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詭異

李秋也撐着傘,一走一蹦,在路上的水窪裏跳出一朵又一朵水花來。她心情暢快,一路都哼着小曲兒,心想,天助我也。

她本來是想把女混混騙過去傻等,誰知道那些打群架的人倒會挑地方。

“給你一個教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來找我。”她自語着。

她已經想好了,回頭要是那個女混混問起來,她就說那些人都是自己找的幫手,準保吓得她屁滾尿流。

等她走到了自家樓下,突然一股難以言明的眩暈襲來,仿佛腦中出現了一片黑色的虛無,要将她吸進去似的。

她搖搖頭,幾乎站不住,伸手扶住了樓門。

像是一只暖暖的蟲子從鼻子裏爬了出來,她看到地上落了兩點梅花似的血。

她趕緊仰起頭來,站了一會兒,好半天才好了。

居然流鼻血了……

她回到家裏,坦然地對正在做飯的媽媽道:“媽,我流鼻血了。”

方素梅刀一頓,猛地回頭驚恐地看向她!

“怎麽了?”她奇怪,“怎麽這個表情。”

方素梅臉色蒼白,強笑道,“是不是最近太幹了?沒出什麽事兒吧。”

“沒事兒。我仰了一會兒就不流了。”她取了一根棉簽蘸了水,輕輕把血跡擦幹淨。從鏡子裏看到媽媽依舊惶然地看着她。

“媽?”她突然想到了《藍色生死戀》,笑道:“我可沒得白血病,學校帶我們體檢過了。”

方素梅也扯着嘴角算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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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也沒跟人打架。”

“哦,那就好。”

“我回屋寫作業,一會兒叫我吃飯。”她回房間了。

等她坐定了,隐隐覺得方才那一幕似乎有點熟悉,仿佛曾經母親也這樣擔憂地看着她。可是她費  勁想了一會兒,只覺得頭疼,一點頭緒也無。

等到吃飯時,母親神色如常,給她額外炖了滋補的銀耳燕窩湯,她便又将這件事抛在腦後了。反而笑着說道:“今兒晚上古筝課放假了,我想吃完飯出去走走。”

“好,讓你爸爸陪你去。”方素梅念叨着,“現在不太平呢,王所長說,上個月那些紡織廠的工人在小樹林裏鬥毆,裏面還有你們學校的高中生,你要離他們遠一點。”

李秋也怔了一下,随即煩躁道:“哦,你都說了好多遍了,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你這孩子。”方素梅嗔怪地在她腦袋上點了一下。

第二天下午,李秋也的中學便得了消息,那個外校的女混混被打死了。

她那時才知道,那個女混混的名字叫姜若男。

吃晚飯的時候李正遠也說起了這個事來:“你說這些孩子年紀輕輕的,做點什麽不好,非要學人家打架鬥毆!把命都給搭上了。還是個女生,哎……”

方素梅也聽說了,一邊給李秋也盛米飯一邊道:“诶,太不安全了,你要是下班早,去接小也吧!小也,要是看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就趕緊跑,知道麽?”

李秋也似乎是魔怔了似的發呆,好半天才乖乖地點頭:“我知道了。”

派出所裏,氣氛壓抑至極,姜若男的父母是雙職工,只有這一個獨生女,縱然不成器,卻也是心肝寶貝,現如今不明不白地被人打死了,剩下的那些一起參與鬥毆的,便成了首犯。

“警察叔叔,我們真的沒有殺人啊……”瘦猴兒哭喪着臉 ,“我們就是在那轉悠,但是誰知道兩邊來了好多人,拿着棍棒,他們可能是剛好約架在那了,我們是無辜的。”

紅頭發的女孩早沒了之前的跋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和若男是好朋友,我怎麽會殺了她呢,我連只雞都不敢殺的,若男就是說叫我過去充個場面,吓唬吓唬人的,是別人打架把我們牽扯進去的。”

幾個少年衆口一詞,不像是在撒謊,現場的腳印也顯示至少有四五十人之多,可是所長帶着警員走訪了附近的幾個村子,沒聽說有村民有鬥毆的情況發生。

從審訊室出來,姜若男的父母嚎啕着撲上去便要打他們:“你們這群喪盡天良的!你們帶壞了我的孩子!還殺了她!你們不會有好報的!”

警察急忙架住二人,勸道:“事情還未明了,現在看來和這個幾個孩子是沒關系的!”

可姜若男的父母卻不肯罷休:“怎麽沒關系!就是他們!是他們害了我的孩子!”

瘦猴受不了了,大叫道:“怎麽是我們害的了,姜若男她總欺負我們,逼迫我們跟着她去搶別人的錢,是她帶壞了我們,不是我們要帶壞她!”

“你……!你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居然說我女兒帶壞你!我跟你拼了!”

一時間,整個派出所雞飛狗跳,所長和幾個警察夾在其中,切實體會到了姜若男被兩邊夾擊的痛苦……

這時,紅發女突然“诶?”了一聲,她指着派出所牆角的衣架,顫聲道:“那……那不是若男的校服麽?”

一時間,大家都安靜下來,瘦猴也眨着眼看了看道:“是大姐頭的校服,上面有SuperJunior的貼紙。”

其中一個叫趙大志的年輕警察一愣,急忙道:“你們沒看錯?”

紅發女走過去,翻開衣領子,上面是紅色的水筆寫着“JRN”,于是肯定道:“是若男的沒錯,這衣領上的縮寫,還是我前幾天寫上去的呢!”

一時間,派出所裏的人全都臉色一變。趙大志是那天跟着所長去過鬥毆現場的,急忙問道:“她的衣服丢了多久了?”

紅發女想了想道:“我們前天去小樹林那天,她還把校服綁在腰上說一會兒好發揮什麽的,但是那天遇到鬥毆的那些人後,好像就不見了,好像是被其中一個人給拽走了。”

“你确定?話可不能亂說!”趙大志和一衆警察臉色發白。

“這确實是我女兒的衣服,我給她洗的時候洗不掉那個水筆印,還罵了她一頓!”姜若男的母親上前道,“警察同志,這衣服是哪來的?送衣服來的人,肯定就是殺我女兒的兇手!”

幾個警察面面相觑,最終還是所長站出來說道:“這是上個月我們抓捕紡織廠工人打架的時候帶過來的,也去學校問過,但是沒找到失主,所以就先挂在這了。”

屋子裏靜了一瞬。

“……不是……王所長是什麽意思……你是說,這校服,上個月就挂在這了?”姜若男的父親蹙眉。

王所長慢慢點了點頭。

趙大志也覺得十分匪夷所思,遲疑道:“是,而且當時械鬥的人,确實說過,有幾個學生也參與了,但是最後抓人的時候,卻沒看到有學生。或許,只是巧合?兩件校服一樣?”話雖如此,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但兩件事相隔一周之久,硬要說械鬥的工人們打死了學生,實在是太牽強。

“這有什麽奇怪的!”瘦猴叫道,“肯定是那群人回來了,把大姐頭打死了呗!警察叔叔,給他們抓起來準沒錯!”

趙大志搖搖頭:“他們鬥毆給兩個人打成了重傷,差不多都被刑拘了,都在看守所裏等着案件審理呢……”

衆人聽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望着那件詭異的校服,一時都脊背發涼。

姜若男的死因,就這樣成了一個懸案。

趙大志警校畢業後,就和同學劉鳳斌一起被分配來了這裏廠區的派出所任職,兩個人是所裏學歷最高的。相較于劉鳳斌是被迫無奈選擇了做警察,趙大志則是興趣使然,他年輕且熱愛自己的職業,平日裏廠裏誰家丢了個貓,誰家糟了竊他都要一查到底,更何況出了一個人命案子!所以在協助刑警的過程中,他十分積極,甚至有點走火入魔的趨勢。

但是這樁案子,他當真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在現場轉了好幾次,一無所獲,那天下了暴雨,僅存的腳印,竟然和那天紡織廠工人鬥毆的腳印一模一樣。

但他知道那群人是不可能回來的,他和看守所那邊确認了三四遍,确認到對方都煩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姜若男是怎麽死的!

張所長看出來他的掙紮,忍不住安慰道:“小趙,你想不想聽個故事?”

他正在一遍又一遍地看案件裏關鍵人物的筆錄,煩躁道:“所長,我快忙死了,您還有心情講故事。”

“你聽我說小趙……”他強迫這個年輕人看向自己,“我剛工作的時候,遇到過一個大案子,有三個女人在家中被人奸殺了,死得很慘,一直也找不到兇手,我那時候也和你一樣,每天不眠不休地看案子,唯恐自己錯過什麽細節,因為這人明顯是個慣犯,我們怕他又去霍霍別的女人……但是他再也沒有犯過案,後來你知道案子是怎麽破的麽?”他頓了頓,“三年之後我們抓了個小偷,他偷了鐵道局一個職工的家,贓物裏有一個戒指,就是當年那個女人丢失的婚戒。你一定會以為那個鐵道局的職工就是罪魁禍首,但後來樣本送去市裏做了DNA檢測和指紋匹配才知道,是那其實是他兒子的,他兒子在火車站工作,有一天腳卡在鐵軌裏,被火車撞死了,另一半屍體找都找不到,所以,他再也沒能犯案。”

趙大志不解道:“您這是什麽意思,是要我等這罪人自己受報應,受天譴麽?”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現在這樣努力地看,是好的,但是很明顯,現在證據中出現了無法用常理解釋的一部分,這其中的真相,大概是需要時間才能浮出水面的。小趙,只要你一直關注這個案子,它總會有真相大白的那天,只不過,不是現在。破案也是需要機緣的,早點回去休息吧。”

張所長走了,黑暗的派出所裏,唯有趙大志桌上的這盞燈還亮着,像是浩渺的夜空中唯一指路的星星。

他連着看了許多天,此時支着下巴有點犯困了……

只是那麽一晃神,他手中的鋼筆掉落在紙上,發出了“噠”的一聲,劣質的鋼筆随即漏了一滴墨在紙上。

趙大志驟然驚醒,趕緊用衣袖去吸走墨汁,這時,他看到了被墨跡暈染的筆錄上的名字——李秋也。

他突然想起來了這個女孩,這是那個姜若男要找人“教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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