。”
孟眠心裏有些難受,“所以她才想畫畫,是想知道自己吃了藥,還能不能畫出來?”
“嗯。”
孟眠看見過靳泡泡的畫。
她不是專業的,從一個外行人的眼光來看,靳泡泡的畫能讓她接受,沒有刻意地賣弄,就算是顏色異常多的搭配,也不會顯得混亂,看似夢幻的風格,筆法卻異常鋒利得相當漂亮。
她才十六歲。
她未來真的還有無限可能。
上帝給了她天賦的同時,也連帶着給了其他的不好的東西,它們相互成就,完全看主人能否扛得住。
“孟眠!?”
孟眠的肩膀被人從身後重重地拍了一下,孟眠回過頭去。
“好巧啊,我就說是你,他們還不信,”女生滿面驚喜和熟絡,“我在旁邊小公園看見你的,然後想着是高中同學嘛,所以來和你打個招呼。”
“這是你男朋友?”安蘭壓低了一點兒聲音,她望着靳崇钰的眼神帶着點害羞的小鈎子。
靳崇钰牽着孟眠的手,微垂着眼,不鹹不淡的态度。
安蘭以為他會有反應,結果反應是沒有反應。
“好久不見。”孟眠說道。
她記得安蘭,那時候在高中,安蘭和她一個班,如果說孟眠是個奇葩,明明漂亮卻像個隐形人,連班級活動都會忘記叫她,不過後來孟眠知道是他們故意忘記自己。而安蘭就是另外一個極端,所有人都喜歡她,不管是自己班還是其他班的,高年級或者低年級,甚至連老師,都要喜歡她一點兒。
孟眠和她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就因為都長得好看,平時總會被拉出來對比,而孟眠雖然性子悶,可成績卻異常牛逼,有時候在大部分人都踩孟眠的時候,還是會有人出來說一句“孟眠上次可在年級前五,安蘭在倒數。”,于是安蘭就單方面和孟眠結下了梁子。
而孟眠壓根不知道這些事情,還是有班裏關系稍微好一點兒的同學告訴她,說安蘭悄悄在紅人榜上給她照片旁邊貼熊貓頭表情包,每天都換新的,孟眠選擇裝作不知道。
安蘭比高中漂亮了,頭發染成了栗色,大波浪卷,穿着米色的皮草,下邊是長裙,看起來妩媚又優雅。
反觀孟眠,大白襖子,襖子很厚,讓她看起來像一只企鵝,運動褲加運動鞋,要多居家有多居家,完全靠臉撐着這一身敷衍的裝扮。
可是在安蘭眼裏,孟眠和高中時完全不同了,臉沒什麽變化,主要是氣質,那時候孟眠太安靜低調了,現在這股安靜轉化成了傲慢的疏離與清冷。
她對象,和她像是一個類型的,甚至更甚。
“你還是在召南大學?”
孟眠:“不然呢?”她語氣平靜,自己覺得沒問題,安蘭聽着就像是在挑釁。
因為安蘭比孟眠差一些,後邊就算努力也沒趕上,聽見孟眠的志願是召南,她咬着牙報了個和召南同樣都是985的大學,但檔次稍微次點兒,可都是985,說出去反正差不多。
結果安蘭沒考上,去了所211,也在召南,還在召南大學隔壁。
孟眠完全不知道安蘭心裏這些彎彎繞繞,她回答也就是單純的回答,沒什麽惡意。
“班長也在召南,我們那時候班上好幾個都在召南,準備到時候聚聚,你來嗎?”安蘭主動邀請道。
孟眠:“不來,我有作業。”
安蘭表情繃不住了。
“......”
靳崇钰實在是沒忍住,勾起嘴角。
以前怎麽沒發現,孟眠在氣人上邊竟然這麽有天賦呢?
不過靳崇钰也隐約感知到,孟眠不是很喜歡眼前這女生,他也不喜歡。
無話可說。
說了再見。
安蘭走了幾步,回過頭恨恨地瞪了一眼孟眠的背影,她捏緊了手裏的手機,“啊,煩死了!”
她身邊朋友有男生,也有女生,都是朋友,看她發脾氣,一頭霧水,“你咋了?”
“我問你們,”安蘭鄭重其事,“是剛剛那個女生好看,還是我好看?”
“你倆類型不一樣啊,你是妖豔賤貨風,她是高冷女神風。”
“差不多吧,你倆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你好看。”
“我覺得剛剛那個好看。”
“你別動不動問誰好看,就是你好看。”
安蘭一跺腳,“你們好煩,明明是我好看!”
“不要和人攀比。”
“你很好看啊,你好看,還有錢,你這鞋子好幾萬呢,她穿運動褲,比不過你的。”
“沒,她男朋友手表我哥也有,兩百萬往上。”
安蘭心态又崩了,“煩死了你們!”
天色慢慢暗下來,冬季的夜晚來得比夏日早。
靳崇钰捏了捏孟眠小拇指的指腹,“你怎麽這麽多對手?”
從剛剛這姑娘地态度不難看出,孟眠在高中時,估計不少被人拿出來比較。
孟眠将下巴收進羽絨服豎起來的衣領裏,睨了靳崇钰一眼,“不清楚。”
是不止安蘭一個。
也不止女生。
男的也愛和孟眠比。
她們高中那會兒本來就因為一些言論而造成男女生對立十分嚴重,而年級排名在前十的女生都成為了男生的打擊對象,他們恨不得在額頭上榜上一根寫着“把她們打下來!”的帶子。
孟眠一開始是不知道的,是那個同學和她說了安蘭的行為之後,她才關注了學校貼吧,知道了部分人是靠着樹立一個對手從未激起自己的鬥志。
孟眠很适合當這種工具人。
不争不搶,脾氣好,低調,就算被她知道了也沒事兒。
靳崇钰聽孟眠說完,沉吟了幾秒鐘,他語氣略顯冷淡,“挺正常的,但如果遇上了比較極端的人,可能會對你本人産生敵意。”
一開始可能只是把孟眠當工具人,等入了戲,上了頭,可能會産生恨意。
孟眠垂下眼,“如果真的遇到危險,我可以報警。”
“嗯,應該這樣。”
“我不是軟柿子。”孟眠擡起眼,目光溶于夜色,“我只是懶得計較。”一是浪費時間,二是她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
“而且,他們都沒贏,”孟眠彎起唇角,“我高考成績是年級第一。”
女生眉眼間有隐隐的驕傲。
怎麽能不值得驕傲呢?在他們把孟眠當做競争對手的那一刻起,孟眠就贏了。
靳崇钰看着孟眠的側臉,無聲地笑了。
驕傲的樣子,有些像小孔雀了。
光芒四射,鮮活靈動,讓人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捧給她,送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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