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沒等人家現形,你們就先被扔忘淵了。”南钰如一陣風般進了內殿,然而聲音遠沒有身形那樣潇灑,及至冰籠跟前,又自嘲地補了一句,“如果忘淵沒幹的話。”

“你怎麽過來了?”既靈看着他風塵仆仆的臉上沒半點喜色,心裏咯噔一下,“又出事了?”

“那倒沒有,”南钰自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打開,将其內粉末均勻抹到兩根相鄰冰欄上,“師父用厲莽出世的時辰占出一方仙陣,我已送達忘淵之畔,現在天帝率領衆仙按位布陣,将厲莽暫時壓制住了,不過……”他面色凝重地擡起眼,不自覺将空了的紙包攥出褶皺,“真正的伏妖之法,依然毫無頭緒。”

“天帝私藏星批幾千年,你以為他會坐以待斃嗎,一定也用自己的方式尋了不知多少破解之法,”譚雲山安慰地拍拍南钰肩膀,“沒那麽容易的,這注定是場曠日持久的苦戰。”

沒等塵華上仙回應,冰欄倒先回應了。譚雲山尚未收回的胳膊兩側,被塗完粉末的兩根冰欄以極快的速度融化,轉瞬,一個可容人輕易側身進出的寬敞空隙呈于眼前。

衆人呆愣,這可是被蒼渤上仙層層禁锢的冰籠!

“算你們運氣好,還真讓我找到一鼎星辰爐,只有它的爐壁上能刮出這種赤炎粉,”南钰解釋完,又心情複雜地嘆息,“仙志閣偷書,星辰爐偷粉,我這輩子所有的偷雞摸狗都貢獻給你們了。”

夥伴們總算看明白南钰來幹嘛了。

就是不知道千辛萬苦才保住徒弟的庚辰上仙發現孽徒送個仙陣還能“罪加一等”的時候,會吐多少血。

“別愣着了,還得我請你們出來啊。”南钰閃到一旁,騰出籠前地方,“快點吧,再耽擱門口那幫人該醒了。”

譚雲山不客氣,側身一步跨了出來,逃不逃暫且不論,這浸滿寒意的冰籠絕對不想再待了。

回過身,馮不羁也跟着出來了,既靈和白流雙落在最後,一個正在側身往外出,卻明顯心裏想着事,一個等在原地,隔着冰籠朝南钰皺眉:“我們跑了你怎麽辦?”

南钰怔了下,也說不清是驚喜還是欣慰:“你擔心我?”

白流雙不自然地看了眼別處,才硬着聲道:“我是怕你頂不住,回頭那幫臭神仙下來又把我們捉回去,到時候罪上加罪。”

既靈已出籠,南钰索性伸手把磨磨蹭蹭的小白狼抓出來:“怕就怕沒等九天仙兵抓,你們已經冤死在這裏了。”

馮不羁剛重新把腰帶系緊,聞言警惕擡頭:“這話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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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流雙把胳膊從南钰手裏扯回來,眼露殺機:“天帝說話不算話?”

既靈亦沒懂南钰的話,但她總覺得天帝并不像出爾反爾之人,不過轉念一想,她還覺得師父是好人呢,不也被騙得團團轉。

自出籠後一直安靜的譚雲山終于開口,卻不是夥伴們那樣的警惕:“九天在劫難逃了,是嗎?”明明心中已有數,卻仍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去問。

南钰一咬牙:“算了,我和你們說實話吧。師父已經快把那本《九天星宮》翻爛了,可除了一個不知能支撐多久的仙陣,其他毫無進展。師父沒和我明說,但我看得出來,占出伏妖之法的希望渺茫。或許,這就是九天的定數。”他的眼裏有對劫難的悲觀無力,亦有對夥伴的濃濃關切,“屆時忘淵水幹,妖孽盡出,九天自顧不暇,誰還會記得你們。倒是那些惡妖省心了,不費吹灰之力,一籠吸幹。”

白流雙不喜歡這個場景,展望一下都不行。

難怪南钰說“冤”,要真就這樣毫無還手之力地被虐殺,簡直死不瞑目!

認定夥伴已徹底清楚現狀,南钰直接說自己的打算:“現在所有人都在忘淵,我領你們去別處塵水,回到凡間之後你們就趕緊躲起來,以後的事情,唉,等真有‘以後’再說吧。”他又看向譚雲山,“你也一起下凡,不然他們都跑了,剩你一個在九天,那真就是所有罪你一人背了。”

“你呢?”這是白流雙第二次問南钰了,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可就是必須問,不問出來不踏實。

哪成想塵華上仙一臉無辜:“我?和我有什麽關系,我一直辛辛苦苦在庚辰宮為我師父打下手呢。”

白流雙:“……”

那個簡單的傻頭傻腦的臭神仙沒了,嗷嗚!

一行五人自九天寶殿的側門而出,貓着腰朝與忘淵截然相反的方向逃,沒一會兒就到了厲莽現世的地方——竹林坍塌後的深坑。

站在坑邊,才真正看清其巨大,未免繞路費時間,南钰索性喚來巨劍,就近依次将白流雙和馮不羁拉上來,輪到既靈了,後者卻遲遲未動。

南钰這才意識到既靈這一路都莫名安靜,正覺納悶兒,就見她擡起頭,定定望過來:“我要留下。”

那張臉上不是心血來潮或突發奇想,而是久思之後的平靜與堅持。

南钰發現自己竟毫不意外,她現在的眼神就和殺赤黑狡的時候一模一樣。

可厲莽畢竟不是赤黑狡:“天帝都束手無策的妖獸,你留下也……”

“我知道我的力量微不足道,”既靈目光坦然,“但有一分我就使一分,有十分我就使十分。倘若忘淵水幹,我與妖邪拼死一戰,倘若平息厲莽,我願在九天領罪受罰。”

南钰沒話了,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看譚雲山。

譚二少攤手,帶着笑意挑眉:“我以為一離開九天寶殿她就會說呢,已經比我預想得晚了。”

……你倆成親吧。

巨劍忽然晃了兩下——白流雙和馮不羁都跳回坑邊了。

“姐姐在哪兒我在哪兒,我還沒報完恩呢!”

“扔下夥伴自己跑,那是人幹的事兒嗎!”

南钰瞪大眼睛,無語忘蒼穹,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忘淵之末,西,三百尺。

“記住,過去之後就按照我剛才說的,分別站到仙陣這四個方位最外圍散仙的身後,他們只會當你們是新趕過來的仙友,這種時候也沒人會跟你們寒暄,站定之後立刻吟九天降妖咒。”

“如果覺得時辰差不多了就吃一顆仙草,千萬維持住仙氣。”

“白流雙你把手縮回去,你帶着我的仙魄呢,要什麽仙草!”

“還有其他問題嗎,有就趕緊問,我再不回去師父該疑心了。”

既靈、譚雲山、白流雙、馮不羁:“快走吧,保重。”

南钰:“……”

目送塵華上仙疲憊的身影漸行漸遠,四人收回眺望,彼此看一眼,行動!

明亮的宮燈之下,一小撮“可疑分子”悄悄靠近忘淵之末。

厲莽已中仙陣,再沒向前蠕動一下,然又不甘心被這樣制住,沿着忘淵一路蜿蜒的肉圓身體劇烈地上下起伏,像在喘着粗氣,地面更是在它的拍打下發出一聲聲悶雷般的響動。

對峙多時,衆仙已适應了這地動山搖般的戰場,彼此間說話大多用喊的。但眼下喊話的仙友們也不多了,持續釋放的仙力讓他們再沒多餘的力氣。

四夥伴已悄然分散,各自尋到了仙陣方位。

既靈這邊站在最外圍的是個仙子,窈窕的背影此刻繃得緊緊,目光注視着山一樣的厲莽,聚精會神吟仙術。

悄悄在她身後三尺處站定,既靈不再猶豫,垂下眼睛,口中默念有詞。

然而剛念了沒兩句,連法力都沒聚好呢,忽然聽見衆仙驚呼,緊接着便覺頭頂一暗!

她立刻擡頭去望,霎時倒吸口冷氣——厲莽竟騰空而起!

只有這時才看得出它究竟有多大多長,幾乎遮住了整個九天寶殿的天!

“不好,它要落——”

衆仙中不知誰喊了一句,聲嘶力竭。

像要印證他的話一般,騰至半空的厲莽忽地停住,而後山一下極速下墜!

以厲莽的龐大身軀,這一落幾乎會将整個忘淵之畔的仙砸在身下!

衆仙四散躲避,整個九天寶殿瞬間成了一片茫茫仙海,哪裏還有仙陣可言!

既靈沒跑,但也沒白白送死,而是一躍而起,用輕功跳到了稍遠一些的仙樹之上。她本就在仙陣外圍,這一跳離開忘淵更遠。

就在她剛剛于樹梢站定,厲莽落下,前所未有的巨響!

随之而起的雲霧塵土遮天蔽日!

疾風中,既靈用力抱住樹幹,心中卻竄過一陣異樣,仿佛某種感應般,她鬼使神差地擡頭眺望,竟在一瞬透過塵霧,看清了二度躍起的厲莽!

先前那下不知砸傷了多少來不及散開的仙人,絕不能讓它故技重施!

這念頭來得猛烈,沖擊得既靈心中幾近顫栗。

她深吸口氣,站直,閉目,一手攬住樹幹,一手緩緩運氣。漸漸地,耳邊什麽都聽不見了,她默念九天降妖咒,初學的咒語,竟仿佛相識已久般,自然流暢。

終于,她睜開眼,運氣之手向半空中一推,奪目金光自掌心而出,直奔再次砸下來的厲莽!

此時仍堅持吟九天降妖咒的不止她一個,那仙術金光也不止她這一道,可偏偏在她的金光擊中厲莽時,妖獸于半空驟然一僵,竟停了一瞬!

而後它繼續下落,卻好像剎那間從勢不可擋的巨獸變成了被風托着的羽毛,速度變得極慢極緩,看得人産生一種恍惚錯覺,仿佛慢的不是厲莽,而是流逝的時間。

既靈也驚着了,一頭霧水,但仙術沒停。

厲莽穩穩落回忘淵之畔,有反應迅速的仙人重新喊“列陣——”

她立刻跳下樹,奔回原位,前面還是那位仙子,不過給她的不再是背影,而是姣好容顏。

既靈正猶豫如此直面是不是應該微笑颔首以示仙友禮貌,卻見又幾個仙人轉過身來對着她,既靈心裏一緊,難道被識破了?

眼看厲莽又有動靜。

她也顧不得仙家禮儀了,無視面前幾位,立刻默念施法,将金光又打到厲莽之上。

不是巧合,厲莽真的又安靜了。雖然她也不知打的是厲莽的胳膊還是腿,身體還是屁股,可的确立竿見影。

既靈這回是徹底蒙了,幾位仙人卻讓她更蒙,唰地一齊跪下!

心撲通撲通跳,要不是仙術不能停,她真想也回個大禮。

結果就聽見施着大禮的幾位仙友清晰而洪亮地喚出兩個字:“天帝——”

既靈脊背一涼。

會錯意只是尴尬,被抓現行就是絕望了。

回頭還是不回頭,這是個嚴峻的抉擇。

“不用管我,繼續仙陣。”八個字,平和威嚴,并無一絲愠怒。

幾位仙人得令,立刻起身向後轉,各歸各位。

既靈希望自己的背影看起來足夠無辜,也希望此地只是天帝巡視仙陣的無意中路過。

很快她就知道這是自欺欺人。

天帝沒走,反而來到她旁邊,就那麽站着,一動不動地自側面打量她。

既靈目不斜視,就望着厲莽,要多大義凜然有多大義凜然,俨然一個棄惡從善戴罪立功的好姑娘。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她必須緩口氣才能繼續支撐仙術,久到她開始懷疑身側之人真的就沒認出她是先前冰籠裏面的“惡徒”,天帝終于開口。

“晏行?”

極輕的兩個字,像在喚一個很久遠的名字。

心裏那異樣又來了。

不同于前時“絕對要阻止厲莽”的兇猛強烈,而是一種淺淺的溫熱。

既靈閉上眼,仔細去感知那回應的出處。

不是心,是仙魄。

那團已成她修為的上古散仙魄。

“我不是晏行。”終于支撐不住,斷了仙術,既靈緩口氣,轉過頭,“他的最後一絲精魂氣散在了黃州霧嶺,我只是那個恰好得了他修為的過路人。”

天帝眼中掠過一絲黯然,極快,以至于既靈懷疑是自己眼花。

她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看不透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九天至尊。

舊事說罷,該算新賬了,至少既靈是這樣認為的,并已開始琢磨怎樣把“逃出冰籠”這事說得避重就輕,卻不料天帝開始默念仙咒。

真的是默念,因為他連嘴唇都沒動。

可每一個聲,都清清楚楚送進了既靈耳裏,不,應該說就像有個縮小了的人站在她耳朵裏念一般。

随着最後一個字結束,天帝手中射出比她烈得多的金光,直直打在厲莽身上。

剛因為她斷了仙術而騷動起來的厲莽,被這一下打得痛苦扭曲,雖看不清全貌,至少中了金光的這一截冒出灼燒之煙。

許是疼痛,許是忌憚,厲莽再度沉寂下來。

衆仙也早已回歸,複又成型的仙陣重新對其形成桎梏。

“記住了?”天帝重新看她。

雖不知是什麽咒,但的确一遍就記住了,故而既靈點頭。

天帝終于有了一絲欣然:“別用九天降妖咒了。”

既靈懂了,這是教了她一個更厲害的仙術,不過既然學了,總要知道:“叫什麽名字?”

“沒有名字。”天帝正色道,“在這九天仙界,亦是不傳之秘。”

“……”

水行之法,降魔仙術,九天仙界的不傳之秘光她知道的就已經倆了。

很好,這秘密守得沒有任何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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